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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沉垂眸看着凌酒酒,正好碰到少女抬起一双眼睛,杏眼里面像是阳光下的湖水,波光粼粼,细细看去,隐约还有一丝——
  得意?
  姬沉挑挑眉,仔细端详,越发搞不懂这小姑娘的小脑袋里装的是什么小思路。
  凌酒酒扬起头,才发现两人距离太近,他身上的松香味道如同一只蝴蝶,轻轻在鼻尖忽闪。
  离得近了,望入姬沉的双眸时,好像看到一座陡然拉近、云雾缭绕的山,似乎有无数起伏错落深藏其中,但又看不清细节。
  不远处有一棵凤吟树,万千垂髫似浓绿碧落,又如凤尾摇曳,几朵碗口大的火红花朵正好开到荼蘼。
  风过时,叶与花碰撞发出风铃的声音,带起一阵浅青色的灵蕴,也带起姬沉肩头垂落的几缕发丝。
  郎君头发偏硬,落在凌酒酒耳畔,似有松针摩挲,带来微微的细痒,这股奇怪的感觉有一路顺着耳垂落入胸怀。
  心突然就漏了一拍。
  凌酒酒耸起一侧肩膀蹭蹭耳朵,有些别扭地偏过头。
  她不是天下唯一一个跟好看郎君对视会害羞的女人吧?
  姬沉见她耳尖攀上红色,怀疑是自己眼神过于严厉,便拉下面子,缓声道:“去凤吟树下坐好,给你上药。”
  凌酒酒如蒙大赦,拔腿就走,老老实实地坐到了根茎盘虬的凤吟树下,两个膝盖整整齐齐地顶在胸前,两只手搭在膝盖上,抬头看着姬沉。
  他走到她右边盘膝而坐,摊开手掌,凌酒酒会意,将手臂放上去。
  直到此时,她才仔细看到自己的伤口,后知后觉感觉到疼。
  姬沉似乎对她没什么男女大防,直接将她袖子撸起来,露出一段藕臂。
  凌酒酒也没觉得害羞。
  若在琉璃城中,该害羞的可是郎君。
  姬沉一言不发,长眉隐隐有蹙起之势,他沉默着从袖中掏出一棵火红的灵株,两指碾碎成凝胶状。
  全程看也不看凌酒酒一眼。
  凌酒酒憋不住了,下巴放在膝盖上,侧着脸,抬眼看姬沉,小声道:“师兄,你生气了。你为什么生气呀?”
  姬沉抬头瞥了她一眼,将药按在她手臂伤处。
  这话也问得出口?
  也不看看手臂的伤口足有一指深,几乎绕了她细细弱弱的胳膊半圈!
  瞬间,似有酒精兑盐渗入伤口,凌酒酒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道:“嘶——你不要生闷气呀。”
  姬沉看她脸皱成一团,冷冷道:“如今知道疼了?”
  闻言,凌酒酒哪里还有不明白。
  姬沉的语气与如记忆里岳瑛每次见她熬夜批复公文时的语气如出一辙,凌酒酒心中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便笑眯眯卖乖,道:“师兄,我不怕疼的。”
  此言出口,凌酒酒心中却闪过一丝怪异——
  刚才,她并未刻意调取原书剧情,与岳瑛相处的那一幕却如一副早就扎根在脑海中的画卷,自然地展开在眼前。
  而且,回忆起岳瑛的时候,当日的亮白的灯光,桌上的方形的蛋酥糕点,还有岳瑛那绣着仙鹤的简装都犹然在目,其细致程度,宛若亲临。
  是她来这个世界足够久,所以与原主记忆完美融合了吗?
  不等她想明白,手臂忽得一凉,皮肤上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她疼得双手握拳,姬沉引出法诀,在指尖鼓出一线凉风,对着凌酒酒的伤口吹拂镇痛,冷声道:“这副灵株去的是琴音化剑的余韵,渗入肌骨会有些痛,忍着点。”
  凌酒酒的痛感已经缓下去许多,她看着姬沉,接着搭话,道:“谢谢师兄担心我。”
  姬沉抬眼看了她一瞬,就见凌酒酒歪头凑到他视线下面,凤吟树下,少女的碎发被吹得毛茸茸,整个人规规矩矩坐得像一朵蘑菇,花吐出粉色灵蕴笼在她面上,让她笑意更暖三分。
  他一下子就没法再生气了。
  姬沉有些无奈地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问道:“在昭虹学堂遇到问题,为何不找我?”
  凌酒酒也忘了躲,只茫然道:“不是你告诫我不要投机取巧吗?”
  姬沉:“……?”
  你可能对投机取巧有什么误解。
  姬沉哭笑不得地拿出一瓶药膏递给凌酒酒,示意她自己上药,才道:“下次碰到这样的事情,可同我商量。”
  凌酒酒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大腿都硬塞到手里了,她绝没有不抱的道理。
  忽得察觉到华点,凌酒酒狐疑道:“师兄,今天没有法诀课,你怎么来了?你知道我今日和明师姐比试吗?”
  姬沉半真半假道:“飞信堂那么热闹,整个昭虹的师长有哪个不知道?”
  凌酒酒“哦”了一声,便低头上药,药膏冰冰凉凉,敷在伤口上并不痛,它像是一层水,迅速渗透下去,接着,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将凌酒酒拎起来转了两圈,细细检查了她浑身上下没有别的伤口,姬沉御剑带凌酒酒回到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又送她去下一堂课的教室,才御剑离开昭虹学堂。
  昭虹学堂上方,阳光落在因灵蕴而湿润的空气中,折出巨大的双层彩虹,瑰丽奇幻,有不少千鹤峰和点星峰弟子特意乘飞行器出来,共赏奇景。
  而姬沉从中穿过,并未多看一眼。
  仿若这样的景色,对他来说毫不稀奇,亦或是,穹顶如何,他根本就不在意。
  须臾间,他已经穿过云岚,稳稳落在天阙峰顶端。
  白云深处,翠竹亭中,有几个形似梅花鹿的蓝白相间仙鹿跪在地上,仰着头蹭着青衫修士的膝盖。
  长霄青衫乱七八糟地垂在地面,他人不甚端正地坐在白玉凳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变成橡皮泥滑下去,显然累极了。
  他抬起手,随意化出一个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如泡了温泉般舒展了五官,才看向姬沉道:“来得正是时候,我刚去了一趟归墟主峰,又绕去千鹤峰,屁股还没坐热。”
  姬沉撩袍坐在长霄旁边,道:“醒了吗?”
  长霄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姬沉在问谁,而后叹口气,将酒葫芦收入袖中,语气似庆幸又遗憾道:“他还是那个样子,星点苏醒的迹象都没有。他也没醒,落语情毒和魔偶,当与他无关。”
  想到归墟主峰和千鹤峰的那两个人,长霄又是一声叹息,浅淡而绵长,仿若一出口便融化在周身的灵蕴仙雾里。
  他像个老人一样捂着腰眼,折了身子,摸了摸仙鹿,沧桑道:“不知不觉,那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小一辈的历史课里删去那一段,没人知道,就连我也快忘了。”
  姬沉看了长霄一眼,并没有做出评论,只换了个话题,道:“我又查了一遍敛月谷中的千鹤峰弟子,他在外游历时有一元婴修为的弟子同行,两人几乎同进同出,据那位弟子所说,一路上千鹤峰的弟子并没有跟魔修单独接触过。”
  长霄瞬间坐直了身子,眼神肃杀,道:“如此看来,他在仙宗内被种上魔核的可能性更大。”
  姬沉点点头。
  长霄按了按眉心,数落道:“昊元师弟怎么回事?慎刑堂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所以然!”
  姬沉闲闲地等他碎碎念了半盏茶,又看他自顾自决定要亲自出马施压,见他最终平静下来,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道:“今日她在昭虹同掩月峰的一个小真传比试,剑气中隐现金红剑光。”
  长霄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她”指的是“凌酒酒”。
  “这么快?”,他眼梢吊起来,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道:“唔,那些事情你还不打算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明瑾柔那块有点重复内容哈!
  不是水文=3=
  第一遍写的时候没有重复,感觉没内味,修改的时候就加上啦!
  这章特意多放了几百字,所以有没有那些重复内容都不会影响本章晋江币点数mua
  第三十二章
  姬沉看了看远处荒寂的归墟主峰, 淡淡道:“为时尚早,她这样无忧无虑便很好。”
  两人多年默契,长霄即刻会意, 道:“唔,现在这个情况, 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但你也护她护得太紧了些。”
  许是去探望了归墟主峰和千鹤峰, 长霄今日格外喜欢回忆往事,他吊儿郎当地笑了一声, 像个世家公子般颇为潇洒地敛了敛膝盖上的青色长袖,又望了望远处山峰。
  风动云起, 朗日昭昭,亦无法照亮归墟五座山峰的每一处隐秘角落。
  长霄语气怀念道:“要是他醒了, 一定笑你!”
  轻飘飘一句, 尾音还带着上扬的笑意, 却如巨石坠湖,换得姬沉和长霄长久的沉默。
  片刻, 姬沉起身, 临走前按了按长霄的肩, 才道:“我先走了, 她需换把好剑。”
  长霄颔首,眼神锋芒暗藏,如云中宝剑, 他自袖中拿出酒葫芦仰头饮尽, 道:“我去点星峰催催那些弟子,看谁敢偷懒!”
  蓬莱海上潮汐涨落,最终风平浪静,时间如常流逝, 不知不觉昭虹学堂已经开学近一月,明日便是众修士放假休沐。
  放假前一日,昭虹学堂并没有安排课程,而是留给各修士复习这一阶段的学习内容,各个课程的任课师长也会在某一时段内来到昭虹,为修士们答疑解惑。
  绝大多数修士于亭廊或广阔谷地中修习,朗朗读书声与法阵光辉相互衬映,俨然一派刻苦求学的景象,而在观微谷的角落,无人注意的凤吟树下,于蒸腾的灵蕴中,赫然混入一缕热腾腾的烟。
  谭姝雪自亭廊请教完姬沉法诀课的难点后,刚踩着□□来到同凌酒酒和谢翎翎约定好的地点,便见到两人如两个月白色的汤圆,蹲在地上围住一团不明物体。
  她凑一近看,才发现两人头顶正冒着白烟!
  谭姝雪花容失色,她一步上前拨开两人,凤目圆睁道:“快灭火呀!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谢翎翎赶忙原地弹起,拦住谭姝雪准备祭出法器的手,道:“好朋友!此处没有草地,酒酒又排了一圈水系灵石,不会着火的。”
  谭姝雪看了看,发现他们挑了一处没有草株的砂石地,附近围了许多灭火降温的灵石,又拿术法将凤吟树的垂髫隔开,这才安下心来,也蹲在一旁,看着挽起袖管的凌酒酒和谢翎翎道:“你们又在烤灵株呀。”
  凌酒酒点点头,道:“秋天第一顿烤灵株。”
  烹饪在昭虹算是灰色区域,虽说师长们都不提倡,看到了难免要吹胡子瞪眼,却也没有规章禁制,三人在凌酒酒的带头下经常肆意游走在这个危险又诱惑的灰暗地带。
  见火候差不多,凌酒酒左手指尖凝出微小的法阵,一阵金色剑影闪过,将她右手上三串小臂长的水滴状紫色灵株剖开,她又从地上拿起一个透明琉璃瓶,将混着盐、孜然、芝麻和辣椒的熟油倒在灵株的白色剖面上。
  “滋——”
  一阵油脂爆破的声音带起一阵辛辣鲜香的烧烤味,三人只觉似有一位异域美人在舌尖舞蹈,视觉上油紫浓白的对比更是令人联想到焦脆与绵软的碰撞,饶是早已辟谷的谭姝雪当下也吞了吞口水。
  谭姝雪偏过头,指着琉璃瓶,道:“酒酒,这是什么油,好香呀。”
  凌酒酒神秘一笑,道:“这是琉璃城特产——撒浪嘿油。”
  谭姝雪和谢翎翎同时探过来,道:“撒浪嘿油?”
  凌酒酒好不容易忍住没笑出眼泪,才凑上前看了看火候,又对谢翎翎说:“火太小了!”
  谢翎翎闻言耳朵一抖,从凌酒酒肩膀上拿起睡着的火系小兽,左手托住小兽前半身,食指支撑住它黑绒绒的下巴,右手捏着它的脊背上下揉搓,如同擦拭一柄机1关1枪,手指翻飞间,他大喝一声,道:“酒酒说,要有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