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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的急,语气虽是平缓的,可阮菱却听出了三冬寒潭的森冷。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日都在屋里待着。梨苑原来的霜嬷嬷负责照顾她,话少人和善,又清音陪伴在侧,日子过的不算难。
  可她却是有些等不及了,常常一坐在窗外望向门外,就是一天。
  诚如裴澜所说,他不喜难为人,可他做的这些,哪一件不是在难为她。
  阮菱惦记狱中的母亲,可现在她连裴澜的面都见不到。她知道,裴澜这是在警告她,母亲能否被救出来全都取决于她的态度。
  若她仍然摆着长平侯府四姑娘的姿态,那母亲怕是要惨死狱中。阮菱咬唇笑笑,她还真是蠢得天真,既做了人家的外室,还有什么抹不开的呢?
  这具身子,不过是浮萍而已。
  终于,半个月后,太子殿下再次登门梨苑。
  这一次,阮菱沐浴熏香后,穿着襦裙主动到房门前等着,远远见到那一抹漆黑的背影,她福了福身子,主动贴了上去。
  香香软软的身子贴上胸膛那一刻,太子一向矜贵自持的脸色出现了一丝裂纹。
  精壮遒劲的肌肉崩的僵直,一股不一样的触觉顺着他周身游走。太子眼眸暗了暗,很快抓住那纵火的小手,哑着嗓子道:“谁教你的?”
  阮菱眸光一凝,那股害怕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可想到霜嬷嬷曾教她的,嬷嬷说太子殿下面上冷,可却是个心肠软的。他若是欺负你了,你不要顶撞他更不要顶嘴,只作可怜无辜状看着他就行。对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女子,殿下就是再有气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阮菱凝神,脑海里回忆着步骤,旋即咬着唇,旋即眼眶氤氲起一片水雾,怯怯的声音带着与生俱来的娇气:“殿下不喜欢么?”
  她的睫毛湿漉漉的,没有穿鞋,裸露的玉足白生生的踩在地板上,十根脚趾宛如花瓣一般,因害怕紧紧蜷缩着,形状饱满的唇瓣咬得通红。
  果然,对面的男人脸色稍霁了些,看她的眼神也不再那么冰冷。
  阮菱柔柔唤:“殿下可要安置?”
  太子松开她,站起身,双臂抬了抬,这动作显然是要阮菱替她更衣。
  阮菱继续回忆着霜嬷嬷所教,男子的衣裳和女子不同,宽衣的第一步要解开腰封。
  她垂下头,白如璞玉的小手在男人精瘦,剪裁妥帖的腰身间游走,几息的功夫过去了,还是笨拙的打不开。
  太子不悦,大掌抓住了她的小手,语气擦着她的脖颈过去,哑声道:“这也是新学的?”
  阮菱脸顿时红的像煮熟的蟹子,她结巴道:“不,不是,殿下。”
  男人眸光滚烫,不再给她言语的机会,打横将她抱在怀里,径直朝床榻走去。
  两片薄如蝉翼的帷幔揭过,烛光将屋内照得昏黄,寂静的夜里,有女子声音低低柔柔的哀求:“殿下,您轻些。”
  殿下。
  殿下。
  阮菱猛地从梦中惊醒,她下意识的挥了挥手,险些没掉进浴桶里。
  屏风外的清音听见动静,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询问道:“姑娘?”
  眼前陌生的布局,浴桶里氤氲的热气终于让阮菱回过了神。她抬手抹了抹额头,惊魂未定的重新靠上桶沿。
  原来是梦。
  她又梦到上辈子了。
  耳畔清音还在呼唤,阮菱这才回过神,忙回道:“无事。”
  室内一片安静祥和,她闭上眼,睫毛上的水珠颤颤着落在粉白的脸上,心里落定了主意。
  无论怎样,都不能再落入那人手中,那种被人攥着小尾巴,受制于人,只能漫长等待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第3章 娇媚 太子私宅里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外……
  昨夜沐浴后,阮菱想了很多,她回到了对她而言决定命运的一年。
  这一年,母亲刚入狱。很多事儿,还是可以转圜的。
  想起和裴澜那几年的情爱时光,阮菱现如今只觉得可悲,可笑。这一次,她的选择至关重要,她绝不能选错。
  深秋了,阮菱自小体寒怕冷,地上放了银丝炭,炭火被拨得旺旺的。
  她抬眼看向窗外,秋风乍起,吹得院外的杏树哗哗作响,天空染上暗色,空气中夹杂着湿润的气息,好似要落雨。
  清音端着早膳进来,银箸碰着汤匙的烟火气,打断了阮菱的思路。
  “姑娘,昨儿淋了雨,奴婢在粥里加了姜碎,您快趁热喝了吧。”
  阮菱凝眉,不管怎么盘算,先要好好活下去再说。她穿衣下了地。
  用过早膳后,她想出门看看妹妹阮妗,都出了门了才想起她去探亲还没回来,可衣裳都换好了,阮菱索性唤了清音出去走走。
  主仆二人顺着影壁走着,冷不防听见前方假山处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男声。
  “侯爷,您可想好,小侄一纸退婚书下来,你我两家都难做。事到如今,不如侯爷将嫡出的四姑娘许配小侄做正妻,庶出的二姑娘做妾。这样,既不退婚,还成全了咱们两家的姻缘,可好?”
  长平侯阮岚山面色有些难看,这陈致远竟趁人之危,看见他家有难,竟如此狮子大开口。区区伯府嫡子又如何,竟还想求娶他家两个女儿!虽然女儿嫁给他也不是不行,只是阮菱那姑娘,他本想留着送给恒王的。据说恒王喜欢美人,而且已经从兖州回京了。他跟太子殿下关系不一般,若是能打通门路也是极好的。
  如今那女人下毒谋害皇后,累得他官声岌岌可危,他必然得想好后路。可他虽有侯爷的名头,官职却不高,朝廷里炙手可热的皇子就那么几个。东宫压根不是他能沾染得上的地方,算来算去,只有恒王这颗大树还算靠谱。
  恒王虽然生母早逝,却也是个贵妃之礼下葬的,极近哀荣。没有母族的势力,却有跟太子自小长大的情谊,且他风流不羁,纸醉金迷,是个万花丛里的浪子,定会喜欢小四这样的美人。
  念及此,阮岚山当即含蓄措辞,婉拒道:“贤侄,你与悦儿的婚事那是早就定下来的,怎的如今又要娶我家小四。她年纪还小,我还想再留几年。”
  一听求娶不到美人,陈致远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那阮家嫡女的姿容颜色岂是阮悦心可比的?先前忌惮着侯府主母的身份,尚还觉得算高攀了。如今侯府出事,这长平侯一个五品小官还敢拒绝了?
  陈致远顿时拱手:“侯爷,退婚书明日送上,陈某告退。”
  “贤侄!”阮岚山上去拉住了他,耷拉的眼皮透着一丝愠怒,声音却是掩饰的极好:“就再无商量的余地?”
  陈致远冷笑:“侯爷,你如此捂着你家四姑娘不嫁给我,你当真以为是好事?说句不好听的,他日侯爷家真出了事儿,就长成她那样的祸水美人,遍东京城多少个男人惦记,这你是知道的。与其让你爱女遭千人蹂.躏调戏,倒不如嫁给我,至少,我还是真心的。侯爷,这其中的因由,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陈致远便甩袖离去。
  阮岚山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半晌,他大大的啐了一声,骂道:“嫁给你?一个伯爵之子,也配!我早就想好了小四的归属,献给恒王那才是上上佳策,你算个什么东西,能比得过王爷?”
  至少,若阮菱能服侍好恒王,他家,便也算是保住了。
  那厢,假山前的阮菱险些站不住,指甲死死扣着山壁,脸色比方才醒来时还要惨白。
  清音扶着她,也是一脸的害怕。侯爷和那肃恩伯府大公子的谈话被她们一字不漏的听见了。倘若今日她们没有来这散步,是不是他日姑娘被送到恒王府上都不自知!
  “他也算是个做父亲的人,怎的良心都到了狗肚子里了!”清音忍不住唾弃。
  阮菱捂着她的嘴,摇了摇头,低低道:“先回屋。”
  一路行至院子,已经落下了雨点。一场秋雨一场寒,风吹到身上,银针一般,冰冰凉。
  阮菱换了身干爽衣裳,又拿棉巾拭了拭头发。清音去拢了盆炭火端进来,紫金香炉里的香线燃了大半截,屋里顿时有了热乎气。
  “姑娘,先喝杯茶吧。”清音端着茶壶过来,见她脸色不太好,哄劝道。
  阮菱双手握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杯,暖意自瓷壁慢慢融入掌心,却捂不热她的心里。
  上辈子明明不是这样的。那时候她得知母亲入狱,父亲冷眼旁观,她四处奔走找人帮忙,先去还对她和善热络的亲戚们纷纷避而远之。百般绝望之下,她想起了外祖母,她自幼最疼爱母亲和她,定不会不管。
  阮菱本想直接登门,可外祖母家还住着大房舅舅和三房舅舅,她斟酌再三还是先写了一张拜帖送去,以免唐突。
  帖子送去了几天,杳无音信。阮菱决定亲自登门,却被大舅母拦在了后门。
  “菱儿,老太太最近身子不大好,你就别再给她添乱了。你母亲的事儿我们也知道,能帮上我们沈家一定会帮,可她害的是皇后娘娘,你要我们这群亲戚怎么办呢?你外祖父是太师不假,可他已离去多年,京中还有谁能看咱们的面子呢。你姐姐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你也不想她嫁不出去吧?”
  推三阻四的一番话,被王氏说的天衣无缝。
  可那到底是亲生母亲的性命,阮菱如今能求的,便只有外祖母了。阮菱袖子的手攥得死死的,冲王氏再度弯下身子行礼:“求舅母让我见祖母一面,母亲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祖母断不会见死不救的。”
  王氏见她死缠烂打,顿时装不下去,叉起了腰,责备道:“我说你这丫头到底是怎的回事?我说了你祖母她生了病卧床不起,难道你要逼死祖母么?你速速回吧,我这就派人送你回阮家,没事儿便不要再来了,一切,等你祖母病好再说。”
  说完,她径直扭着身子朝里走,几个刁仆顿时把大门关上,任阮菱怎么敲打都紧闭不出。
  被沈家拒的那个夜晚,阮菱便遇上了太子裴澜,自此便入了东宫。阮菱嫡四女一夜之间从京城消失,渺无音讯,太子私宅里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外室。
  阮岚山没了女儿去献给恒王,开始一肚子恼火,找了几日,后来便也认命了,开始着人精心栽培五女儿阮妗。
  痛苦的回忆一波波涌上来,险些吃掉了阮菱的心智。她晃了晃头,迫使自己清醒一些。
  掌心的茶有些凉了,阮菱抬眸看向外头,楹窗浮现了一层浅浅的雾。炭火被清音拨弄的很旺,窗外秋雨瑟瑟,室内却温暖如春。
  前世她一心忙于奔走,竟不想着父亲还留这一手。
  她本以为他只是自私薄情,可到底是她的父亲。却没想到他如此禽兽不如,卖女求荣的事儿也能干的出来。
  想到妗儿,阮菱心口一阵刺痛,妗儿才十三岁,她绝不能让父亲把她也献给恒王。
  上一世,她没勇气去与舅母顶撞,连外祖母的家门都没进去。这一次,她拼了命也要求见到祖母。等她在那儿安顿好了,就把妹妹接过去。救出了母亲,她们三个人去哪都好,只要在一起。
  可眼下看来,阮岚山已经动了把她献给恒王的心思,约摸着也就这两日了。她的院子定会被看守的很严,再想出门,就难了。
  阮菱打定主意,等雨停了就走。傍晚时分正是门童怠懒,都惦记着去吃饭的时候,她和清音扮做粗使婢女,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
  心里落定,阮菱压着声音嘱咐道:“清音,你去收拾收拾细软,咱们待会儿便离开阮府。”
  屋内一片忙碌,外面的雨似是应景般倾盆如注,越下越大,轰隆隆的雷鸣声仿佛要把天劈出个窟窿来。
  一炷香的功夫,主仆二人收拾完毕,只待雨小后换上衣裳从后院出去。
  暖和的炭火将屋子烧的热气腾腾,阮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习惯性的看向窗子,想看雨停没停。这一看,便看见两道豆子大的人影自院门处渐渐走来。
  她心下一沉。
  随着那人影走近近,阮菱也看的越来越真切,竟是父亲,旁边的管家还替他撑着伞。
  阮菱心有些慌,按常理来说,这么大雨,他应该在屋里歇着的,怎么会有空来她的院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阮菱觉得胸腔跳的厉害,耳旁也有些轰轰的嗡鸣声,她僵硬的转身,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清音,快去将包袱藏好,不要露出破绽!”
  清音也瞧见了,眼见主君进了院子。她飞快的将包袱藏进了闺床上,用丝衾压好,又勾了勾床前的银钩,把帷幔泄了下来遮住。
  一切刚刚好时,阮岚山抖了抖袖上淋的雨水,走进了屋。
  阮菱强压着内心的不适,弯身作揖:“父亲安好。”
  阮岚山一张国字脸阴沉着盯了她半晌,随后略冷淡“嗯”了一声,径直坐下。
  清音又添了杯茶,随后侍立在一旁。
  阮菱调整好情绪后,脸色温和的看向他,询问道:“父亲冒雨前来,可是有事找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