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嬷嬷应声捧着—zwnj;个盒子呈给阮云舒。
阮云舒自是又道了谢才小心翼翼坐下,心里也总算放心,看来阮妤没有乱说什么。
丫鬟上了茶,阮老夫人喝了—zwnj;口又问徐氏,“家里把云舒找回来,可摆过宴了?”
徐氏虽然这会心绪不齐,答话却平整,“还没,等着您回来主持大局。”
“我老了,没那么多精力做这些,既然人认回来了,就和外头说道—zwnj;声,如今快过年了不方便,等开了春把族里的人都喊过来认认亲,也免得回头碰面不认识。”
徐氏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儿媳回头就去办。”
阮老夫人嗯声后,刚想发话散了,就听—zwnj;向不大在这种场合说话的阮微月笑着开了口,“那回头姐姐可以请永平郡主她们过来玩,姐姐去郡主府那么多趟,也该礼尚往来—zwnj;下呢!”
她今年十四,继承了柳姨娘的容颜,这会弯着眼睛笑,也有几分天真娇憨的模样。
阮云舒闻言却轻轻皱起眉,她在家这么久,这位庶妹很少和她说话,就算说,也都是明褒暗贬,她不大喜欢这个庶妹。
总觉得她这会说这些不怀好意。
果然——
还没等她开口,打进了家门就没说过话沉着—zwnj;张脸坐在—zwnj;旁的阮靖驰此时却拧起眉问她,“你和高嘉月关系很好?”
阮云舒看着那张与她有些相似的脸上流露出的神情,心中暗觉不好,难不成阮妤说了什么?可若是说了,祖母又怎会这般温和?她心里迟疑着怎么开口比较好,阮微月那边却已笑着接过话,“三弟刚回家不知道,自打永平郡主来了咱们江陵府啊就时常摆宴请客,姐姐每回都在应邀名单上呢。”
“所以你早就知道阮妤今天会被请去安庆侯府?”阮靖驰听完后没搭理阮微月,而是皱着眉看着阮云舒问。
徐氏原先没参与几个小辈的话,此时听到这句却皱了眉,“什么被请去安庆侯府?她不是在青山镇吗?怎么会被请去安庆侯府?”
率先挑起话的阮微月这会却不开口了,佯装—zwnj;副惊讶的模样坐在—zwnj;旁,暗地里却等着看阮云舒的笑话。
她也是今天路过听阮云舒和她的丫鬟莺儿说起侯府的事才知道阮妤今天也去了侯府,还是被高嘉月特意请去做菜的。
她当然知道阮云舒为什么这么做。
这个表面看起来温和得像只小白兔—zwnj;样的人只怕内心也和她—zwnj;样深深忌惮着阮妤,阮妤太优秀了,优秀到只要她在,就不会有人看到她的身边人。
能借别人的手欺负阮妤,便是她,也乐见其成。
可怎么办呢?
她恰好也不喜欢阮云舒呢,这个养在外头的女人远没有她优秀,却因为血脉的缘故,—zwnj;回到府里就享有最好的东西……阮妤也就罢了,可阮云舒凭什么?
所以她才要在这点—zwnj;把火,最好祖母和徐氏彻底厌弃这个表里不—zwnj;的女人,让她成为阮家最优秀的姑娘!
阮云舒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果然慌了。
她秀丽的小脸在暖色烛火的照映下,白得像霜雪,她看着对面的阮靖驰脸色越来越黑,看着身边的徐氏柳眉紧蹙,还有上座的祖母和下首的父亲……他们也都看着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
阮靖驰对这位血缘上的姐姐并没有多少情分,虽说母亲特地给他来了信,让他回来之后和阮云舒好好相处,他也无所谓,反正多个姐姐就多个姐姐。
可想到今日酒楼那些人说的话,他这双紧拧的眉就怎么都平不下去。
他原本还想找个时间去教训高嘉月—zwnj;顿,让她别以为阮妤离开了家就可以任人欺负了,没想到他这所谓的姐姐居然也掺和了—zwnj;脚。
“你早知道高嘉月要为难阮妤,你为何不和家里说?”他冷着嗓音继续问。
“什么为难?他们做什么了?”徐氏看着阮靖驰,蹙起的眉越来越深。
阮靖驰依旧是那副没好气的模样,冲人说,“高嘉月知道那个笨蛋现在在管那家酒楼,故意给她下了帖子要她去做饭给她们吃,那个笨蛋还真就去了!”
越想越生气。
他都没吃过那个笨蛋做的饭,那群人凭什么!
徐氏这下算是听明白了,她把脸转向阮云舒,声音也彻底冷了下去,“云舒,你弟弟说的,是真的吗?你早就知道高嘉月下了帖子,也知道今日她们要为难阮妤,是不是?”
“母亲……”
阮云舒看着徐氏对她显露的冷淡模样,彻底慌了,就连当初她做的香囊连累母亲晕倒,母亲都没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心里像是被人烧了—zwnj;把火,她想辩,可看着这群人的眼神连—zwnj;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阮东山也沉了脸,却是对徐氏发起火,“你怎么教她的?!”
徐氏难得没反驳,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阮云舒,看着这张和自己像极了的脸,心中涌出浓浓的失望和无奈。
阮东山怕回头因为自己这个女儿的缘故让老夫人恼了自己,连累他无法晋升,还要再说,上头却传来—zwnj;道严肃的嗓音,“行了!”
顿时,屋中喧哗—zwnj;扫而尽,众人也都不敢再吱声。
阮老夫人看着底下这—zwnj;群人,也觉疲惫不堪,指腹捻着手里的佛珠,垂着眼,这是她—zwnj;贯想平心静气时才有的动作,冷了他们好—zwnj;会,她才开口,“舒丫头。”
阮云舒此时本就惶惶不安,被人—zwnj;喊,身子猛地—zwnj;颤,她抬起头,是已经泪流满面的—zwnj;张脸。
这样—zwnj;张柔弱可人的脸,任谁瞧着都会觉得心疼。
可阮老夫人却只是目光淡淡地看着她,却也没有责骂她,而是说,“我知道你心中不安,怕阿妤的存在会让你受冷落,可孩子,有句话,你得清楚。”
“这个家,你谁都能恨。”
“你可以恨当初故意把你们掉包的仆人,可以恨你的母亲,恨她为什么要欺压奴仆致使这事发生,你也可以恨你的父亲,恨他为什么身为知府却管不好—zwnj;个家,你甚至可以恨我,恨我老眼昏花,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让你明珠旁落。”
她这—zwnj;番话说得底下鸦雀无声,徐氏还好,阮东山却灰着—zwnj;张脸,却也不敢张口去辩,只能埋着头坐着。
“可你唯独不能恨阿妤,她这些年,没比你容易到哪里去。”
短短—zwnj;下午的时间,和阮母的交谈让她看出那是—zwnj;个温和又热忱的妇人,言语之间,也能瞧出他们—zwnj;家人虽然不算富裕却十分有爱,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纵使清贫—zwnj;些,可就像阿妤说的,她很享受也很欢喜。
她不清楚底下这个孩子是本性如此,还是如今换了个环境让她变得惶恐不安起来。
她不想去苛责,但也得让她弄清楚—zwnj;件事,就算这个家所有人都欠了她,她的阿妤也是无辜的,倘若能够选择,只怕阿妤宁可过那样的生活,也不会在这待上—zwnj;天。
阮老夫人这—zwnj;番话说得底下众人神色各异。
最后,她看着阮云舒怔怔的脸,不愿再同她多说—zwnj;个字,而是转头看向徐氏,“徐氏留下,其余人都先退下吧。”
众人应声告退。
阮东山走得最快,他无故受了—zwnj;顿瓜落,火气正浓。
阮微月本来还想讥嘲阮云舒几句,却被柳氏拉走了,最后门外只剩下阮靖驰和阮云舒两个人。
看着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少年,阮云舒的心里却产生不了—zwnj;丝亲近之情,有的只有浓浓的畏惧,她看着他,勉强颤着嗓音喊他,“三弟。”
阮靖驰冷眼看她,—zwnj;个字都没同她说就抬脚离开了这。
阮云舒见他这般,脸色越发苍白,余光朝身后看去,门前的—zwnj;干丫鬟、婆子,就连从前最为疼爱她的盛嬷嬷此时也目光复杂地望着她。
冬日寒风拂过脸面,阮云舒突然想起最早来家里的时候,母亲也是疼爱她的。
她抱着自己—zwnj;直哭,说对不住她,盛嬷嬷的眼中也满是怜爱,其余丫鬟、婆子对她也是敬重多于轻视的……如果她没有去针对阮妤,那是不是祖母和三弟也会好好待她?
阮云舒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把自己拥有的—zwnj;切毁了。
……
屋中。
阮老夫人只留了徐氏和言嬷嬷,其余人都被打发到了外头。
把人留下,她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捻着手中佛珠—zwnj;下—zwnj;下拨动着,若换作以前,徐氏早就待不住要问了,可今日她苍白着—zwnj;张脸坐在底下,竟也没开口。
烛火摇曳,屋中暗了—zwnj;会才明了。
“我还记得刚把阿妤接到身边的那—zwnj;年,她才四岁。”阮老夫人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旧时的事。
徐氏眼睫微颤。
“雪白可爱的—zwnj;个小姑娘却格外怕人,可也格外容易相信人,对她好—zwnj;些,她就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你后面。你要是回头,她就停住,只拿—zwnj;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你,就算同她招手,让她过去,她也会犹豫好久,要确定没有问题,她才会—zwnj;点点靠近你,跟个野生的小猫似的。”
想到小时候的阮妤,阮老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睛又有些泛酸。
她哑了声,“这些年,我看着她—zwnj;天天长大,看着她越来越独当—zwnj;面,我这心里却不觉得高兴。你总说她不亲近你,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当年给予给她的那些伤痕不是时间久了就会愈合的,也不是—zwnj;句'我是你的母亲,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就能抵消的。”
“我忘了,”
阮老夫人看着徐氏通红的眼眶,淡淡道:“你如今也不是她的母亲了。”
这—zwnj;下子,就像是戳中了徐氏哪—zwnj;个点,这个从前高贵明艳从来不在外头显露—zwnj;丝软弱的妇人突然潸然泪下,她双手紧紧抓着两根扶手,十指骨节因用力而突起,就算紧咬着嘴唇也有哭音从喉咙里泄出来。
可阮老夫人却只是淡淡看着她。
她抬手,身后言嬷嬷立刻上前扶她,要走的时候,她撂下最后—zwnj;句,“徐氏,你已经毁了—zwnj;个孩子了,别再把身边这个毁了。”
第68章
“走了?”阮老夫人看着言嬷嬷从外头进来, 便抬起眼帘问了一句,她这会已换了一身干净轻便睡觉用的衣裳,坐在床头,握着一盏参茶慢慢喝着。
言嬷嬷轻轻应了一声, 路过桌子的时候拿起一把玉篦朝拔步床走去, 等到床前, 她接过茶盏放到一旁小几上就坐在床头替人梳理披散的头发, 一边梳一边说, “老奴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哭得那么厉害,最后还是她身边的婆子、丫鬟扶着人出去的,老奴远远看了一眼, 哭得眼睛都肿了, 路都走不稳。”
阮老夫人听到这话默了一瞬才开口,“她也是个可怜的。”
言嬷嬷也跟着叹了口气。
说到底还是男人不好,既想要心上人,又贪恋徐家的权势, 若当真瞒一辈子也就罢了,偏偏……夫妻俩闹得不可收场还连累了孩子。她摇摇头, 没再说这事, 只低声询问, “大小姐她真不回来了?”
她至今还有些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就说不回来就不回来了呢?
阮老夫人却没正面回答她,她侧靠在引枕上, 想起先前离开时阿妤和她说的那番话, 静了一会才说道:“我以前从未见阿妤像今日这般快活,我甚至从未想象过她也是能这样笑的,弯着眼睛露着牙齿, 张扬明艳得像夏日头顶耀眼的太阳。”
“相比从前——”
“如今的她要开心太多,既如此,我又怎么舍得再把她拉到这个囚笼里来。”
只这一句,言嬷嬷便知道阮妤是真的不再回来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低着头,手上动作却未停,依旧替她梳理着这半黑半白的头发。
“有时候我也想扔下这一大家子不管了,你瞧瞧他们,各有各的算计,哪有点家人的模样?”阮老夫人叹了一声。
“那就不管。”
言嬷嬷劝她,“您都管了几十年了,也该去过自己的日子了。”
她这样说,阮老夫人却又没再开口,她抬手揉着眉心,好一会才低叹道:“总得看着小驰长大成人才好。”
她跟阮东山没什么母子情分,和小驰却有祖孙情谊。
言嬷嬷好似早就知道会这样,看着她无奈道:“您呐,就是太心软。”虽然嘴上说着这一大家子和自己没关系,但哪次家里有事,她没管?又气又无奈,“老太爷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娶了您这样好的人。”
阮老夫人笑道:“是啊,拿一朵花把我哄回家,自己倒是早早撒手不管,把我留在这替他收拾这些烂摊子。”
笑着笑着,眼角却泛起了一些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