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欢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是夏夜星空下的凉风。
韩越似懂非懂地抬起了头：“人道？”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词了。
“天之道，损有馀而补不足。人之道，则损不足以奉有馀。”顾知欢继续说道：“沧溟派信的是事在人为，从某个方面而言，与魔修的偏执同出一辙。因此，沧溟派才会有百年之内，必有妖孽。”
韩越抿紧了嘴唇，他深吸一口气，复又缓缓吐出来：“我明白了，大师姐。”
顾知欢拍了拍韩越的肩膀，示意他躺回被子里：“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
或许是顾知欢的一席话让韩越解开了心头的死结，之后的路途中，韩越倒是一直坦然处之。
朝露担心再出什么岔子，没有再避着众人，一路陪着顾知欢他们待在马车中。
巫咸顺势挤在宋御风身边。
宋御风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师傅，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大悬境啊？”
朝露睁开眼来，正要说话，巫咸已经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哦？这么急着到我家？”
“……”宋御风磨了磨后牙：“是啊，急着把你家烧了。”
“那恐怕有点难。”巫咸认真地道。
很快，宋御风就知道巫咸口中的有点难是什么意思了。
大悬境位于茫茫无边的西海之中。
虽是海上，却凭空拔高了数座巍峨的巨峰。
西海苍茫的雾气萦绕在巨峰中间，清冷的湿气扑面而来。
万径人踪灭。
宋御风率先跳下马车：“这地方也太偏了吧。我以为沧溟山已经够荒无人烟了，结果逍遥派连山门都没有。”
“有阵。”朝露淡淡地道。
“眼光不错。”巫咸走在了前面：“你们跟紧我，不要乱走，也不要乱碰周围的东西。逍遥派外全是阵法，一旦不小心掉进阵里面，我虽然能够救你们出来，但也免不了吃些苦头。”
宋御风撇了撇嘴，嘟囔了两声，但还是乖乖收回了自己差点去摸山壁的手。
沿着山脚小路而入，雾气更盛。
若不是修真之人，恐怕在这浓雾中目不能视。
复行了大半柱香的功夫，豁然云开雾散，金光袭来。
一轮皓日高挂在蔚蓝色的天幕之上，将大悬境的一草一木照得熠熠生辉。
鳞次栉比的房屋排列两侧，白墙青瓦，偶尔能瞥见穿着白色弟子服的逍遥派门人穿梭其中。
阵阵钟声遥遥传来。
宋御风直接看傻了眼。
顾知欢淡淡地瞥了他一下：“下巴快掉了，赶紧合上。”
宋御风无辜地托着自己的下巴：“这也太大了吧。”
别的不说，光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屋舍，就让沧溟山的小草屋显得荒凉无比。
巫咸负手而立，闻言微微侧过头来：“我还有更大的宝贝，想看吗？”
宋御风好奇地道：“什么宝贝？”
巫咸微微一笑。
顾知欢面无表情地把宋御风拎到了自己身后：“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
正说话期间，山道下御剑飞来几名白衣弟子。
为首之人长发高束，面若冰霜，腰间配着一支翠玉色的竹箫。
他的瞳色很淡，给人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掌门。”来人在巫咸身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巫咸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这是沧溟派的人。”
宋御风忍不住低声说道：“怎么在自家人面前就开始人模人样了。”
他声音很低，不过在场众人耳力俱佳。
顾知欢他们还好，逍遥派的人脸色已经变了。
“你——”别着竹箫的男子眼神一冷。
“巫谢。”巫咸出声打断了他。
巫谢还想争辩几句，可看巫咸的脸色，只得深吸一口气，对朝露等人行了个礼：“朝露真人，在下逍遥派大弟子巫谢，这几日你们的饮食起居，都由我负责。”
“辛苦了。”朝露不卑不亢地道。
巫谢眼里闪过一丝好奇。
对于沧溟派，其实很多新人弟子已经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了。
不过因为巫咸临行前有特意叮嘱过，自己回去沧溟山带人回来，所以巫谢特意去查了沧溟派的事迹。
在朝露到来之前，他甚至有想过这个没落的门派会是什么样子。
只是没料到沧溟四人面对逍遥派的壮阔，并没有任何失态之处。
要知道，这次寿宴已经来了不少人，很多人在刚到大悬境的时候，都是一脸惊羡。
顾知欢随意扫了一眼巫谢的神情，大致猜出来他在想什么了，不由哑然失笑。
他们四个人里面，朝露从来都是愁大苦深的脸，韩越又是习惯不动声色的，至于宋御风，除了一开始的时候有些惊讶，后续满脑子都是对巫咸的鄙视，哪里会有心情在乎沧溟派的样子。
估计沧溟派越是壮阔，宋御风心里越是嘲讽。
巫谢不冷不淡的态度让宋御风撇了撇嘴：“我们可以去休息了吧？”
他这话是直接对着巫咸说的。
不恭不敬的语气令逍遥派弟子都瞪大了眼。
看着宋御风的眼神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带他们去吧。”巫咸对巫谢道。
“好。”巫谢点了点头，走在了最前面：“你们跟我来。”
顾知欢他们跟在巫谢身后，还未走出几步，就听见巫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走错了。”
“嗯？”巫谢茫然的回过头来：“掌门，宜客峰是在这边。”
“换个地方。”巫咸道：“让他们住绝影峰。”
这一次，巫谢的脸上不只是茫然了。
众位弟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出声。
大悬境内山峰无数，通常来客都是在宜客峰居住，而绝影峰则是巫咸的居所。
除了平日会有弟子上山收拾，绝影峰从来没有外人去过。
巫谢欲言又止。
宋御风大大咧咧地道：“贵派家大业大，就不麻烦带路了，直接指是哪座山，我们自己去就行。”
他可不愿意看一路巫谢的脸色。
“你误会了。”巫咸终于是看向宋御风：“巫谢很高兴看到你们，也很愿意为你们带路。”
一脸冷漠的巫谢：“……”
正对着冷漠巫谢的众人：“……”
“是这样吗？”宋御风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
巫咸不冷不淡地注视着巫谢。
巫谢嘴角抽了抽，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挤出了这辈子第一个笑容：“是、的、呢！我很高心！”
“高心？”顾知欢挑眉。
“高兴又开心。”巫咸温和地道：“他激动得话都不会说了。”
巫谢：“……”
掌门你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