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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跟阿善一样?”罗衣揉着眉心,“小孩子家家,别操这么多心,我好得很。”
  赵仁垂下眼睑,放在膝盖上的手掌慢慢合拢起来。
  两人又说起别的闲话,赵仁现在跟着周大夫到处跑动,很是涨了些见识,把有趣的事情说给罗衣听,逗得罗衣直笑。
  正在两人言笑甚欢时,只听得外面一声怒喝:“好啊,李曼娘,你偷人偷到家里来了!”
  往外一瞧,就见许连山带了四五个手持棍棒的家丁,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罗衣的眉头挑了挑,站起身来。
  “夫人……”赵仁也站起来,他脸上满是怒色,为许连山的龌龊,也为罗衣受的气。
  罗衣示意他别冲动,就抬脚迎上许连山:“大爷的眼睛莫不是瞎了?”
  许连山见她迎上来,脚步顿了一顿,想起曾经在她手底下吃的苦头。但他随即又想,道爷都说了,这并不是恶鬼。她是他的女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何况,他还带了这么多下人!
  “把那个奸夫给我绑了!”许连山抬手朝赵仁一指,恶狠狠地道:“打死算我的!”
  他刚进来时,看到两个年轻的男女在说笑,男的高大俊秀,女的明艳动人,如火一般灼痛了他的眼,再也没了理智。
  “我看谁敢?”罗衣冷冷地道,站在门口,目光扫向下人们。
  下人们相视一眼,犹犹豫豫地不敢上前。
  这两年以来,他们在府里最尊重的人不是许连山,而是罗衣。这回被许连山强行叫来,心里是不愿意的。
  互相看了一眼,就朝许连山道:“大爷,您怕是误会夫人了,夫人岂是那种人?况且,赵小大夫乃是周大夫的关门弟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
  “你们说什么?!”许连山大怒,“我使唤不动你们了?!”
  下人们仍然犹犹豫豫。
  他们如果打了赵仁,就是跟夫人作对。这府里跟夫人作对的人,还没有好下场的。
  可是不动手,大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金香儿和王玉莲缓缓而来,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道:“哎哟!这是怎么了?”目光落到赵仁和罗衣的身上,忽然一脸惊慌地道:“夫人,您怎么被逮到了?我早就同您说,不要这样明目张胆,把人弄到府里来。就是想……也到外面去呀!”
  这一句话便给罗衣定了罪。
  罗衣轻笑一声:“看来你们都有份。”
  她还好奇呢,许连山怎么忽然怒气冲冲地来了,明明她跟赵仁不过是坐在一处说话而已。
  “你还狡辩?”许连山怒气冲冲地道,“我早该休了你这个无德无行无状的恶妇!”
  他一脸愤怒,好似极其后悔没有早些休了她。
  休了她?给谁让位呢?罗衣的目光在金香儿和王玉莲身上扫去,在王玉莲的身上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
  “原来应在这里了。”
  她还好奇呢,王玉莲的这一胎会是怎么没的?现在王玉莲又一次生出被扶正的心,想来她的肚子也应在这里了。
  “你想干什么?”见她冷冰冰的目光落在王玉莲的肚子上,许连山浑身一凛,飞快站到王玉莲的前面,戒备地看着罗衣。
  罗衣笑了笑,缓步走到他跟前,也不知她如何动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听到“啪啪”几声脆响。等回过神来,许连山已经被扇了几个巴掌,红肿一片。
  “你敢打我?”许连山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眼里又惊又怒,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他想起来之前在她手里吃过的苦头,怒视带来的下人们:“站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泼妇绑了!”
  罗衣看向下人们:“都下去。”
  下人们不带丝毫犹豫,纷纷低着头退下了,甚至还体贴地把院子的门关上了。
  “你们——”许连山大惊,脑子里一瞬间转过无数画面,身体比脑子的反应快,拔腿就往外跑。
  已经晚了。
  罗衣揪着他的后襟,轻轻吹了口气:“大爷急着去哪儿啊?”
  许连山浑身僵硬,手脚冰凉,他慢慢转过头,脸上浮起僵笑:“没,没去哪儿。你,你可能误会了。是玉莲她这阵子怀了孩子,吃不香睡不好,我找人演戏给她看。对,就是这样。”
  “李曼娘!你休要猖狂!你身为正妻,一不管家,二不伺候大爷,三无子嗣,就算你的嫁妆曾经帮助过大爷,但大爷忍你也很久了!你这般无德无状,大爷休你没错!”王玉莲怒说着,她看向许连山,“大爷,你怕什么?按咱们说好的,这就休了她!”
  许连山一脸冷汗,狠狠瞪着她,恨不能把她的嘴给堵了。
  “哦?你们说好的?”罗衣看向许连山。
  “没有,我们演戏呢。”许连山强笑道。
  最终,罗衣放过了他,没有追究此事。只不过,为赵仁讨了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压惊费。
  原本罗衣想多讨点,但她没想到,许连山如今账面上那样难看,多一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她还看到他房里摆着的几张地契,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卖地了。
  “夫人,我不能收。”出了许府的大门,赵仁就把一千五百两银票递给罗衣。
  罗衣笑着推了回去:“收着吧,你年纪大了,正该娶妻了,就当做老婆本吧。”
  推了两下,没推动。
  他浑身僵硬得像一块铁板,脸上一片涨红,然而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夫人,我给你收着。”
  说话时,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似是紧张极了。
  罗衣以为他害羞,惊讶了片刻,好笑道:“孩子,我知道你信任我,可我毕竟不是你娘,这种银子你不该叫我收着。”
  赵仁的身子更僵硬了。他紧紧抿着唇,明亮的眼神执着地盯着罗衣,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说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能收着。”
  罗衣还要再说什么,就听他又道:“我只想娶你。”
  罗衣愕然。
  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他一脸的认真,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望向她的眼神明亮而执着。眼底深处,涌动着无法忽视的浓烈情意。
  第18章 你纳妾啊
  许连山的丰厚家资,以不可挡之势飞快散尽,他无力再养活娇美可人的小妾们,最先被他卖掉的,是跟他最久的金香儿。
  他以一千五百两的价格,把金香儿卖给了一个过路的商人。然后用这些钱,重新请了大夫,给王玉莲和小桃诊脉安胎。
  他不再叫周大夫来府里,更是嘱咐下人们,绝对不许一个叫赵仁的年轻大夫来府中。
  罗衣没有说什么。
  她又想起那日赵仁对她说的话。
  “我只想娶你。”他的目光执着而纯粹,话一出口,把她吓了好大一跳。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他。
  赵仁红着脸,眼神飘忽,并不敢直视她,轻声说:“不知道。”
  他说他不知道。可罗衣回想他往日里的举动,却发现这个孩子从始至终都对她有一份异样的维护。
  “以后不要再来见我。”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府里,再没见过他。
  她还对赵五和小兰嘱咐,以后不许放赵仁进来,更不许为他传任何的话。
  她没说赵仁表白的事,只说许连山忌惮他,他最好不要出现在许府周围。
  她最初救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哪怕后来他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出落得越来越出色,她也没有动别的心思。
  不成想,她眼里的孩子却对她生出异样的心思。
  罗衣庆幸自己命不久矣。只要不再见面,赵仁就会渐渐忘了她。待她死后,更是会成为他漫长人生中的一道不起眼的灰色剪影。
  她没想到,赵仁的执着出乎她的意料。
  李一善休沐时,罗衣带他去吃醉江楼。才上楼,就遇到了赵仁。
  他笑着掏出一把零食,对李一善道:“我有话同你姑母说,你先去玩好不好?”
  李一善是个孩子,哪里想到他们会说什么?笑着接过零食,体贴地跑走了,叫他们单独说话。
  “我说过,不要再来见我。”罗衣冷淡地道。
  “我想不明白。”赵仁往前走了半步,与她隔着一臂的距离,低下头看她,“姓许的是个混账,夫人为什么还要跟他过?”
  他频繁地吃壮阳药,身子垮得不像样。从前丰厚的家底更是被糟蹋一空,账面上连两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他脾气又差,动辄打女人。还诬陷罗衣不贞,想要休了她。
  这样卑劣的男人,罗衣为什么不离开他?
  “这是我的事。”罗衣冷冷地道。
  赵仁并没有被她冷漠的态度伤到,他脸上微微涨红,似乎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压住了,低声说道:“我哪里比不上他?我会待夫人好的。我不会打你,不会骂你,我挣了钱都给你花。”
  “夫人,我行医挣钱的。”他认真地看着她道,“虽然我如今还不能自行出诊,但我配出了一个修复疤痕的方子,师父看过了,说很不错。等我把它做成药膏,就放在夫人的铺子里售卖,一定会赚钱的。赚得的钱,都给夫人。”
  他的情意炽热而真诚。
  罗衣几乎要被他打动了。
  如果她是真正的李曼娘,或者任何一个人世间的普通姑娘,她都会尝试着给他一个机会。
  能够跟这样一个俊秀温柔,心眼实诚,又细心体贴的男人在一起生活,一定是件美好的事。
  但她不是。
  所以她拒绝了他:“赵仁,你是个好孩子,但我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赵仁眼里涌出伤心,看着她问道:“我哪里不好?夫人告诉我,我改。”
  “你没有哪里不好。”罗衣想了想,抬起手,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如果她附身的不是李曼娘,而是一个还有数十年可以过的女人,她会答应他的。
  可她的时间不多。她答应了他不要紧,可是等她死后,叫他怎么接受?
  赵仁不懂她的想法,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急急道:“你告诉我,为什么?如果你能说服我,我不再纠缠你。”
  他一意要一个理由。
  “好,我告诉你。”罗衣见他不肯轻易罢休,便把原因告诉他,“明年的八月五日,我会死。”
  赵仁听罢,顿时愕然:“这是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