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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住荣和巷的,哪一个不是上京城的贵人?可也没哪家贵人有这等气派,能叫这些车架全都乖乖排队。
  “小的去打探打探。”
  车夫跳下马车。
  镙黛却垫脚朝外探了几眼,半晌,突地一拍额头:
  “小娘子,您瞧,那褐衣短打是不是小路子?”
  郑菀定睛一看,可不是?前边主持秩序的确实是自家府里车马行上人,年轻活络,早上还给她套了车。
  这时车夫已经带了消息回来:
  “小娘子,这些人都是来贺您生辰的。”
  “贺我生辰?”
  可郑菀分明记得,自己几日前便与阿耶、阿娘商量过,今岁的生辰不大办,便自家几个吃碗长寿面便得,压根没在外支应过一声。
  “说是这些个贵人自发来贺。”
  车夫上了车,一拽缰绳,“老爷吩咐,让小娘子您从角门走。”
  所幸郑菀的车架停留不久,不一会便顺利绕到了角门,果然事先有人在角门等,开了锁链放人进去,沿抄手游廊一路过去,才近抱厦,便听正房内爆出一阵欢快的笑声,极是热闹。
  郑菀还听到了自家三舅母的大嗓门。
  “嬷嬷,今日都来了谁?”
  领路的是王氏身边的嬷嬷,殷勤地道,“晋王、怀王一家都来了,大长公主、容怡县主,还有楚国公、镇国公、梁国公、柳家、王家……上京城有头有脸的都来了,太、太子殿下也来了。”
  说着,人已经到了门前。
  “哟,瞧瞧,今日这寿星公来了。”
  王氏人逢喜事精神爽,见郑菀过来,忙招手唤她:“菀菀,来见见诸位夫人,她们可都是专程为你贺生辰来的。”
  郑菀注意到了缩在角落一脸不情愿的容沁和蒋三娘子,生辰叫人打搅的不快顿时消散了。
  仇人不开心,她便开心,郑菀笑得眉眼弯弯,盈盈福身与人见了一礼:
  “见过诸位夫人。”
  “果真不同凡响。”
  容沁在一旁听一帮人将马屁当不要钱的一样吹出去,脸又黑了一层,再见郑菀洋洋得意,骄傲得便跟圣主白露园里圈着的那只五彩尾雉大鸟有得一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可偏偏——
  “倒是好命。”
  蒋三娘子嘟囔了一声。
  “你要羡慕,也可以去啊?”容沁不爽快,便不想叫别人爽快,“不过也得看看国师大人看不看得上你这张脸。”
  “你——”
  蒋三娘子气结,转过头不说话。
  郑菀应酬完了这边去那边,在一众的交口称赞声里,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不,更甚从前,在她最春风得意的过去,也不曾有过这般待遇。
  人人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生怕惹她一点儿不快,将她从头夸到脚,再从脚夸到头,直夸得她通体舒泰。
  郑菀承认,好话让她快乐。
  她便爱这些浮夸、虚荣,可也没忘记,眼前种种不过是海市蜃楼,没了崔望,便什么都没有了。
  而她现在有了崔望——
  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菀娘、菀娘!”
  容怡打断了郑菀的思索,她一看是容怡,神色缓了缓,声音放柔:“何事?”
  “我阿娘让我将这个与你。”
  容怡将一张折成三角的符递来,“她特地从兴觉寺请来,你一个,我一个,保姻缘的。”
  说到“姻缘”,容怡一张脸红扑扑的。
  郑菀没忍住捏了捏她脸,等接过姻缘符时,抬头看了眼大长公主,见她已恍若无事地转过身去,便打算借更衣回房,却听前院一位小厮倒腾着腿儿气喘吁吁地赶来。
  “国、国师府送来贺仪!”便在众人大喘气时,小厮又喜气洋洋道,“首辅大人正陪着国师大人亲自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前方一行人浩浩荡荡而来,个个锦衣华服,偏正中那人格外不同,他穿了一身雅致素净的竹青长袍,通身无物,明明最简朴不过,却叫人完全挪不开眼去。
  他大步而来,眸光峭冷,便似神山尖尖最冷最寒的一捧雪,一眼便能叫人冻了开去,偏移开落到某一处时,那冷如霜雪的眼眸弯了弯,在一瞬间化成了一汪水。
  柔而软。
  众人不由顺着他的视线过去,在尽头见到小脸红扑扑的郑菀时,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本该如此。
  “贤侄啊——”
  郑斋对着这人,还是有些心虚的,论起来,他们郑崔二家的婚约是从他爷爷辈传下来的,无奈到他这一辈,两边都只生了个带把的,只好延续到下一辈。那时,崔家败了。他怎么可能舍得娇滴滴的女儿嫁到那般清贫的人家受罪,直接便找了个理由将人赶出去了。
  谁能料到,经年以后,这些竟会变成这般?
  “过去种种,都是我的不对,你若要怪,便怪我,菀菀那时尚小,还不懂事——”
  崔望却已经迈进门槛,直直走到了郑菀面前,一掌朝她摊开:“凤佩。”
  郑菀迷迷瞪瞪地随他,伸手将压裙的凤佩取下来交到他手中。
  崔望合掌,只见一股白光倏地从他掌中迸发,刺得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
  “滴血。”郑菀只觉指尖一痛,一股小旋风便带着她红色的血液冲入了凤佩。
  “崔望,你这是在干什么?”
  她好奇地踮起脚尖瞧。
  崔望凝神汇聚,元力一振,突见一只凤凰从凤佩中一冲而出,绕着天际与不知何时而来的火龙嬉戏,周游一圈又俯冲下来,沉入方才的凤佩里,消失不见。
  房中人人匍匐拜倒:
  “神迹!神迹啊!”
  崔望替她将凤佩用鲛丝系住,挂于颈间:“此物名为‘凤珑’,采流照之华、凤羽之精而成,你佩此物,不论何时何地,我都能来寻你。”
  郑菀忽而想起过去心悸时,握着凤佩便得以纾解疼痛的情景。
  这般说来,不独他的龙佩,她的凤佩也有殊异?
  梦中崔望被她打了板子后,龙佩掉地上碎了,正巧血滴于其上,让崔望滴血认主,得了一法天,那法天中,便有那一道开天劈地的青源剑气,更有崔家那神通广大的老祖宗,从此后一路指点迷津,兼插科打诨——
  他那修真界人人觊觎的无垢琉璃体,也是叫这龙佩遮掩过去的。
  所谓“凤珑”——
  若当真是龙佩的一对儿,当不至如此鸡肋才是。
  老祖宗在崔望的识海里翻来翻去、翻来翻去。
  “小望望,把“凤珑”给她认主,以后她再对别人起了心思,便会第一个叫你知道,你好赶去斩了情敌,是也不是?”
  “脏,心真脏。”
  郑菀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凤佩,嘴角翘了起来:
  “崔望,你真好。”
  崔望一抿嘴,眸光竟有些笑意,郑斋引他去一旁入座,郑菀朝他做了个“去去便来”的手势,假托更衣,去了正房左侧的耳房。
  她不怕崔望偷看。
  他不“发病”时,向来是很得体的。
  镙黛将门合上,便退守一边。
  郑菀从香囊里取出方才容怡给她的姻缘符,缓缓神,用剪子剪开,从里面取出一只搓得细细的蜡丸展开,只四个字:
  “柳依逃了。”
  郑菀倏地站起,下意识要去找大长公主问个清楚,定了定神,才又重新落座。
  当日梅园安插人,全靠大长公主,加上这回,已经麻烦她良多,不宜再逾距了。
  无妨,郑菀将纸条在蜡上烧尽,认认真真地盥洗,更衣完便又出门,才踏上走廊,便听廊上有人在提太子与柳家的亲事。
  “……柳家家风清正,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是好的。”
  “可我怎么听说,前阵子为着死了一个姨娘的事儿,他们家那个庶出闹得欢?就、就那脸上长红瘢的!”
  “也是柳夫人心慈手软,那庶出不懂规矩闯了宴,二娘子还特地禀了太子将太医请去瞧了,可谁能挣得过命呢?没几日还是一蹬腿死了。偏那庶出的非说是柳夫人下毒戕害,把那柳大人气得啊,直接找了媒人远远地发嫁出去,走了快小半月了都。”
  “话说这人真是——”
  有人压低了声,“叫柳夫人害的?”
  “一个妾罢了,天生福薄命贱,怎能怨旁人?”
  郑菀若有所思,正欲往前走,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温柔和缓:
  “菀娘,我有话要对你说。”
  郑菀扬眉,转身果然见是太子。他一身白绸金边的宽绸,头戴金冠,脚踏皂靴,颇有些翩翩风度,只是胡子有些时日未刮,倒显出格外的一股落魄忧郁。
  “何事?便在此处说好了。”
  “孤、孤……”他近一步,便见郑菀往后退一步,只得摇头苦笑,“只是想与你说一说,心中烦闷。”
  “殿下若烦闷,不若找柳二娘子。”
  “那佛口蛇心的女人?”太子哼了一声,“连自己妹妹都要戕害,亏得……”
  郑菀精神一振:“殿下是何意?”
  “我前日苦闷,去西郊围场打猎,救了一人,你道是谁?便是我那好未婚妻的庶妹,这般可怜之人,她竟要派人将她——”
  “柳三娘子?那她人在何处?”郑菀满脸天真。
  “我怕她一个人呆着出事,便带来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