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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轻郎君道:“现在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乔毓伸出去的脖子硬生生梗住,大为恼怒,忍了忍,方才道:“你问!”
  那年轻郎君道:“我想借你路引一用。”
  “不给!”乔毓断然拒绝,又道:“你方才想起的,是哪一家?”
  那人冷淡道:“我忘了!”
  人类为什么总要互相伤害呢。
  乔毓没法把路引给他,那当然就没得谈了,摆摆手道:“你走吧。”
  “我不能走,”那年轻郎君弯下腰,将地上斗笠捡起,叹口气道:“你见过我,这很危险。”
  乔毓心生警惕,道:“那你待如何?”
  似乎是看出她此刻心思来,那人竟轻轻笑了。
  “也罢,直说倒也无妨,”他收刀入鞘,自怀中取出银鱼符与她看,颔首致礼,道:“苏豫,苏怀信。”
  “……”乔毓挠头道:“我没听说过。”
  苏怀信为之一顿,又道:“家父便是雍州苏靖。”
  “……”乔毓不好意思的笑:“我也没听过。”
  苏怀信盯着她看了半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迟疑之后,终于道:“辽东战事正急,我为偏将,假死惑之,实在不好暴露身份,原本只想悄无声息的潜回长安,不想竟在你这儿翻了船……”
  乔毓听他话中有所漏洞:“既然如此,为何不早备路引?这于你而言,应当并不算难。”
  苏怀信言简意赅道:“前几日我在雁荡山遇见一群山匪,激战之中,不慎丢了。”
  “哦,”乔毓将信将疑:“那你现在是……”
  苏怀信看她一眼,道:“我没有路引,无法入城,你又见到了我面容,或许会泄露消息。”
  “……”乔毓:“所以?”
  苏怀信道:“我们可能要在一起呆几天了。”
  乔毓一本正经道:“我还有事要忙呢。”
  苏怀信道:“等辽东战事结束,我便告诉你与荆州有瓜葛的都是哪几家。”
  “……”乔毓被捏住了命运的后颈皮,只得道:“好吧。”
  苏怀信大略在她身上一扫,忽然想起此前包袱里的那套女装,神情复杂起来:“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乔毓道:“你觉得呢?”
  “……”苏怀信:“难道是女的?”
  乔毓懒得回话,往床榻上边一躺,倒头睡了。
  苏怀信顿了顿,桌案前的椅子上坐定,倚着墙,合上了眼。
  ……
  这夜两人都睡得不安稳。
  乔毓见了苏怀信,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看过银鱼符,观他身手非凡,并非凶狠嗜杀之辈,对他身份倒是信了三分,只是心下迟疑,该不该以真面目相对。
  苏怀信则是在想,一个年轻女郎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又伪装的如此相像,且对路引看得极重,这其中是否另有缘故?
  两人各怀心思,前两日倒还相处的平安无事。
  只是,乔毓原本就不是能安稳下来的性情,到了第三日,便有些耐不住性子,向苏怀信道:“雁归山还有劫匪在吗?咱们去转转吧。”
  苏怀信原就是正义凛然之人,听她主动提议,并不反对,反倒跃跃欲试:“好。”
  他的斗笠坏了,已然无法再用,乔毓便略施巧技,将他装扮成一个刀疤脸,瞧着山匪还要凶三分。
  这二人自恃武艺高强,径直往山中撞,骑马搜寻一阵,竟真的寻到一处劫匪聚集地,斩杀了看守的匪徒之后,救起好些妇孺。
  被救起的妇人哭哭啼啼道:“马老大带着人走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回来,二位恩公还是早些离去吧。”
  苏怀信抬手擦拭刀刃,一言不发,乔毓却觉奇怪:“前些时日京兆尹曾经来搜寻劫匪,马老大竟不知暂避风头?长安乃是天子脚下,他有何依仗,胆敢在此放肆?”
  那妇人面露茫然,另有个美貌妇人抽泣道:“我听他们说,似乎是受人指使,专门在此等人的,做完这一回,便可金盆洗手,奔个好前程了。”
  乔毓听得微怔,同苏怀信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几分异色,将营地里搜罗到的金银分给她们,督促着逃命之后,方才舔了舔嘴唇,道:“去找找马老大?”
  苏怀信言简意赅道:“走。”
  ……
  这大概是许樟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紧赶慢赶往长安去,还没进京,便遭遇杀身之祸。
  虽然知道此行必然不会顺遂,但却也没想过,会丢掉性命。
  “小公爷,”最后一个侍卫也身受重伤,却仍旧竭力支持,大口喘息着道:“我冲开一个缺口,你趁机逃走,进城去求援……”
  求援?
  许樟苦笑起来。
  父亲若真是看重他这个长子,岂会抛弃发妻,另娶他人,叫他们母子在老家呆那么多年?
  劫匪围上前来,他的心渐渐沉下去,身侧侍卫已受重伤,显然是活不成了。
  许樟心中痛楚,愧疚道:“你们都是好汉子,天不见怜,竟为我丢了性命……”
  “小公爷不要这样讲,”那侍卫支撑不住,唇边不停地有血流出:“夫人于我们有大恩,原该以死报之。”
  他沾染着血污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身体一歪,没了气息。
  许樟颤抖着手,替他将双眼合上,以刀撑地,支撑住身体,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马老大哈哈大笑,面孔狰狞:“小公爷,你也真可怜,爹不疼娘不爱,还盼着你死。”说完,举刀横劈。
  许樟方才持刀激战,气力已然耗费掉,如何还能再战,苦笑一声,眼眸闭合,静待殒命,不想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未曾来临。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中马老大心口,这匪首当即殒命。
  苏怀信远远瞧见,出声赞叹:“好箭法!”
  乔毓心中得意,却谦逊道:“可惜山匪的弓箭太差,否则,哼!”
  突如其来的惊变,叫其余劫匪吃了一惊,匆忙举刀抵抗,可他们如何会是乔、苏二人敌手,不过片刻功夫,便砍瓜切菜一般料理干净。
  许樟提刀僵立原地,一时竟有些晃神,半晌,才抬头去看马上二人,涩声道:“多些二位恩公相救……”
  “谢?你说的太早了,”乔毓没再装扮成翩翩公子,而是伪装成桀骜青年,同身边的刀疤脸苏怀信相得益彰,剑刃拍了拍许樟脸颊,不怀好意道:“小老弟,听说过黑吃黑吗?”
  许樟:“……”
  苏怀信:“……”
  许樟唯有苦笑:“在下一无所有,只这条命罢了,二位若是喜欢,尽管拿去便是。”
  乔毓见他面色灰败,似乎已经万念俱灰,心下怜悯,便不再同他玩笑:“你是什么人?现下匪徒已死,早些离去吧。”
  离去?去哪儿?
  李氏不过妇道人家,如何能同山匪有所勾结,令人追杀自己?
  这么大的事情,父亲会不知道吗?
  好一个爹不疼,娘不爱。
  许樟心中凄凉,身体脱力,瘫坐在地,道:“我无处可去。”
  “喂,”乔毓道:“你没有亲眷吗?”
  许樟喃喃道:“我娘已经过世了。”
  乔毓道:“那你爹呢?”
  许樟恶狠狠道:“也死了!”
  乔毓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隐约猜到他与父亲有所隔阂,同苏怀信对视一眼,道:“要不,你先跟我们走……”
  许樟勉强扯了下嘴角,强颜欢笑道:“吃香的喝辣的?”
  乔毓冷笑道:“小老弟,你是不是晚上睡得太少,白天也开始做梦了?”
  许樟:“……”
  乔毓又道:“我们救你一命,总值个千八百两吧?”
  许樟虽有钱,却也凑不出千八百两,更别说那钱都在侍卫身上,他如何忍心去死者身上翻寻?
  勉强抑制住的痛苦上涌,他合上眼,道:“我没有钱,你们去找我爹要吧。”
  乔毓想起早先那妇人说马老大受人委托,专程去等人的事了:“你爹是谁?”
  许樟笑了一下,道:“我爹是宁国公许亮。”
  乔毓同苏怀信对视一眼,见他微微点头,知道的确有这么个人,却道:“我不认识什么国公。”
  许樟有些无奈了:“二位尊姓大名?”
  乔毓道:“我叫葛大锤,他叫张铁柱。”
  许樟:“……”
  苏怀信:“……”
  “二位不要拿我玩笑了,”许樟又是一阵苦笑,指向苏怀信,道:“我见这位兄台刀法犀利,似乎是习于军中,这等身手,恐怕并非泛泛之辈……”
  乔毓听他只夸苏怀信,老大不服气,哼道:“想当初,我首次出阵,便连斩三将,那是何等气魄!”
  这话说完,周遭便宁寂起来。
  那二人侧目看她,神情皆有些古怪。
  乔毓恍然回神,难以置信道:“我,我方才说什么?”
  苏怀信静静看着她,重复道:“你说,‘想当初,我首次出阵,便连斩三将,那是何等气魄’。”
  乔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一时怔楞起来。
  许樟咧嘴笑了起来:“大锤哥,人不可貌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