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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如今,又没了记忆的他,更是与自己几近陌路。
  凌祉只觉有一双瞧不见的手,将他的心脏攥紧得生疼。
  他长舒了几口气,终是端的一副关注梦境之中的姿态来。
  他道:云谏,方才之时,你可有察觉异样?
  萧云谏撂下马车的藤帘,隔了姜国的繁盛于外:我若有察觉,你便同有。
  陆扶英与她是有不同,可却也是个爱子心切的母亲。福宁殿中人,除却不仔细着伺候,却也没什么异常。
  他抬眸似是平和又带稍许疑惑地又问:你既已瞧着,又何须问我。
  一通说完,便又是不再言语。
  凌祉顿住,但也并不搁在心上。
  那般戳心窝子的话他都听了许多,如今倒像是隔靴搔痒,并不打紧。
  他的手指在椅垫上不住地勾勒着萧云谏的轮廓。
  终是又寻到了一处破绽:如今寻到了扶英公主身影,可魔帝却又在何处?
  萧云谏曲起手指敲了一下窗棱:穆恕戎、顾傲霜恕霜拆了名字,便是置于他二人名讳之间。可到底谁人是,却是不清。
  凌祉亦道:只扶英公主容貌变幻,不知魔帝可是用着从前相同的面容。
  萧云谏的动作一滞,将手指掩于袖口之下。
  扶英的面容,是他刻意要着换下,恕霜却未曾。
  想来这姜国境内,还有一个女子,理应生着扶英在九重天上的那张面庞。
  他未曾多言,只是心中却有裂痕
  不论是穆恕戎亦或顾傲霜,却是真真切切爱的是扶英。
  可从前自己呢
  明明皆是不知前情,自己却当了自己一百五十年的替身。
  当真可笑。
  他不知是不是该羡慕几分扶英。
  还是可怜一番从前的自己。
  他往后仰倒而去,半截脊背抵在车厢之上。
  压过石子的轮毂时常颠簸几下,撞得他背后发青。
  总之羡慕也好、可怜也罢,都皆是过眼云烟。
  并不重要了。
  马车缓缓停在北司门口。
  萧云谏未曾犹豫,先凌祉一步下了车。
  而后凌祉却是将车内的绣枕一同带了下来:劳烦公公同陛下言说,这绣枕我甚是喜欢。
  得嘞。太监又尖细地唱道,凌大人请好!
  萧云谏仍是待他淡淡,甚至还不如那时候在九重天上,他日日送些凡尘琐件之时来得好脸色。
  他明了,那只是因为不记得、不在乎。
  而今,萧云谏却是有在乎的
  便是早日脱离这梦境当中,与自己分道扬镳罢了。
  凌祉认得清楚,可他却做不到。
  可他如今,又有何旁的法子吗?
  他看着萧云谏仿若云淡风轻的一张脸庞,终是张了张嘴,问道:云谏,我知你归心似箭。那我们便更应当勠力同心。
  只那一瞬间,凌祉心中燃起万恶的念头。
  若是能将萧云谏困于这梦境中一辈子,又待如何?
  是否他还会有那一丝一毫的机会。
  再次打动萧云谏的心?
  姜国的暮色似是与那凡尘、那九重天上,并无不同。
  赤红的云彩低垂地坠于天边,仿若燎原之火,不可熄灭。
  一如他心中的那把火,烧得愈发烈了起来。
  萧云谏回首看了一眼凌祉,他仍抱着那两对绣枕。
  看似波澜不惊的一张脸,却被揉皱的绣面所出卖。
  他的面庞在那火色云霞的映衬下,更是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迷蒙的双眸中如同酝着春水,一汪清潭只映得出萧云谏的剪影。
  萧云谏心中一窒,呼吸都被夺去了须臾。
  他有些恍惚,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时日了。
  只那一刹,他仿若那还是在无上仙门之时。
  他与凌祉未曾决裂之日。
  叫卖声唤醒了他,他终是确认,这并非他的过往。
  他嗤笑一声,却是说道:好。
  他眯起双眼,将天幕缩成淡然的一片,又道:绣帕与这绣枕,皆为线索。王虎虽是纨绔子弟,可理应识得人多。不如利用他一番,将这丝萝锦帕的料子与绣工出自何人之手,细细查清。
  他总是多了几分心软。
  这般不好到了极点。
  王虎来得很快。
  好似他就住在北司旁一般。
  凌祉差人递了信,不过半刻便被迎了进来。
  他气喘吁吁,猛地灌下一壶茶水。
  萧云谏已将绣帕与绣枕摆在他的面前,只待他缓和过来,方才问道:王二哥,这两个物件,你可识得?
  王虎随眼一瞥,未经思索便道:怎得不识!单说这用料,便是一等一的好。除却皇商顾家,哪还有这般好的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素色荷包来,直接递给了萧云谏:你瞧,是不是一模一样。
  萧云谏只触了一下,便已断定了相同。
  凌祉也捡过那荷包看了一眼,道:正是。
  王虎笃定地说道:顾家织布的工艺,从未曾教与外人看过,是他家独有的。不过这绣花,我却也有些分不清了。都城中好的绣娘太多,又大多师承同一位大家,针脚相似处亦是颇多。
  他又挠挠头:若是凌大哥不介意,我倒是可将这两件东西带回家去,让我家娘子细看一番。她对此,远比我要了解得多。
  莫要让旁人瞧见。萧云谏应道,语调中却又有了几分惊异,你竟是,有了娘子?
  王虎应了一声:我如今二十有二,早过了及冠年岁,自是娶妻生子。
  他言罢,凌祉却是慌乱间将茶水打翻。
  泼洒了一地。
  萧云谏与王虎皆是被他吓了一跳。
  他方才说道:若是娶了妻,便一心一意地待他。那些个花天酒地的事,便不要再去。
  不要再被什么旁人迷了心,做了错事害了他。
  凌祉所言句句剖心。
  萧云谏的耳尖,却也跟着动了动。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因为是受视角,所以会觉得阿谏稍微有点矫情哈哈哈哈
  但是其实我是觉得还比较正常,就像是你突然又见了不是和平分手的初恋,但他成了你同事,还必须要跟你一起做一个项目,你天天嫌他烦还对他恶语相向,但是他疯狂舔你,你心里也会觉得有种emmmmm的感觉
  第35章 玉环
  萧云谏虽是听闻,却干干脆脆地当做听不懂。
  什么都未曾搁在心上。
  洒脱的不在乎,却是最好的结局。
  王虎接连点头道:大哥、三弟,你们放心。我虽是平日里爱喝了些,却也只是爱喝了些。家中唯有娘子一人,我亦发过誓,此生定无异生之子。
  凌祉方才松了一口气,可却依旧固执地望向萧云谏。
  即便萧云谏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天地皆存,独独没有自己。
  他的眼神下滑,却是落在梦神予萧云谏的那枚蓄满神力的玉环之上
  若是此物不见呢?
  不过一瞬,他便将此念头打消。
  不过片刻之前,他方才定好了要相助萧云谏回到九重天上。
  他知晓,若是归去,他与萧云谏便再无瓜葛。
  可那却是如今,他能为萧云谏做的唯一一件事。
  凌祉深吸了一口气,将碰到的白瓷茶盏扶正。
  袖口轻轻带过水渍,玄金的衣角便深了一片。
  他正了颜色,又说到:麻烦,这事莫要再叫旁人知晓。
  王虎笃定道:那是自然,我除了嘴巴紧,便是什么优点都没有了。
  他憨憨一笑,又是问道:你们这是作甚?难不成这两个物件儿,皆是有关于宫廷秘闻?
  说罢,他又自己回过神来,忙拍拍嘴巴:呸呸,瞧我这问的。
  萧云谏抿唇一笑,道:多谢。
  便是没再言说这话题的后续。
  日暮西沉,月色正好。
  带着一分薄蓝的雾色笼罩在北司之上,又是平添了几分惆怅落于心头。
  萧云谏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那副茶盏。
  将空杯子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直到他指尖一泄力。
  叮当掷响。
  恰如起来的响动,让他颤动一下。
  神思归来。
  他伸了伸手臂,似是有些困顿了。
  凌祉依旧守在他的身侧,见他作动,连忙传了晚膳来。
  菜色是萧云谏从前在无上仙门时,最爱的笋尖肉。
  无境峰中青竹最多,竹笋也是漫山遍野。
  合了那幼豕身上最嫩的肉,用荤油炒作一盘,香气溢满鼻腔。
  那菜滋味是好的,颜色更是好的。
  看着漂亮,又勾人食指大动。
  萧云谏不过瞥了一眼,便随意夹了一筷子,说道:不错,这菜倒是好吃。
  凌祉刻意瞧着他的姿态
  虽是言说好吃,但不过也是淡淡,并没有那般大快朵颐的模样。
  他总是在期许,若是有一处即便只有一处,能够勾起他从前的回忆,却也是好的。
  可一处皆无。
  萧云谏多吃了几口,又就着温酒再夹了几筷。
  他其实也着实想念这味道。
  口中干干涩涩,三百年未曾食过。
  可若显露太甚,便是叫凌祉以为他脑海深处还刻着那段过往。
  他随意又扒拉了几口,万分留恋地说道:足矣。
  凌祉瞧着那余下的大半盘,只问道:当真够了?
  萧云谏颔首道:旁的菜也是美味,如何能只取一瓢饮?
  他仰靠在椅子上,呵的笑了一声,眼眸流转间又道:你今日说王虎并无不对。只与我而言,天下美人亦是如同这美味佳肴般众多啊
  他话囫囵说了一半。
  剩下那一半,却是叫凌祉明白了个彻彻底底。
  美人皆入怀。
  可偏生他这个生得不差之人,却是连萧云谏的眼都入不了。
  也许只是曾经入过。
  如今却再无了兴趣。
  他不知所措,就连为萧云谏布了一半的菜,都窘然地顿在半空之中。
  萧云谏瞥他一眼,眼底薄雾中带着三分醉红:怎得?
  凌祉适才落下了手腕,将那块排骨搁在萧云谏碗中。
  萧云谏却是淡然将碗推向一边,枕着手臂说道:吃饱了。
  便不要了。
  他句句是将尖刺往凌祉的心尖上戳,生生要将一颗心戳得血淋淋才好看。
  凌祉咽下口中腥甜,掩去被咬破的舌尖,他缓缓说道:那当真不要了?
  萧云谏抿唇一笑:不要了。
  他舒展了下筋骨,生生将话题扭了去:方才我却是想了想,幼帝会死因着顾家并不在乎用量。可顾铮是顾傲霜的亲生骨肉,他定然会持在这安全的度上。只是,为了什么?
  为了陆扶英。凌祉笃定道,若非他深爱陆扶英,又怎会出此下策?
  萧云谏呵了一声,摇头说道:瞧着,这便是魔帝陛下了。
  凌祉依旧眉头皱成川字,他总觉不对。
  从伊始起,便是最最容易的圈套,陷害的是摄政王穆恕戎。
  而如今,又是直白的因着两块绣布,将线索推到顾家。
  这总让他多想,忍不住思虑是否事情就这般简单?
  他皱着眉头,将话在嘴边掂量许久,方才脱口:尚有疑点
  只他一句囫囵话未说完,便见北司侍卫急急忙忙前来禀报:大人!宫里传来急报,说是要即刻传萧大人入宫觐见。
  凌祉搁下心中疑虑,只迅速问道:云谏?缘何要宣他?
  他下意识地便将萧云谏护在了自己的身后,用血肉之躯为他挡住一切侵犯。
  萧云谏却是往前跨了一步,与凌祉并排而立,问道:何人传信?说了何事?
  侍卫一挠头:我没有问
  萧云谏叹了口气,摇摇头。
  这才瞧见那传旨太监这才小碎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杂家话还未曾说完,你怎得就要去回禀了!北司皆是这般不堪用之人吗?
  凌祉对侍卫摆摆手,他便念念叨叨地下去了。
  萧云谏拜了个礼,问道:这位公公,宫中传我何事?
  太监将眼一斜,尖锐地道:你便是萧云谏?杂家是女皇陛下身边的钱公公,奉旨传你入宫,快些随杂家走一趟吧。
  他一上来,便要扯萧云谏的袖子。
  没成想,凌祉却比他更快。
  钱公公的动作与他撞了个正着,踉跄几步,扶住一旁门框这才堪堪停住。
  你你你你!太监气得连胡子都险些要长出来,不可理喻!你们北司之人,皆是不可理喻!
  凌祉却是冷漠道:从我北司要人,也要有个理由吧。
  钱公公接连哼出好几声:小皇子今日见了萧云谏后,不吃不喝,就要他去陪着。女皇陛下下旨,要召他入宫伴驾呢。
  凌祉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了萧云谏的半个身子出来。
  可却仍是将他如同幼兽一般,护在自己的身后。
  可萧云谏却是由心地笑了一下,道:若是有此荣幸,我定当乐意前往。
  他将从王虎那里顺来的扳指塞进钱公公手中,又道:方才是北司唐突了,我且随您前去。
  钱公公脸上这才堆砌了笑容:原是这北司并非所有人都不可理喻。瞧着,这位萧大人,不就是最最识大体的吗?
  萧云谏报以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