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是，”田唐握着筷子，用手背支着下巴，“他们闹事我不怕，可他们这样每天在耳边吵，也不是个事。”
游宁笑着看她。
田唐放下手：“先吃饭，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此时两人隔壁不远处的小包厢里，高声朗诵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然后又渐渐加强，将包厢里刻意压低的对话声藏在高声之下。
“怎么没有反应？”
“她应该听到了吧？”
“肯定听到了，我先前去试过，在那个包厢里坐着，即便紧闭门窗，这里的声音依然能清晰传过去，更何况方才小二过去的时候，我们还可以提高了声音，她肯定能听到我们的文采。”
“可她怎么没反应呢？”
“肯定是过于矜持了，即使她是神使，也必定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我们只要坚持不懈，必定能让她注意到我们，只要她能看到我们，我们才能更好地发挥自身的优势，到时候就算是她，也是手到擒来。”
“王兄说的有理，我们的文采乃上上乘，甚至个个都是状元之才，若不是如今天下变故，我们早已入朝为官，只要我们能引起神使大人的注意，哪怕只是混个一官半职，那也是值当的。”
“李兄高见，那我们继续念诗？”
“嗯，继续念吧，俗话说‘书读三遍，其义自见’，我们多读几遍，神使大人也肯定能确认我们的文采，我们怎么早没有想到这个法子呢，若是早些想到，我们现在早已有所成就了。”
“不说这些，念诗吧。”
“好！”
窸窸窣窣的话音落下后，朗朗读书声再一次从包厢里传出来，再次吸引了酒楼内百姓关注的目光，但这些目光中并不全是钦佩，更多的是极为复杂的神色。
如今的神灵市早已不是原先的神灵市，从神灵市的范围拓展开之后，市中心的位置就成为了真正的政治中心，许多人费尽心思都想要住到市中心来。
俗话说“财帛动人心”，只要有人能出得起足够的银钱，他们想要从原先住在市中心的百姓手中买到房屋并不难。
时间一长，市中心所在，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有钱人。
田唐并没有特意去限制这个发展，毕竟“人往高处走”，而对某些百姓而言，他们卖出房子，能拿到更多的银钱，去别的地方可以过上很好的日子。
至少目前的情况看，还没有到强制去限制房屋交易的地步。
也因为这个原因，市中心这里的有钱人逐渐开始聚集，这其中，有许多聪明人，所以当酒楼里的朗朗读书声传开后，许多人心里都已经有了估算，大致能猜到这些人想要做什么，神色自然复杂。
这个酒楼是属于神灵市的酒楼，严格来说，其实是属于田唐的酒楼，田唐会在饭点过来吃饭的事，也不是什么隐蔽的事，在察觉到读书声刻意的抑扬顿挫之后，坐下底下的人也有了小心思，所以吃完饭之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立即离开，而是叫了点心瓜子之类，等着看好戏。
又过了一会儿，田唐跟游宁所在的包厢门打开。
读书声突然一顿，然后猛地高昂起来。
田唐跟游宁一直走到楼梯口，在底下所有人的注意下，目光落在不远处紧闭的房门上，这样移开，似乎变成了她们两人在关注这件事。
“是谁在里面读书？”田唐微微抬起下巴。
对面的房门猛地打开，除了几个长的都还算秀气的男子，与田唐对视时，众人立即拱手：“抱歉，神使大人，我们正在复习原先学的诗词，是不是打扰到神使大人了？”
“复习？”田唐反问了一句，露出兴味盎然的模样。
对面几人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一个个都激动起来，开始摩拳擦掌地表现自己。
田唐没有制止，只是抱着手臂靠在扶栏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表现自己。
或许是田唐的态度给了他们勇气，其中一人深吸一口气之后，迈出一步，抱拳躬身：“神使大人，小生有一言，藏在心中已久，不止当讲不当讲？”
“哦？”田唐笑了下，“是有很重要的事？”
“是，是重要的事，”对方有些结巴，再次鼓足勇气，抬头挺胸，“还请神使大人给小生一个机会，让小生能聊表心意，不论结果如何，小生都无怨无悔。”
田唐又笑了，侧过头跟游宁相视一笑，再回头时，眼中也依然带着笑意：“既然是重要的事，我怎么好阻止你，你说吧，我都听着。”
对方大喜，抱着拳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看着田唐认真道：“神使大人，小生……小生今年年二十，熟读四书五经，会琴棋书画，对治国之策也略有涉猎……”
他一股脑说了一大堆话，将自己的优势都一一列举出来。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猛地一躬身，大声道：“神使大人，小生仰慕神使大人已久，还请神使大人给小生一个机会。”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不管是底下的人，还是楼上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酒楼里的管事心里一慌，上前几步，低声呵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田唐抬起手，制止管事要叫人去拦截的动作，依然带着笑看着不远处的几人。
先前说话的人悄悄抬起头，见到田唐的动作，心里大为欣喜。
而在他身后的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懊悔，似乎是在后悔为什么之前开口的人不是他们。
“你说你仰慕我已久，是真的？”田唐问道。
“是，是真的！”对方直起身，“小生对神使大人的倾慕天地可鉴、日月可鉴，若有半句……绝无半句虚言，绝不会欺瞒神使大人。”
“哦？”田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这样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见。”
对方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
“不过……”田唐说着，故意停顿了许久，在对方的注视下，带着笑道，“你幼儿园毕业了吗？”
对方愣住，他身后的人愣住，底下站着的人也都愣在原地。
田唐环顾四周，凛声道：“我记得幼儿园的课业里，没有背书这一项吧？复习？呵！都说十年穷书生，你们倒是都挺有钱？只会背书算什么本事，就这几句诗，三岁的小孩都会背，你们有这个闲工夫在这里念书背书，还不如去好好上课？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偏要走歪门邪道。”
说到最后，田唐的目光扫过那几个书生：“是我神灵市对你们的照顾太多了吗？”
几人都察觉到了什么，纷纷跪了下来。
田唐冷笑一声，迈步下楼，一边走一边说话：“下跪倒是不必，神灵市没有这个规矩，不过你们自己想想清楚未来的路怎么走，神灵市从来都不会养闲人。”
说着，田唐径直离开了酒楼。
第四百八十五章 至理名言
“我说, 都这么久了，你们怎么还没有做好决定？”
李二柱带着卫队队员，站在大门紧闭的院子外, 说完后还刻意等了一会儿，可过了很长时间，里面都没有人说话。
李二柱又说了几句，里面依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啧，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再不出来，我就叫人打进去了？”李二柱说着，拿起一旁的弩.箭，往不远处的大门上射了一箭。
弩.箭威力强, 射出后直接穿透大门, 只留下一截尾羽落在外头。
就在李二柱要射出第二箭的时候，大门被打开, 里面的人出现后, 见到李二柱的动作，连忙抬手制止：“李大人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当真使不得？”李二柱抬手, 举起弩.箭指着对方, “我先前可喊了不止一次，你们都当没听见啊, 是耳朵聋了吗？”
“没有没有，我们哪里敢不听李大人的话, 只是我们确实遇到了一些事，这才耽误了时间, ”对方说着话, 小心翼翼走到一侧, 避过弩.箭的正面，“李大人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我们有失远迎，多有得罪，实在是抱歉。”
“我看你们做事可不像是抱歉的模样，”李二柱将弩.箭扔在一旁，抬手勾着对方的脖子拉到自己身侧，“你们胆子可不小啊，竟然把主意打到神使大人头上去了？”
“怎么会呢？就算给我们天大的胆子，我们也不敢去算计神使大人啊，”被李二柱按着的男人干笑几声，“李大人，是不是神使大人和您对我们有什么误会？这若是有了误会，一定要解开，不然伤到彼此，李大人您说是不是？”
“是个屁，你们是不是脑子有坑？然后以为别人的脑子也不好使了？”李二柱抓着他的脑袋晃了晃，“我看你脑子里是进水了，都挑的什么玩意儿，你们不会以为就找那几个只会背诗的家伙就能让神使大人另眼相看吧？而且还光明正大地去酒楼里搞事，你们这么做把我的脸往哪里搁？”
“李大人说笑了……”被李二柱抓着的人还想辩解。
李二柱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立即改口，低声道：“李大人，我们也没有做什么，是他们自己不自量力，才会做出那种丑事，我先前已经责备过他们了，可他们偏不听，李大人你一定要信我，我说的句句属实。”
“你实不实的关我什么事，”李二柱将人放开，直直地看着他：“神使大人有令，前朝皇室的东西来自天下，理应还给天下，你们是打算自己主动交出来，还是我们来硬的？”
男人脸色一变，咬牙笑道：“李大人，这话说的，我们手里哪里有什么天下的东西？是不是神使大人弄错了？”
“你别狡辩了，神使大人之前不提，不过是因为没时间跟你们计较而已，”李二柱微微俯身，“你难道忘了神使大人的身份？你们秦家皇室的人，那些真正有权有势的人，现在都还在大牢里关着，你们能在外头，不过是因为你们没有威胁罢了，只是没想到就凭你们，竟然还想闹点事出来？”
男人的脸色多番变化，可依然不舍得手里的东西。
李二柱只是笑着看他：“我都说了，你别忘了神使大人的身份，有些事你们该有自知之明的，不是你们的东西，迟早有一天，你们都得吐出来，其中的区别不过是你们主动吐出来，或者……还是主动吐出来。”
李二柱所说，两个都是“主动”，但这其中的区别可不小。
男人腿软着后退了两步，倚着门框道：“神灵市真要赶尽杀绝？”
“你说什么呢？神灵市从来都没有做过赶尽杀绝的事，难道不是你们自己在幻想得到一些自己本不该得到的东西吗？”李二柱说着，上前走到男人身旁，抬手落在他肩上，“听说你们暗地里在说秦容逸窝囊？也不知道是谁给你们的自信，你们不会真以为神灵市打不下这天下吧？你们可别忘了，朝廷和仁王势力，是怎么出事的？”
男人心里一颤，整个人已经跌坐在地上。
“神灵市，竟然知道？竟然能听到？”
李二柱低头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意思，俯身看他：“你的意思是，你们还在私底下说神使大人的坏话了？”
男人下意识要点头，突然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往后倒：“没有，没有的事。”
“啧，胆小如鼠，”李二柱直起身，“就你们这点胆量，还想做大事，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模样，不过最后还是得问你一句，前朝的东西我们收了，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男人低着头，许久之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愿意。”
“这不是挺好，你要是早些答应，之前还需要费那么大的劲做什么？”李二柱笑了一声，抬手叫卫队的人进门去找东西。
男人一直都低着头，眼见着一双双脚从他面前踏过，进进出出，可他却一个字都不能说，在这时候，他没有别的选择，能做的只有静静等着眼前这些人将屋子里重要的东西搬空。
那些他们好不容易才留下来、攒下来的东西。
那些……属于皇室的东西！
又过了一会儿，他面前出现一双熟悉的脚，更甚者，面前的人直接蹲了下来。
“不是你们说的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李二柱抱着手臂，“你们原先也是这么做的，现在我们不过是做了你们之前做的事而已。”
男人压着心底的怒气，可他却不敢说话。
就像李二柱所说，朝中真正大权在握，有能力的皇室中人，现在全部还都被关在牢里，他们这些被放到外面来的，就算是在曾经的皇室中，也是不受在意的一批。
他们被放出来是在意料之外，但也可以看出神灵市的神使确实与寻常天子不同，毕竟自古以来，没有哪一朝，在朝代更替之后，前朝皇室的人还都能安然无恙的，哪怕那些人活着，都不会有好下场。
想到这里，男人还想挽回一些，低声道：“神使大人仁慈，还请李大人在神使大人面前美言几句，这些东西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念想，求……”
“不是吧？你不会真以为……就凭这几句话，神使大人就会心软？”李二柱说着，把前面有些内容藏了下去。
他想说田唐才不是大家想象中那么仁慈的人，她的仁慈那都是对人的，对待普通百姓自然要仁慈，对待没有威胁的人，她也不会去计较，可要是真有人自以为是，做些蠢事，她也不会吝啬教一教。
但这些话，他没必要说给眼前的人听。
“神使大人说了，她会念在你们还没有犯大错的份上，饶你们这一次，至于这院子，是你们之前买的，你们住着便住着吧，但之后你们要怎么生活，就看你们自己的了，神女一早就警示了，她最爱看到的就是勤劳的百姓自力更生的画面，你们秦家人也是老百姓的一员，相信不会辜负神女的期望吧？”
原先田唐不在意，才让他们继续留着之前皇室的东西，但现在田唐追究起来，他们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按理说也应该属于“天下”，自然也该回归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