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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绍廷拿过水囊灌了几大口水,这才觉得喉咙里的干燥得到缓和。
  与他一般席地而坐的杜诚忠同样亦然。
  杜诚忠随手拭了拭嘴角的水渍,望向对面的年轻人,眼中溢满了欣赏。
  “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贺将军此番当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贺绍廷淡淡地道:“杜将军过誉了。”
  与他相处了这些日子,杜诚忠也清楚他寡言少语的性子,并不在意,眸中的欣赏怎么也掩饰不住。
  “若是犬子日后能有贺将军一成的本事,我也就放心了。”
  贺绍廷抬眸望了他一眼,没有错过他提到儿子时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喜悦。
  他当然不认为他口中的儿子会是那个冯维亮。
  果然,似是想要寻些话题打破这沉默似的,杜诚忠接下来总是不自觉地提到了他那个活泼得近乎调皮捣蛋的小儿子,明明是埋怨的话,可他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笑容。
  贺绍廷垂下眼帘,并没有出声打断他的话。
  “……那么小小的一团,居然还想去拿大刀,真真是胆大包天。”杜诚忠笑叹一声,却也察觉了贺绍廷的沉默,佯咳一声转了话题,“贺将军对这玉麒麟如此珍视,想必是重要之人所赠吧?”
  正在轻拭着手中玉麒麟的贺绍廷停下了运作,想到当年送自己玉麒麟的那个玉雪可爱却又有几分蔫坏的小丫头,眼神便添了几分柔和,忙垂眸回答:“是。”
  杜诚忠又笑着问:“贺将军可定了亲事?”
  “未曾。”
  “我有一女,再过几月便满十五,贺将军若是不嫌弃……”
  “时候不早了,该启程了。”贺绍廷突然起身打断了他的话。
  杜诚忠也没有多想,歇息了这般久也确是该赶路了,免得耽误了正事。
  贺绍廷沉默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子,骏马撒蹄狂奔而去。
  亲事?他从来没有娶亲的念头,只待平定了边疆,天下尽归大齐,为陛下达成夙愿,他便会解甲归田,寻一处安静之地度过余生。
  因为他知道,但凡他想要紧紧抓住的,最终却还是会一一离他而去。
  譬如他祖母、娘亲、田姨母、姑母。
  第63章
  当长风将原东宫女官芳宜病逝浣衣局一事禀来时,唐筠瑶有几分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辈子居然选择病死?还以为她会如上辈子那般,选择保护那许汀若而亡呢!
  不过她没有选择那样做,何尝不也是对许汀若的另一种保护。毕竟这几年她虽然缠绵病榻,可东宫当中也一直有奉命监视她之人,朝廷并没有放松对她的怀疑。
  “可确认她的死亡了?”她不放心地问。
  “再三请太医确认过了,确是已经死了。其实当年她受了重伤,这几年伤势也一直时好时坏的,轻易离不得药,瞧着便不是长寿之相。”长风道。
  唐筠瑶嗤笑一声:“她或者真的不是什么长寿之相,不过却不是会轻易死去之人。她的尸体呢?如何处置了?”
  “自然是用破席卷着抬出宫,扔到乱葬岗去了。”
  “是么……”唐筠瑶轻抚着手腕上的玉镯,努力回想着上辈子芳宜偶尔出宫的那几回,都是去的什么地方。
  她从来不相信那个人会如此轻易便死去,更何况她死去的时间实在太凑巧了,与上辈子一样都是在太子被废之后。
  就像是太子被废后彻底打乱了她的布局,让她不得不隐藏起来似的。
  长风见她久久没有说话,遂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也觉得奇怪,这位唐姑娘仿佛对那个叫芳宜的女官特别在意,这几年每每吩咐他去办之事,十之七八与这位芳宜女官有关。
  不过他也记得自己的身份,自然不会过问主子的事。
  却说在外办差的贺绍廷收到了太子意图逼宫不成,被天熙帝废去了太子之位的消息,心里难免有几分忧虑,遂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同样得到消息的杜诚忠亦然。
  太子被废,朝中势力必然又会重组,既是挑战,也是一个难得的机遇。若是操作得好,镇远将军府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
  有着这样的想法,他也一声不吭地加快赶路。
  到了京郊,他忽见贺绍廷身边那名为范广的亲卫低声回禀了几句什么,那个素来泰山崩于顶亦能面不改色的年轻将军,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而后遥遥地向他拱了拱手:“杜将军,我另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贺将军有事便且忙去。”话音刚落,他便见对方调转马头,催动骏马疾驰而去。
  马蹄飞扬激起灰尘滚滚,待灰尘渐渐散去后,他的眼前已不见了那道身影。
  他望一眼贺绍廷离开的方向,继续策马回京。
  此时的唐筠瑶一身寻常人家小厮打扮,长风与长顺一左一右地跟在她的身后,特意被唤了来的贺绍廷亲卫曹胜,与他们一般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远处那对中年夫妇。
  片刻,他听到唐筠瑶冷笑着道:“瞧见没?那个看着弱不禁风,仿佛抱病在身的妇人,就是你们口中已经病死了的芳宜。她身边那个满脸胡须的中年男子,正是不久前逃脱了的图衣,亦即是伍英娘!”
  长风与长顺均是大骇,异口同声地问:“姑娘如何知道这对夫妇便是那两人易容打扮?”
  曹胜亦是一脸震惊,不敢相信地望向她。
  唐筠瑶轻哼一声,自然不会告诉他们,有着两辈子的记忆,芳宜与图衣纵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
  她只是微微仰着脑袋,一脸傲娇地道:“这天底下便没有什么人逃得出本姑娘的一双眼睛!”
  长风、长顺、曹胜:“……”
  长顺清清嗓子:“那么,姑娘,咱们可是要向将军禀报?”
  “还禀什么禀!待你禀得来,人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唐筠瑶没好气地道。
  长顺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讪讪然地闭了嘴。
  “可是唐姑娘,那两人周围明显有着不少帮手,这会儿仅得我们几个人手,只怕不好对付。”曹胜皱眉道。
  “谁说我要对付她们了?”唐筠瑶奇怪地望了他一眼,“我不过是带着你们出来,让你们见识见识这位被太医再三确认死亡,连尸体也扔到了乱葬岗被野狗啃掉了,这会儿却活生生地出现在你们眼前的奇人。”
  长风、长顺、曹胜:“……多谢姑娘,是咱们见识少了。”
  唐筠瑶微微一笑,慢吞吞地又道:“明明应该死去的宫中女官,突然死而复生出现在宫外,还乔装打扮与逃脱的前朝余孽一起,你们说官府应不应该对此人下海捕文书?”
  长风长顺彼此对望一眼,一时不明白她的打算,不过也学乖了,老老实实地回答:“应该。”
  曹胜也识趣地跟着道:“应该。”
  唐筠瑶面向曹胜,笑眯眯地道:“既是如此,那便烦请曹护卫向你们将军建言,全面通缉黑虎寨余孽芳宜及伍英娘,当然,如果你们可以知道芳宜的真名自是更好。”
  “姑娘,她们多半是前朝余孽,并非黑虎寨余孽。”长顺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唐筠瑶瞪他一眼。
  见那三人脸上均是不解不色,唐筠瑶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们的脑子怎的就不会转弯呢?”
  脑子不会转弯的三人:“……”
  我们的脑子不会转弯,可真是对不住了。
  唐筠瑶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我问你们,百姓对前朝余孽和黑虎寨余孽哪个更痛恨?”
  不等他们回答,她便接着道:“前朝末年施行暴政,民不聊生,可罪魁祸首前朝废帝已亡,直接对百姓造成伤害的贪官污吏也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这会儿再说什么前朝余孽,没有刻骨的恨,百姓们听过也就算了。”
  “可黑虎寨不一样。那些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且作恶范围之广,已经激起天下百姓的愤怒,当年陛下一举歼灭黑虎寨,沿江一带百姓甚至还连办了三日三夜庆典。”
  “若是得知原来竟还有黑虎寨余孽的存在……”唐筠瑶意昧深长地扫了他们一眼。
  “如此一来,她们便不仅仅是丧家之犬,而是直接成为了过街老鼠,将她们一网打尽的可能性是不是就更大了些?”
  曹胜打了个寒颤,望着眼前这笑靥如花的小姑娘,头皮都不禁有几分发麻。
  果然最毒妇人心啊!
  “可是如此一来不是容易造成百姓恐慌么?”长风担心地道。
  “如今大齐国富兵强,经历过前朝末年的惨状,百姓对如今的生活必是更珍惜,也必是将更痛恨意图破坏他们安定生活之人。至于会不会引成百姓恐慌,我不过是个柔弱闺中女子,见识有限,还要请你们将军与朝中相关大人们研讨解决。”唐筠瑶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长风长顺和曹胜:“……”
  呵,果真是个见识有限的柔弱闺中女子。
  “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剩下之事便交给曹护卫了。”唐筠瑶扶了扶有点儿歪了的头巾,起身走出了茶摊。
  长风长顺连忙跟上。
  “快走开快走开!”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大叫声,唐筠瑶下意识望去,见一头毛驴驮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朝这边跑来。
  那孩子手持长棍子,棍的末端绑着一只红萝卜,红萝卜垂落毛驴的嘴边,诱着那毛驴撒蹄便跑,引来那孩子一阵得意的笑声。
  那毛驴跑得太快,惊得路两边的行人急急躲避。
  待那一人一驴跑过之后,唐筠瑶不经意间抬头,竟然与恰好从另一边茶摊出来的芳宜等人对了个正着。
  她一身小厮打扮,芳宜一时没有认出她,可却认得她落后她半步的曹胜,顿时大惊,以为朝廷派了人追来,立即道:“快走!”
  假装路人潜伏在她周围的下属则纷纷抽出兵器,分出数人持剑朝着唐筠瑶这边杀来,其他人则护着芳宜与图衣迅速离开。
  曹胜与长风长顺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地步,不得不抽出兵器迎战。
  “姑娘快……走。”长顺大叫,最后一个‘走’字还没有说出口,便见主子像只灵活的小兔子一般,迅速闪入一旁的小树林里,左闪右跳,两三下便跑了个没影。
  长风长顺:“……”
  有个爱惜小命又机灵还逃得快的主子可真省心啊!
  唐筠瑶可不管那么多,她不会武,留下来不但丝毫没有助益,反而还会拖累他们,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她自然是快点溜掉为好。
  她寻了处隐蔽的小山洞,整个人缩在里面,竖起耳朵听着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打斗声。
  芳宜这会儿急着逃命,必然不会多作纠缠,不过以防万一她认出了自己,新仇旧恨交织一起,说不定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先杀自己报仇,那可就糟糕了。
  所以她还是躲得严实点好。
  她愈发把身子往小山洞里缩,暗暗祈祷着他们快快逃命,千万莫要整鱼死网破那一套,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是?
  清风习习拂面而过,也不知过了多久,除了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儿鸣叫,轻风吹动枝叶发出的沙沙响声外,她再没能听到半点兵器交接之声。
  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会困得睡过去,还用力揉了揉脸蛋。不过再怎么也不敢出去看个究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凉风习习引人眠,她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又打了好几个呵欠,困得眼睛都泛出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