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中鸦雀无声。
在这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柳山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很久。
方运突然微笑起来。
“当年在玉海城时,张破岳北上,我送了他一首诗,想必大家还记得。便是那首‘毕竟平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北上之后,他信守承诺,回赠给我一头王族鹰妖,现如今已经是妖侯。”
方运停顿熟悉环视众人,继续道:“恐怕只有当年在场的人记得,我还曾说过,若是张将军盛情邀请,我可以在他麾下谈笑杀敌,保家卫国。如今张破岳被俘,本官自当遵守往日诺言,挥师北上,救回张将军!”
金銮殿中更加寂静,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望着方运。
“哀家,不同意!”太后斩钉截铁道。
“老夫也反对!”文相姜河川冷着脸道。
“本官也不赞同!”
众多官员出言反对。
“本圣,去意已定。”
方运坐于太师椅上,环顾八方。
“万一狼戮为了杀你,坏了规矩,亲自出手偷袭你该当如何?”姜河川道。
“我很希望他如此做,这样人族众圣就有联袂北上杀他的机会,顺便以圣气洗荡草蛮,帮景国解困。”方运道。
“你若战死,空有景国又如何?”
“狼戮还没那个本事可以瞒过圣院杀我。”方运道。
“好,就算狼戮不出手,那若是众多大蛮王围杀,你如何逃脱?到那时,只有众圣可以出手救你,那便会让人族先坏了规矩。”
“我实力自然不如大蛮王,但他们想杀我,那是痴心妄想。”方运道。
姜河川无奈道:“你若去,那老夫只能相随。”
“本帅……也当北上。”陈知虚道。
柳山点点头,道:“若有众多大儒护佑,方虚圣北上便会顺利。不过,方虚圣北上是为救张破岳,还是准备坚守三连战堡?”
方运沉思片刻,道:“当时建造三连战堡,是为阻挠蛮族,否则蛮族会长驱直入抵达宁安城外,那些从三边逃回的老兵也会被追杀。现在既然阻住蛮族,救了十数万老兵,同时所有新式机关已经得到验证,三连战堡便已经完成使命。以我之见,与其死守三连战堡,不如带领战堡所有人撤回宁安城,以宁安城为凭依,进行最后一战。若胜,则景国长存,若败,后方便可从容撤退。”
第1965章 御驾亲征!
柳山朗声道:“好!老夫佩服方虚圣的魄力,若方虚圣能把三连战堡的兵将带回宁安城,老夫便前往宁安城,与全军将士共守城头!”
“柳相爷真是好算计,把方虚圣激得北上四千里,自己却留在宁安城观风月,这种佩服还是不要为好。”周君虎冷笑道。
柳山正色道:“之前老夫疑虑重重,但方虚圣打消了我的顾虑。宁安城已经成为人族北方第一重镇,既然不退,当保宁安城。在此,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柳山说完起身,面向景君和垂帘之后的太后,低头弯腰,状如忠臣。
金銮殿中的气氛骤然变得诡异起来。
这些年,柳山做事向来讲究分寸,无论他手下的如何闹,他始终保持一国宰相之风,从不赤膊上阵。
现在,柳山突然说出这种话,行此大礼,定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景君竟然被这个场面吓住,看着弯腰不起的柳山,不敢言语。
太后的声音从垂帘之后传出。
“柳爱卿这是何故?快快起来,若哀家能做到,自会答应。”
众官心中暗叹,这太后果然是母仪天下,纵然不是景君的亲生母亲,在面对未知的危险,在这种时候也依旧护着景君。
柳山缓缓起身,正色道:“臣恳请陛下北上宁安,御驾亲征!”
金銮殿瞬间静了下来,随后便是众多官员的喝骂声!
“奸相当道,国将不国!”
“柳山你放肆!”
“狼子野心,庆国走狗!”
“柳狗,你面似人,流的却是妖血!”
“柳山之心,路人皆知!”
众多读书人愤怒至极,没想到柳山竟然提出这种要求,这简直是要断景国的根。
先帝驾崩本来让景国大动荡,现任景君好不容易顺利长大,出了个方运,让景国蒸蒸日上,在这种时刻,若是景君有个三长两短,景国必然会陷入极大的危机,从而让柳山重掌大权,呼风唤雨。
国君乃是一国气运枢纽,每次国君易位,国运都会受到影响。
方运静静地看着柳山,缓缓道:“柳相,你激我北上,我不与你计较,因为我本就要去。但你竟然鼓动国君御驾亲征,包藏祸心,本圣绝不容你!”
众人全部闭上嘴,惊骇地看着方运,方运既然说出这话,那定然不能善了。
柳山淡然一笑,道:“方虚圣错怪老夫了。老夫若是包藏祸心,为何一同前往宁安城?为何不留守京城?老夫之所以建议御驾亲征,是因陛下乃一国之主,一旦抵达宁安城,必然能让国运加持所有将士,激发全军同仇敌忾,振奋士气。我景国一直处于弱势,任何增加胜算的手段都不应放过,国君只是去宁安城一游便可让胜算增加一成,乃是上上之策。”
方运道:“若是陛下年过十八,业已成年,前往宁安城并无不妥,也如你所说,增加我军胜算。但现在陛下不过十岁就如此奔波,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若有医家大学士相随,陛下断不会生病。”柳山道。
“先帝当年也有医家大学士相伴。”方运话如惊雷,震得众官目瞪口呆。
柳山一时语塞,竟无反驳之言。
小景君怒视柳山,眼中还有少许惊恐。
人族一直传言,先帝是被宗家和柳山联手毒杀。
柳山道:“既然方虚圣不答应,那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比陛下御驾亲征更能鼓舞士气?老夫不知道!诸位口口声声说抗击蛮族,却不去尽力,难道我亿万百姓的性命还不如国君一场小病?”
柳山一党听到这番话,心中安静,看来柳山这是图穷匕首见了,虽然这朝廷实际由读书人掌控,虽然人人都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可很少会在金銮殿当着一国之君的面说出这种话。
景君死死咬着牙,却不敢口吐一字。
古铭舟大声附和道:“柳相所言甚是!为了救万民于水火,一国之君奔波千里又有何妨?真正的仁君圣君,甚至可以为百姓舍弃性命,连区区小病都怕,如何当明君?陛下,您一直读圣贤书,想必也应该知道,空谈误国,实干兴邦。您若御驾亲征,便是成为明君的第一步!臣古铭舟,恳请陛下御驾亲征,震慑蛮族,壮我军心,扬我国威!”
“臣附议!”
“臣附议!”
左相一党全部出列。
人数不多,但却颇有气候。
所有人感应到,一种奇特的力量在金銮殿上空滚动,如同山岳在空,徐徐飞行。
柳山谏言,国运相随。
众多官员沉默着,不得不承认,既然连国运都认可景君御驾亲征,许多人没了反对的理由。
国运无情。
柳山据大势而行。
方运微微皱眉,这是柳山的困兽之斗,已经不惜一切代价。自己倒是想到一些化解之法,但都不便当场说出。
太后的声音再度从垂帘之后传来。
“柳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不过,陛下终究太过年幼,正是开蒙的年纪,御驾亲征的担子太重。不如哀家代前往宁安,鼓舞士气!”
“太后,使不得啊!”
“请太后三思!”
众多读书人纷纷劝说。
左相一党的官员愣住,一齐看向柳山,不知道是该反对还是同意。
柳山立刻道:“太后既愿代陛下亲征,乃是我景国之福,下官不敢不从。”
方运望着柳山,眯起眼,道:“柳山,你今日动国运以填私欲,可想清代价?”
“老夫身为左相,肩担一国,何惧代价!”柳山的话语掷地有声。
若是不知道柳山的真实面目,许多读书人恐怕会为之落泪。
“很好。”方运道。
柳山立刻道:“方虚圣北上之日,便是太后移驾宁安城之时。方虚圣有平步青云,但凤驾行动迟缓,需有大军护佑。景国战事频繁,军力吃紧,为保太后北上,还请方虚圣只带私兵前往三连战堡。待方虚圣成功率领残兵回返,老夫当在宁安城外恭候。”
“欺人太甚!”大将军周君虎大怒,震得金銮殿轻轻颤抖。
柳山面不改色。
大元帅陈知虚道:“军务就不劳左相费心了,我元帅府自有决断。”
古铭舟道:“若无内阁大印,万人以上调令皆为叛国!”
众将群情激奋,当年左相就故意拖延调兵,导致众多士兵埋骨他乡,这次竟然要故技重施。
“为景国计,难为方虚圣了。”柳山丝毫不惧。
第1966章 怒降秋雨
金銮殿中,群臣激愤,纷纷指责柳山。
左相一党的官员沉默不语,除了寥寥几人,无人敢出口反驳。
“若柳相执意如此,那本帅便率军护送方虚圣北上。”陈知虚道。
众官平静下来,陈知虚乃是景国大元帅,除非有灭国之危难,这些年很少率军外出,最多是轻骑简装外出慰问或检阅各军。
一旦大元帅要外出,按照规定,至少会有十万大军随行,而且都是京军的精锐。
京军现在已经是景国最后的依仗。
若景国面临危险,大元帅可以绕过内阁,只要有圣旨便可率军出京。
毕竟,大元帅论品级与四相相当。
古铭舟怒道:“陈大元帅何出此言?你若一走,京城空虚,万一蛮族偷袭京城,你便是景国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