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清芳捏着那块布料,嘴角虽然噙着一缕浅笑,看着却让人心里发毛,也不知她脑补了什么。
元平真人见状打圆场道:“其实,辜少宫主也未必就已经身死魂消了,毕竟活要见人……在还没找到辜少宫主之前,也许他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辜清芳冷声道:“存儿结丹已久,他根基稳固,灵元深厚,距离元婴也不过一步之遥。若非有元婴以上修为,如何能奈何他?”
这话就说的比较昭然若揭了,毕竟在南疆山域,元婴以上的修士总共就那么些,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紫霄派、济苦山。
辜雪存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姑姑不会是打算去同济苦山那群丹修寻仇吧?
其实真论起来,这条命还算是他们救的,他还欠着济苦山几瓶子不知什么灵丹妙药的债不说,倘若辜清芳真的一把火把人家药堂子给烧了,他们未免有点可怜。
辜清芳站起身,道:“既然如此,暂且告辞。”
刚才被她一顿数落的太玄真人突然开口:“清……辜宫主,如今贵侄下落尚未明晰,贸然结仇,对你和春华宫……都并非好事。”
辜清芳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有此一言,她转头看向那位太玄真人,竟然并未发怒,反而唇角一弯,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笑容。
“你这人倒好笑,相好时连个屁也不放,如今倒关心起我来了。”
太玄真人执着道:“济苦山太上长老修为之高,非你能及,还望你切勿冲动行事。”
“辜清芳是死是活,春华宫是生是灭,皆与旁人无关,就不劳贺真人挂怀了。”
辜雪存眼见着她就要离开紫霄宫大殿,急中生智,“哎呦”一声,一脸要晕模样摔倒在辜清芳脚边,手里捏着的的符咒无比自然的贴到了她层叠的裙摆之间。
辜清芳莫名其妙被人一个饿虎扑食扯住裙角,怒道:“你这小孩作甚?”
宋子沛自进殿后一直乖巧的站在他师尊静珩真人背后,见状一惊,几步行到他身边将他扶起来,道:“石月,你没事吧?”
辜雪存作即将晕倒状:“兴许是毒还没解干净,突然头晕。”
宋子沛连忙冲辜清芳行了个礼。
“抱歉,辜前辈,他只是个凡人,不慎吃了有毒的野果,才会突然摔倒,还请前辈勿怪。”
辜清芳哼了一声,这才带着门下女修们离去了。
她一离开大殿,众人莫名其妙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唯有静珩真人皱着眉毛看着自家徒儿,语气颇为不满:“子沛,这位姑娘是谁?你这样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宋子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出格,连忙解释:“师尊误会了,这位石公子并非女子。”
众人看了看倒在他怀里一脸柔弱的紫衣少女。
“……”
“此事,我正要向掌门师兄说。”路决凌道,“此人毫无灵力,并非修行中人,出现在北岭山域,形迹可疑。”
元平真人道:“这便是那个你传讯回来,谎称自己哥哥在我派内门的的女子?”
“正是,他并非女身,而是男子。”
静珩真人奇道:“你既不是女人,为何做这般打扮?”
辜雪存一看见他就想抬杠:“我爱穿便穿,你管得着么?”
宋子沛以为他不知道静珩身份,连忙急急低声提醒:“石公子,不可如此无礼,这是我师父。”
元平真人走到辜雪存面前,伸手到他百会一探,点头道:“并无半点修为,亦非妖类。的确只是个凡人。”
静珩冷哼一声:“师弟你太多虑了,有什么可疑的,一个凡人罢了,兴许是自己瞎走摸进山中也未可知。”
辜雪存简直太喜欢静珩这种主动帮他编瞎话的二百五行为了。
路决凌从储物袋中取出一面青色铜镜,走到辜雪存面前,低头看他,声音淡淡道:“伸手。”
辜雪存一见那面铜镜,内心就感觉要完。
这是测试灵根的元灵镜,他是木火双灵根,路决凌与他双修过,再清楚不过,一旦测出来,恐怕身份就要暴露。
难道他有哪处露了破绽,使路决凌起了疑?
辜雪存还没来得及缩回手,就被路决凌像老鹰逮小鸡一样抓了过去。
电光火石,元灵镜即将放出光辉的一刹那,辜雪存万念俱灰,若非手臂被路决凌钳的死紧,简直想扔个遁地符马上跑路。
然而,在他手指触碰到镜面的那一瞬间,镜面骤起波澜。
那镜子在路决凌手中轻轻颤抖起来,浅青色的光芒温和而润泽的浮在镜面上,一股掺杂着灵力的微风在殿内激荡了起来,片刻之后,才重归平静。
辜雪存目瞪口呆。
殿内众人也目瞪口呆,除了路决凌,他好像早有预料。
良久,才有人愣愣道:“风……风灵根?”
路决凌道:“不错。”
“我有意收他为徒。”
辜雪存:“???”
元平真人似乎想明白了,他捋了捋胡须:“这孩子身具风灵根,与你的雷灵根倒正好是风雷同系。”
路决凌颔首:“师尊过世后留下一本风雷经残卷,我有意一窥究竟,只是没有找到同属变异灵根之人,无法打开。”
静珩迟疑道:“收他为徒,恐怕不妥吧,刚才师弟你不是还说此人身份可疑吗?”
路决凌道:“师兄不是也说,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静珩真人:“……”
孤石真人笑得很是温柔,她难得这样露出女性化的一面:“也好,你年年大比都把要拜师的弟子打发出去,如今看来缘分终于到了。”
辜雪存莫名有点难过。
此刻,他没心思去想为何自己从木火双灵根变异成了风灵根。
辜雪存满脑子都是原来刚听了他的死讯,路决凌还有心思收徒弟,还有心思惦记什么狗屁风雷经残卷。
路决凌真的不恨他不怨他吗?
大约是在心中实在没一点分量,所以才会无恨也无怨吧。
可笑他刚才看了路决凌听闻他死讯后的神色,心中竟然还升起了些隐秘的暗喜。
“我不想修仙。”他说,“也不想拜你为师。”
于是所有人都惊了,宋子沛劝道:“石公子,你想清楚,你天资如此卓绝,白白浪费,岂不可惜?拜入我小师叔门下,对你只有益而无害。”
辜雪存驴脾气上头,一脸宁死不屈:“我说不拜就不拜,打死我我也不拜,这辈子也不会拜!”
“给你点面子,你还拿上了?”静珩真人拍案怒道,“不拜拉倒,想投入我师弟门下的人多了去了,多稀罕你一样。”
路决凌道:“既然如此,你便自行离开紫霄派吧。”
“从此处回登州,想必十年之内一定能走到,石公子一路顺风。”
路决凌语罢,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施施然起身。
辜雪存:“……”
正在此时,太玄真人突然道:“你为何突然提起那本风雷经残卷,是否与阴蛟之毒相关?”
路决凌答:“正是。”
他此言一出,几位师兄师姐皆是一惊,忙问:“你体内蛟毒还没化解干净吗?”
路决凌道:“刚才情绪翻涌间,感觉丹田仍有余毒。”
元平真人奇道:“怎会如此,啸月雪狼之母是天山雪狼王,他们这一支妖族百毒不侵,妖丹可解天下一切奇毒,如何会还有余毒?”
路决凌淡淡道:“我也不知,只记得师尊说过风雷经残卷中,有身具雷灵根者淬炼丹田之法,将丹田重新淬炼过,余毒应当可解。”
路决凌顿了顿,又道:“……其实风雷经打不开也没什么,这毒不解,我虽也命不久矣,总还有十多年能活。”
众人:“……”
辜雪存见他们纷纷转头看自己,感觉到一阵牙疼,他面上神色颇为纠结,半天才蚊子哼哼一样哼出一句:“……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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辜清芳离开紫霄山刚有百余里,突然感觉到脚边一热,她低头去看,只见裙摆之间不知什么时候附着了个折成三角形的浅黄色符咒。
她“咦”了一声,伸手把那符咒拿起来,端详了片刻,突然面色一变。
在指尖略凝了一丝灵力,点在那符咒上,只见黄色的符咒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成了一张叭叭说话的的“嘴”。
符嘴一张一合,赫然是她那倒霉侄子的声音:“姑姑勿怪,存儿遇到些变故,这三年都在疗伤,刚才暂时迫于形势,无法与姑姑相认,虽然元丹已毁,但我性命无虞,姑姑不必担心。啸月还在紫霄山北岭内,不知跑到何处顽皮,还请姑姑把它捉回北海去。你可爱的侄子,辜雪存。”
辜清芳这才回忆起来那个紫衣少女看她的古怪眼神。
虽然那人与辜雪存相貌大相径庭,但这符咒是辜雪存幼时所创,只能以神念驱动,定然不会有假。
一时心内大定,乍悲乍喜,这一天加起来竟比百余年掉过的眼泪还多,她拭去颊边泪痕,笑骂道:“传音符还署个屁的名,浑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