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此神通的消耗,竟然与他请动平等天等几大神通的消耗差相仿佛,比那些符法神通,还要高出许多,还好,从寄元魂玉那边传输过来的先天元气,依旧源源不断,余慈的精神头也越来越好。
阳神如干,心念如枝,两边分化的心念,都在进行了不得的事项,消耗肯定是有的,这时有一个稳固的根基,则是两边受益。
看着跪伏在承启天的死魔,明知是自己召伏出来,但有这些时日的死魔劫数攻打,不免就有些碍眼,维持它也要持续损耗先天元气的,该如何处置,还是个难题。
正动着脑筋,那边红光照映,宝蕴脚不沾地,飘然而来,到了法坛之前。通透的红光似乎可以照彻她光赤身姿上每一道纹理,细腻如玉,氤氲如烟。
虚生老道忙转过脸去,远在地层之下的余慈则很是好奇,现在宝蕴和姹女阴魔的较力,明显是宝蕴占上风,只不过冲突导致宝蕴的性格愈发地难以捉摸,也就是余慈掌握她体内的生死玄机,才能把住一点儿脉络。
“你想……要它?”
宝蕴明确的指向倒是不难理解,可这其中的关节,就让余慈糊涂了。
只是宝蕴可不是他的手下,甚至可以使点儿小性儿——根本不管余慈是什么想法,转身飞起,轻飘飘落在巨大化的死魔肩上,就那么坐下。
她身姿娇小,保持这个姿势,上身刚与死魔的头颅平齐,纤细的双腿垂落,足尖也只达到死魔胸口上方,美人恶鬼交映,画面冲击力极强。
死魔有些抗拒,但余慈心念加持,就让它老实了。
“然后呢?”余慈报着纵容的态度,看宝蕴怎么做。
只见她素手在死魔头顶一拍,在死魔无条件的顺从之下,拔取一道黑气,自身红光掺入,不知怎么运化的,竟变成一团灰蒙蒙的烟气,然后就这么一投,化为一道烟箭,扔下了承启天。
那烟箭去势太快,余慈一怔的功夫,已经穿透黑暴,打入地层,观其目标,分明就是在那边入定的陆素华。
乖乖个不得了……余慈这才想起,宝蕴和陆素华的不共戴天之仇,这个他理解,可眼下时机完全不对啊!
此时余慈所化的天蝉幼虫已经到了照神铜鉴附近,见势不好,干脆驱动照神铜鉴,放出一道青光,半空截击,将烟箭收纳。
承启天上,宝蕴再次移目法坛,面色不善,余慈心中又一动,回她个稍安勿躁的讯息,却是捕捉到陆素华那边的魔种所在,将烟箭中所蕴的力量,循着照神铜鉴与其的联系通道,送了过去。
以此为中转,依旧是原有已遭暴露的联系,不会透露更多的线索。
烟箭进入照神铜鉴之后,就已经消去了外在的形体,又或者说是随势化形,时时刻刻都有变化,就是余慈都难以把握,就这么一路杀入陆素华的神魂层面。
受到长生真人的威压抵御,余慈仍然无法感受太多,只是知道,这层由来自于姹女阴魔和死魔混杂的力量,最初竟然真的瞒过了陆素华的感应,至少是躲过了阳神最外的防御,触及内层。
然后……没反应!
已经深入到这种层面了,怎么一点儿回声都没有?异常的状况,让余慈心中微生寒意。
陆素华专心致志,直面充斥识海的拳意,知道有外魔侵扰,但不以为意。
现在,她正在一个关键节点上,双方一个巍然雄奇,镇压四方;一个明锐通透,无所不至,同性质不同,各有千秋,僵持不下。但可以这么说,她们从来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对抗。
这正在陆素华的掌握之中。
她的意念在识海中回荡:“你的优势是圆满真意,是拳法通神,但这些年,我也精修太初玉书,体悟真人境界的圆满之法,颇有所得。或有差距,但你我之间,并无本质的差异,短时间内,谁也压不过谁……如此,我们比什么?”
她始终在自说自话,但她肯定,对面决不会漏过任何信息,也不会有任何理解上的障碍。
冲突固然尖锐,但也不能忽略隐藏在其中的融通趋势。包括陆青在内,三方同源而生,哪能当真非此即彼,不共戴天?
在目前的局势下,彼此的心神其实隐然相通,就像是洒在一个盘碟内的颜料,彼此染化,这种前提之下,就看谁的颜色更醒目,哪个个性更强烈。
相较于陆素华,那两位性子都是一样地淡漠,万事不萦心,水过不留痕,在浊世之中,这样的性情或许更为醒目,但在目前的冲突中,清淡如水,又怎么比得过那眩目的颜色?
漫遍识海的金光之后,陆素华在微笑。
此一时彼一时也,面对陆青,她能够以绝对的优势,将其抹杀,但面对这位,僵持对抗,最后弄得两败俱伤,实在没有意义。
必须要说,陆青又失算了,在陆青还在为旧事纠结的时候,她早就放开了眼界,窥准了更高层次的目标。见其远而大其心,她有足够的气魄和胸襟,海纳百川,以成其大。
识海之中,清音琅琅:“我修炼三元锤,非是要在这上面与你一争高下,而是给你留了一个位置。”
刹那之间,金光通透,映彻识海内外,更首次照彻拳意,捕捉到核心处,那与她极其相似的存在。
“陆青用凡俗之心观照,如夏虫语冰,不切实际,唯有同等境界,方是知己。我欲攀援而上,你……来不来!”
识海轰然巨震,巨浪层涌,似要从海底倒翻而上。
对峙的双方都是化消了形体,再不分什么金光、拳意,只在识海中浑化。
陆素华主动放开了本身意志的封闭体系,与那位同化,感受其圆融完满的天道体悟。但就是这样,对方也没能掩盖住她夺目的个性光彩,有高傲昂然之意,如海中孤峰,超拔而起,成为一切的核心。
陆素华主导了一切,对方没有感情色彩的部分,她直接吸纳;具有感情,但没有冲突,或者冲突很小的部分,也可以考虑;最尖锐的冲突,才加以磨消。
在这里面,无疑还包括着陆青的遗留,甚至还有微缈的意识,在其中游走,陆素华没有刻意去抹杀,但那超拔之力,便如绝云气,负苍天的大鹏鸟,高蹈而上,那些层次低下的存在,自然抖落,若还能跟上,给她一席之地又何妨?
心合圆满,超拔待出,她长声一笑,口拈前人歌辞,激荡识海:“大鹏刷翮谢溟渤,青云万层高突出。下视秋涛空渺弥,旧处鱼龙皆细物。人生在世何容易,眼浊心昏信生死。必除嗜欲令心清,携手同寻列仙事。”
音透内外,周遍身心,无不圆满通透,灵光焕然,直透身外十尺。
她清楚地知道,在真人境界上,她已经是进无可进,已至圆满。话又说回来,世上哪有真正圆满?
一般修士,在还丹修士就修成了自身小圆满,可一旦进入步虚境界,那所谓的圆满就变成了虚空尘埃,不值一提。如今陆素华只是在不断进步、修正,化小圆为大圆,积跬步成千里,等寻到机缘,过得劫数,自然可以进入劫法之境界。
尤其是目前身心圆满,一气呵成的境况,最适合精进。在这段时间里,她的进步幅度当最大化,其后就会迅速放缓。
可在当前圆满通透,灵光悬照之际,偏有一块阴影的存在,就像是玉碟银盘上的污迹,怎么看怎么碍眼。
这已经不是外魔,而是内魔。
真人境界自有一番祛除魔染的神通,根本不用陆素华特别分心,神通便已发动,挟浑然大圆满之势,比寻常时候,更多几分天成之威。
余慈心中警兆突现,激烈如迅雷般的异动,通过魔种传输过来。
透进去的姹女阴魔和死魔浑化之气,终于遭遇到了最严厉的反制,那边刹那之间被催化殆尽,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残留,而余力不消,循着气机线路,直轰过来。
青芒乱闪,照神铜鉴惨被打飞,嗡嗡乱响,余慈与它气机相通,也受冲击,只是如今与地气浑化,巨大的冲击力被无边地气分解,一时间倒没受什么伤害。就是所在地层方圆、上下数里,如煮沸汤,几乎要变成了岩浆。
更要命的,在对方强绝的感应之下,就算是通过一次中转,也没有彻底抹消痕迹,那浩瀚之力竟是捕捉到了烟箭来时的轨迹,如咆哮之龙,昂声上冲。
刚有所缓解的承启天,再一次激烈动荡,眼看就崩不住劲了。此时云楼树空间与之几已不分彼此,也受到冲击,连带着云楼树,都嘎嘎吱吱乱响,一片混乱。
无拓城的废墟上,黑暴重新覆盖,遮去了那一片白地,大概不用太长时间,这里无拓城存在的痕迹,就会被风沙抹去。
沙暴中,一个玉盒打着转儿飞动,时起时落,与砂石碰撞,叮叮作响。但无论受到怎样的撞击,都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伤损。
在玉盒周边,魔灵心念飘游,总体来说是分成三股,第一个是在周围搜索可能的寄生体;第二个是连接数千里开外,留在云楼树空间内的魔念;至于第三个,则是指向高空。
劫数已经洗净,但天魔群聚,并没有散去的迹象,妖树魔种散逸出的超拔之力,对天魔、对到了一定层次的修士,都是第一等的大补之物,没有完全吸收干净之前,没有谁会离开。
便是对魔灵,也有几分吸引力——它不具备贪欲,可是只凭计算也能得出,若是在其中分一杯羹,有很大可能就不需要寄生,而能够迅速凝成真灵,独立于天地之间,对今后的行事,是有大用的。
可惜,目前它无能为力。倒是能够探查到,有几个人,已经从远方赶过来。这些人里,大部分是凑巧在附近,被惊天动地的场面吸引,但也有专门埋伏在附近的,包括北荒各势力的眼线。
还有……某些更厉害的家伙。
魔灵隐约感觉到,有修为不俗的人物进入这一片区域,它是不愿意与之照面的。以它目前的状态,控制步虚修士已经很耗力了,比之更上一个层次的家伙,它几乎没可能成功。
还好,天空中天魔群聚的场面,相当吸人眼球,很少有人会关注黑暴中这一个上下飞动的玉盒。
魔灵得以施展手段,用魔门惑心之术,引得某个修为平平的修士过来——平平之水准,也有还丹境界,否则何以在黑暴中立足?
来人是个眼线,之前是在无拓城中,比较幸运地躲在根城,后来随人流逃走,只是他毕竟身不由己,刚逃到相对安全的地方,上面就传下令谕,让他回到无拓城讯,将第一手资料传回。
他正骂骂咧咧地工作,忽地心血来潮,多走了两步路,就见到这似乎颇为不凡的玉盒,靠近一些,就感受到其流出的若隐若现的灵压,甚至是不凡,他自然要收入手中。
“难道该我时来运转?”
眼线的心情有些好转,却浑然不知,他已经在魔种的诱导下,入得瓮中,随时都要被夺舍灭魂。
有夺心道人前车之鉴,魔灵倒不忙着寄托,以免空耗心神,暂时由此人携着,到人多的地方,自然可以挑拣。
至此,三股心念就收回一股,只关注云楼树空间和高空天魔群落。这边的形势还算平顺,可在千里开外,连续的变化,则让它大开眼界。
长时间在云楼树空间里呆着,它对余慈的变化,并不是太了解,只知其心念分化,各走一枝,剩下半成阳神,坐镇承启天,其实它也动过念头,趁此良机,夺舍余慈。就是承启天上下,神通多多,变数多多,让它下不定决心。
现在陆素华反制,以绝对优势碾压,什么夺舍就不用再想了,它需要考虑一下,怎样才能避免受牵连。
这可不是杞人忧天,根据它的观察,陆素华真人境界的神通,便如万丈阳光,通透四方,目前又挟以圆满之意,什么瑕疵都瞒她不过,就算魔念藏匿有术,也很难保得万全,还是趁着陆素华现在并未真正将心念移去的时候,早早撤出来吧。
但不管如何,它都能够确认,余慈有难了。
正想着,心头也闪过警兆。它关注远处,对附近的形势不免有些疏漏,欲待反应,却已不及。
风沙中,热力袭来,有一人影出现在其中,全身都笼在黑袍之下,头上戴着兜帽,只露出一对如燃烧火炭般的眼睛。
临时的寄主给吓了一跳,既然是做眼线,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一见就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下就准备放低姿态,可有些时候,灾祸可不会因为态度而远离。
对方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吹拂过来的热风陡地提升了一个级别,眼线只觉得一烫,随即便惊骇地发现,自家身躯,已经莫名燃烧,并在恶毒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刚到手的玉盒当啷落地,又被黑暴吹起来,刚打了个旋儿,就落入对面那人手中。那人盯着玉盒看,火炭般的瞳眸在眼眶中转动,热力似乎能够穿透一切阻碍,直指核心。
这是一个长生真人,也即魔灵之前隐约感应到的厉害人物。魔灵立刻收敛一切灵气波动,不使露出破绽,至于思维流动,倒还在进行。
“是他!”
魔灵是见过这人的,那还是在黄泉秘府,它存身上万年的宫殿内。当时此人和一众魔门修士栖身殿内,记得有人称呼他为——“黑袍”!
这是预想中最糟糕的状况,它短时间内,不可能对其进行夺舍,这就等于限制了它的自由,更不用说以黑袍真人之尊,舍下脸皮抢夺还丹修士手中的宝物,必然是有所感应,一个不慎,就可能被他发现端倪。
魔灵顿陷困局。
方圆万里之内,能比魔灵还困顿的,只有余慈以及他承启天上的住客了。
陆素华神通反制,承启天和云楼树受到冲击不说,作为罪魁祸首的宝蕴和死魔,更是第一时间被激涌的金光轰击,宝蕴还好点儿,死魔差点儿就被催化殆尽,化为幽魂似的虚影,神态萎靡,自然也就载不住宝蕴,还好是抵消了一部分冲击,给了承启天适应的时间。
但问题是,陆素华心神仍在体悟、修正圆满之意,神通反制完全是自发的行为,冲击力远远没有达到最强,而且冲击也不是一波而尽,而是绵延不绝,永无休止。
如今,承启天就是被放在炉子里烤着,正体悟大道的陆素华是火源,神通覆盖自成炉壁,将承启天牵制在控制范围里面。
这是用软刀子杀人,可诡异的是,明显与陆素华那边连接的寄元魂玉,依旧源源不断地传输先天元气过来,补充余慈的损耗,成了维持承启天的坚实后盾。
另一个维持承启天就是云楼树,或者说,这是唯一还有点儿抵抗力的存在。
承启天早已经到了极限,是云楼树在践行“大梁”的职责,与玉神洞灵篆印这个“基石”一起,维持承启天的基本结构。
但这远远不够,出于生灵的本能,云楼树八方用力,根须齐张,叶片流动灵光,疯狂吸收周边的太阳真火,同时,他还向余慈求援。
有四五年时间,因条件不足,余慈难以将它送上碧落天域,只能是用自身精血来浇灌,隐然与它气机相通,给云楼树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记,一遇到“油尽灯枯”的绝境,就习惯性地找那相熟的气机。
可惜,余慈现在没有精血给它了。
在陆素华的神通反制中,余慈可也是受到牵连的。冲击一至,他的心神便受到冲撞,有如当头一棒,就算地气分散消融,也是昏昏沉沉。
他分出的这部分心念本就和羽化真意相合,产生了异化。目前还保持清醒是乌蒙蝉蜕留出的七日空档期,可一旦心神损耗过度,这个期限也会相应地削减,以形成保护。
按照天性,余慈现在就应该睡过去,云楼树的召唤,倒是给他一个抓手,用这个强提精神,保持一定的专注。
双方气机相通,倒是不怎么损耗心神,来自云楼树的种种即时变化,就纷纷流入心底。他从没有特别深入地了解云楼树,眼下是头一次。
云楼树何以称之为自辟虚空最稳定的“大梁”,自然就是因为它天然就能借天地之力,孕化虚空,而那虚空又极其稳定。再究根问底的话,实是因为其内部空间与外界天地,或者更进一步说,和一切虚空都能沟通良好。
有如此特质,层次低的可以作为缓冲地带,层次高的则完全可以用它来当作核心,学习其稳定通达的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