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突然地笑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笔,抱臂看着她:“你们合谋做了这么大的事,你跟我说你们相互不熟悉,没有过多交谈?”
黎多宝神色淡定:“合作求生而已。做为人,不想死,有错吗?”目光注视着桌后的人:“为了活下来做出努力,是错误的行为吗?”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长久地凝视她,随后移开视线,继续问:“你是怎么进入酆都的。”
“用路明亚的手环打开门,走进去的。”
“为什么你没有受到攻击
?”
“我不知道。”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觉得。但不知道为什么。”
对方突然问:“你知道摄像机有测谎功能吗?”并看向桌上的小屏幕。
“我不知道。”黎多宝的声音传来。
小屏幕上的数值一如既往地正常,表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谎。
心跳、呼吸、体温都异常平稳,瞳孔收缩正常。
表情虽然有几个并不明显的起伏,但单有这一项是不足够确定怀疑点的。
他收回目光继续询问:“黎谷是你什么人?”
“外婆。”
“你知道她做过宋星移的住家保姆很多年吗?”
“不知道。”
“你认识宋星移吗?”
黎多宝注意到,问这个问题时对方又向桌上的小屏幕看去。
“不认识。”
“黎谷在世的时候,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什么奇怪的话?”
“比如说,你有亲生父母什么的。”
“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吗?”黎多宝心里猛地一跳,反问。
对方看看她又看看屏幕,但并没有多说,只是强调:“你回答我的问题。不是我回答你的问题。”
黎多宝努力平复心情:“外婆没有说过种话。”
“黎谷有跟你提过宋星移的女儿宋宝倾吗?”
“没在外婆嘴里听说过这两个人。”
对方长久地凝视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后没有再问下去。收拾东西离开了询问室。
询问人回到临时办公室把所有黎多宝相关的资料、已及关于此次问话的内容,全部向通讯频道中的人汇报一遍后,对方有些不满:“你问了很多额外的问题,你调查她干什么?并还有很多必要的问题,没有问。”
询问人有些犹豫地说:“我觉得问她只是白费力气。”
“什么意思?”
“数据太正常。”有几个问题,她的情绪明明有明显的变化,可是屏幕上的数据却始终如一。
所以再问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太会伪装?”
他表示反对:“她这么小,也没有受过任何专业的训练。”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他摇头:“我不知道。”
“可能是天生的吧。也不是没有这种情绪起伏不大的人。或者机器有什么问题。”对方并不太在意。
询问人说:“她所有身体检查都是正常的。刚才也给她和她妈妈、爸爸做过亲子鉴定,结果显示是,确实刘大勇、黎菊花,和她是亲父/母女的关系,这一点从数据上来讲是肯定的。”
从一切线索看,黎妈很明确是地面人的后代,当年是随父母以劳工身份去的帝星,后来父母过世了,流落到帝星贫民窟,被黎谷捡了之后,又带回地球来,之后生下来黎多宝。
整个过程都很清晰,没有半点含糊之处。
而黎多宝既
然确实是她生的,身份就不可能有异常。
但为什么黎多宝却对x免疫呢。
“这件事有些奇怪。”
一时两方都沉默下来。
询问员拍拍桌上的资料:“除了这个,‘酆都’为什么不攻击她呢,也很奇怪。”
过了一会儿,视频里的人问:“是不是因为路明亚的手环?”
“但据现场勘测情况看,路明亚自己都没能进入关键位置,并且还受到了攻击,说明手环的功效是有限的。”询问员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总觉得这事跟宋星移有关。所以我才询问了很多关于她出生的问题。”
但最终,却一点点线索也找不到。
并且宋星移一家人的信息消失得太干净,当年相关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查无可查。
频道那边的人沉默良久才开口:“从那一段黎多宝手机上,酆都高处的录像看,宋星移当年来过酆都,用他那一套大面积瘫痪了‘尘埃’之后,很可能还进入过关键的几个地点。但他想干什么,又干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他也死了。身后除了这个视频,也没留下什么东西。我们也不要太疑神疑鬼”
说着长舒了一口气:“毕竟最后的调查结果,当年大家都看到了的。什么钟馗,根本不存在,那个项目,只是宋星移一个骗取研究资金的障眼法而已。还有那个叫玛丽的研究员,安保处的人能借monster的手杀了她,根本原因还不是monster那些人觉得,她曾是十三司的人,被宋星移骗走的大笔帝国资金会在她手上,早就对她心存猜忌吗?”
说着长叹了一口气:“就是钱没找到,有些可惜。算了,早已尘封结案的事,就不提了。再挖出来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但是黎多宝……”询问员迟疑。
对方有些不悦,打断他的话:“她对x免疫,也有可能是由于自然进化中的突变导致。至于酆都么,运行这么久了,逻辑偶尔混乱不是很正常?这都是小事,你不要老揪着不放。我要提醒你,如果你在报告中,提及‘十三司’的往事,会涉及到很多人。不止是当时与这项目相关的一些责任人,比如一手提拔宋星移的、一手促成项目的那些,还包括后来‘十三司专项调查组’的几位牵头结案的上层官员。明明当时已经清清楚楚结案的事,你现在就凭着两个站不住脚的猜疑,站出来说那案子有遗留问题?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前途一片光明,不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
说着语气严厉起来:“一会儿上传给奚见那边的报告中,我也希望你这样回答他们,毕竟我们都不希望再有什么波澜,你说对吧?”
见询问人不再坚持,语气缓和了些:“行了,你先说说酆都采样的事吧,对我们科
研所来说,这才是重中之重。务必要没有任何遗漏。对于带不走的,一定要派人手进行封存保护,特别是‘曙光’的‘遗骸’,在工作组到达之前,不可以有任何意外。”
-
黎多宝从问询室出去,就看到一队人正抬着单架进来。
这里是机场临时改建成的指挥中心,到处都是帐篷和来往穿行的带隔离服的‘敛尸人’。
但这次抬单架的并不是那些人,而是一群穿迷彩服军士的。
黎多宝只知道那些穿黑色的是安全部的,迷彩是哪里的却不知情。
只见他们抬着人,走到一个穿灰色风衣的高瘦男人面前,不知道低声在说着什么。
那个男人身边跟着很多人,侧头跟人说话的时候,黎多宝看清他的样子,心中一喜,连忙大步跑过去:“奚沛!”她以为他死定了。
但现在看来,幸存下来的,除了是死是活对世界来说毫无差别的人,也有像奚沛这样值得长命百岁的人。
那个男人周围的随从立刻伸手阻拦,不许她过去。
但对方扭头看了她一眼,示意随从让她进来,问她:“你的腿没事了吗?”
“还行。”黎多宝声音都轻快了很多:“你的秘书呢?他也没事吧?”看他脸上有哀恸之色,表情微暗,安慰他:“有很多学生都逃出去了。我送他们上的穿梭机。全部都是因为你,他们才能活下来的。”
她觉得奚沛和周笛安不同,因为奚沛在车上那些话,她明白,奚沛不是为了能得到什么好处才这么做,他只是选择做对的事。
之前她尚且懵懂,但此时却更为深刻地明白,这是多么难人可贵的品质。
他是很好的人。
“奚沛应该会感到十分欣慰。”站在黎多宝面前清癯的青年男人说。
黎多宝有些不明白。
青年男人掀开了遮盖在单架躺着的人身上的白布,露出了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对方穿着黑色的大衣,面容浮肿长满了尸斑,原本的英俊不再,变得丑陋且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死亡,没有好看的。
再好的人,再高贵的品格,再有钱,再有权势,总归最后都是这样一副模样死去。
黎多宝猛地退开一步。
直到死去的奚沛被抬上远处的穿梭机后,她才觉得自己能重新呼吸。
有穿迷彩服的士兵向这边跑过来:“奚长官,已经准备好汇报会了。”
站在原地出神的青年被惊醒一般,脸上的悲色只一瞬间便消散,他伸手摸摸黎多宝的头:“我已经见过那些获救的学生,你做得很好。”然后转身,快步向临时会议室去。
黎多宝还在出神,远处的工作人员一脸不耐烦跑过来:“你怎么到处乱走啊?我找你半天了。你看一下签了吧。”说着拿了一大叠东西给她。
全是一些保密
协议什么的,如果违反,将会入刑,后果非常严重。
她一页页翻看,对方有些不耐烦:“都是模版,不会有错的。”是不可能为你更改的意思,说叫你看,只是走过个过场,你不要太把自己当一回事。
但她还是一页页看完了。
拗口的专业术语她不懂得许多,总归就是制约她,不让她以任何方式向任何人透露任何信息。
一但她有这种行为,不只是她自己,连被透露的人及其家属也会遭遇到同样严重的处罚。
其实,就算她告诉别人,也没有人会信,她回来时听陈泽说过,视频已经全部被销毁了,二十六个小孩,还剩下十五个。
但她回来这里,只看到死去的,并没有机会见到还活着那些。
即不知道他们被带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签完字,黎多宝听到远处黎妈的声音,但她没有回去看。
反而找了一个不容易被看到的拐角,等在会议外面。
会议室里面似乎争吵得很厉害。持续了两个小时,会议才结束。
人都走光了,青年男人还没有出来。
她推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