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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以打车,也可以搭公车,”蒋雨辰说,“这里到我家应该有夜间公交。”
  “诶,你坐公交车的时候,会不会被人认出来啊?”妈妈问,“而且这么晚了不安全,等会儿让檬檬爸爸送回去吧。”
  蒋雨辰笑了笑,刚要回答,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了一眼,挂了电话,放回去。
  那一边,段响剑已经把绳子解开了,然后他抓着布套往下一扯——
  李珍檬吸了一口气。
  里面是一支笛子。
  紫竹笛,系了红丝的络子。
  “这笛子漂亮!”爸爸出声夸赞道。
  然后段响剑把笛子横过来,抵着唇试了试音。
  ……竟然不是竖笛?李珍檬感觉被二次欺骗。
  一段悠扬灵动的笛声响起了,仿佛带着竹林间的微风;间或有鸟鸣,有溪水潺潺,还有雨打竹叶的碎碎声响穿插交错。
  曲子很短,是李珍檬从没听过的,大概是谁信手写作的小品。段响剑只吹了一小段,就停了气息,放下笛子:“不太专业,见笑了。”
  “说什么话呢!”爸爸开心得一拍大腿,“吹得好极了——檬檬你看看人家!小学三年级学过的口琴,现在都找不到了!”
  ……比不上比不上,李珍檬朝另一边转开了头。
  李珍檬的同班同学们逗留到七点过半,然后段响剑的手机响了,是他妈妈来问情况。挂了电话之后,段响剑站起身来告辞:“那我也该回去了。”
  “我送你我送你,”爸爸也站起来,然后转向蒋雨辰,“明星小妹妹呢?”
  蒋雨辰又是一扁嘴,刚要说话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abcd的字母歌,才唱到c就被挂断。
  “我自己可以回去,”蒋雨辰说,“打个车就行了。”
  “……要不你今晚在我家住下吧?”李珍檬突然说了一句。
  蒋雨辰一愣,屋子里的人都愣了。
  “反正……反正你不是说家里晚上没人吗?”李珍檬说着,朝她挤挤眼,“现在就算回去,也是黑灯瞎火的,不如就在我家住一夜吧,明天我们一起上学去。”
  “等会儿还能一起做作业!”看在妈妈面子上的补充。
  “可以呀,”妈妈说,“不过你那房间跟猪窝似的,可得好好收拾收拾。”
  李珍檬扁扁嘴,“哦”了一声,然后转头看蒋雨辰。
  字母歌又响了,脆生生的童音一路往下唱。唱到f的时候,蒋雨辰点点头:“那……打扰了。”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节课
  几十万宅男们要花钱买券排队……还不一定能见上的小姐姐, 现在正在自己房间里。
  穿着自己的睡衣, 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用自己的杯子喝牛奶。
  (等会儿可能还要和自己在一张床上睡觉……!)
  李珍檬觉得, 此情此景十分值得开一瓶可乐——可惜自己已经刷了牙了。
  当前时间是晚上10点, 女孩子们洗了澡换了衣服, 做完作业就要睡的时间段。
  平时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李珍檬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现在多了一个人,洗发水沐浴露的味道暖洋洋香喷喷地在空气里散开, 她顿时觉得整个屋子都软绵绵地要融化了。
  连窗帘上那堆粉红色的吹风机猪头,都显得软萌可爱。
  ——“这张试卷都是放假前的了,明天要讲, 你怎么还没做过?”书桌边的蒋雨辰突然开口,手指点着一张空白试卷。
  “……就,放假的时候忘记带回家了……”李珍檬从她软绵绵香喷喷的走神中被拉回来了。
  蒋雨辰摇摇头,把试卷放到一边:“等我检查完,把它一起了结了。”
  “哦……”十分委屈。
  李珍檬从来没有在家连续学习过2小时以上, 平时坐一会儿就得站起来,东逛西逛, 全场摸鱼;然而今天光是陪着蒋雨辰坐就坐了两个小时——难受, 屁股都酸了。
  而她陪着的那位, 卸了妆戴上框架眼镜之后, 完全进入学霸模式, 还是李珍檬最不擅长应付的那种认真型学霸。她不但监督李珍檬做完了今天的作业, 还检查了她以前没做的作业——尽管几小时前她还对李珍檬的妈妈说, 平时都靠李珍檬帮她指导错题。
  早该意识到的……李珍檬想,能有能力和耐心把一学期的课都自学完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省油的灯。
  她转过头对了墙壁,轻轻打呵欠,偷偷伸懒腰,不料后颈上发出“咔”一声响,还是被人听见了。
  “脖子疼吗?”蒋雨辰头也不抬地说,“我书包里有伤筋膏药,你自己拿一张来贴吧。”
  李珍檬转头看看她的书包。早上的时候鼓胀得快要爆开的大帆布包,现在被掏空了零食,整个瘪下来,仿佛一个加班到凌晨的上班族,身心俱疲,只剩了一具空壳。
  “外面第二个口袋。”蒋雨辰说。
  李珍檬找到了那包膏药——进口的,老牌子。她从包装里抽了一张,就听蒋雨辰坐在书桌前絮絮叨叨地说,用过很多种,喷的涂的,网红推荐的,医生介绍的,都没这个好用。
  李珍檬撕下一张来,往后颈上一拍——凉丝丝的,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发热,倒是挺舒服。
  “你为什么会带着膏药上学?”她顺口问了句。
  蒋雨辰转头朝她一望,扁扁嘴:“当初学舞,落下点旧伤,疼起来可要命——”
  她话还没说完,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这次不是童声唱的字母歌——而是一阵十分尖利的令人难受的噪音,仿佛有人一边用指甲刮黑板,一边“嘎吱嘎吱”地摩擦泡沫塑料。
  李珍檬看着蒋雨辰的手指悬在红色的“拒绝”上,停了停仿佛要敲下去,然而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张姐,我在家里呀。”
  “期末了,学校里事情多,我也没办法——马上就考试了。”
  “那我能不去吗……”
  “哦……那到时候再看吧,我也不能保证。”
  然后电话挂了。
  “经纪人?”李珍檬问。
  蒋雨辰点了点头,继续做题了,仿佛有个开关,“啪”一声,是偶像,“啪”一声,是学霸。
  “你明天有事情吗,”李珍檬说,“那个试卷我可以早自习去做……不是,我是说今晚要不早点休息?”
  “没事,”蒋雨辰说,“就是个站台的活动,我去不去都行——反正大多数人也不是去看我的。”
  女子偶像团体“哆啦甜心”,成员共计8人。拍团队照的时候,蒋雨辰一般站在第二排。
  李珍檬想起之前看过的蒋雨辰的海选视频——印花白t,浅蓝牛仔裤,帆布鞋,马尾辫,脸上架着一副黑框厚底眼镜,好像是上学路上顺便过来参加海选的初中生。
  ……不对,当时的她就是个上学路上的初中生,素面朝天,白白净净,一笑俩酒窝。
  喊到她的号码的时候,蒋雨辰背着书包就上台了。半路工作人员把她拦下,提醒了一句,她才如梦初醒,吐吐舌头把书包放下,走到话筒前开始表演。
  但她不会唱也不会跳,连时下流行的歌曲都哼不出来,评审老师问她要表演的内容,她站在话筒前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憋红了脸,最后张嘴唱了一首字母歌。
  abcd的那个字母歌,就是她的手机铃声。
  这一段当时是作为海选的搞笑集锦播出的——一起剪进去的,还有评委问她“几岁了?”“几年级?”“你以为我们这是班会课?”“一会儿结束了,你是不是还要赶去补习班?”
  舞台上的眼镜女学生一开始还笑嘻嘻地回答,后来评委越问,她的眉头越垂越低,问到最后的时候,她只会抿着嘴点头摇头,越说越眼泪汪汪,快要哭了。
  评委席上那位四十多岁的前着名歌手就满足地笑了。
  “我没听过流行歌曲,家里不让我听……手机不许玩,电视也不许看,这些我都没接触过……所以海选的时候,评委老师问我要表演什么……我就懵了。”蒋雨辰在事后的采访中是这么说的,笑嘻嘻地说。
  当时她已经确定从二轮预选中胜出;而海选时嘲讽她的那位评委,名下的两位学员被她大票数赶超,直接淘汰出局。
  李珍檬不怎么爱看综艺,这些当然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前两天还在看你们那个节目,”她忍不住提了一句,“其他人都是以前学过,以前练过的,就你从零开始……要跟上她们很累吧?”
  “累啊,当然累,但有什么办法,”蒋雨辰一边写题一边说,“你看那些高三的学生,每天做那么多试卷,不累吗?他们也没办法。”
  李珍檬想了想,也是,这世上那么有那么多又舒服又轻松的事。
  “很多事情的努力,都是没办法——老天爷没赏饭吃,那就只好自己努力挣饭吃,”蒋雨辰说,“何况,如果努力一下就能赶上,那已经很好了……”
  她说着转头朝李珍檬一笑:“你要听我唱歌吗?”
  李珍檬一愣:“好啊好啊。”
  综艺节目里的演唱都是经过后期修音的,而且很多都是合唱,除了海选的字母歌,李珍檬还真没有听过蒋雨辰的歌声。
  于是蒋雨辰为她现场清唱了一段。
  只有一段,但和段响剑吹的笛子一样,很能体现出真实水平。
  李珍檬觉得,她和唐卿卿的土拨鼠姐妹组合,现在可以变成三人组了。
  “我想他们一开始让我通过海选,是为了节目效果吧,需要我这么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傻子来制造笑点,”蒋雨辰说,“但是既然通过了,合格了,我就想好好干——他们想看我笑话,我还真让他们笑话啊?”
  她又看了看李珍檬:“还好,我虽然在唱歌方面没有天赋,但是跳舞这件事,认真学认真练的话,我也不比别人差。”
  说着她揉了揉脖子,衣领敞开,李珍檬看到她背上歪歪扭扭地贴着三四块膏药。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去参加海选呢?”李珍檬问。
  她早就想问了,在教室里,在操场上的时候,和蒋雨辰一起吃零食的时候,这个问题一直都在脑中晃悠晃悠。只是每每话到嘴边,她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太合适——刨根问底,未免烦人。
  而现在,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台灯,两人穿着同款的小猪佩奇睡衣,身上散发出一样的香波气息,写字桌前的墙壁上落下两个并排的影子……让人有种姐妹般亲近的感觉。
  于是李珍檬就开口问了。
  “……突然想去。”蒋雨辰说。
  ——说了等于没说的回答,李珍檬点点头,不好意思追问,只好假装自己听明白了。
  然而蒋雨辰还在继续说下去。
  “我可能没对你讲过,我爸爸妈妈都是公务员——看起来是个小领导,但其实一直都在基层的那种。没有门路,也干不出成绩,怎么都升不上去。”她说,手里“咔嚓”“咔嚓”地按着圆珠笔。
  “他们觉得自己这辈子就这样差不多了,但自己的孩子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能像他们一样,”蒋雨辰说,“所以我什么都得做到最好……什么比赛、考试,都得是第一,最佳,特等奖——但就算是这样,也难得听他们夸我一句。”
  这番话让李珍檬觉得有些耳熟,仿佛不久前才听另一个人说过。
  “不管我考了第几名,他们永远不满意,”蒋雨辰说,“哪怕拿了满分,他们也会说‘是题目太简单吧?’‘这不是应该的吗?’……如果没考到,那就是我不够努力,太笨,太蠢,太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