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好好考虑一下。”许木心抬眼看着甄善美,似乎并不受她凉薄语气的影响,依旧平顺无恙,他眼底隐藏着一瞬的无奈。
甄善美按在桌面两侧的纤细五指蜷曲着,贴近手腕的袖口向四处飞散,她捶桌怒道:“这就是你杀人以后的态度?好像很对似的。”
许木心只是点头一笑,抬手拿过软帕,桌面忽如起来的震荡,溅出多余水渍,他不厌其烦,淡淡的将热茶污处擦净:“既然甄小姐报仇心切,那我伏法,交由你随意处置,我依旧坚信,甄小姐你,定有他法在救柳姜堰。”
甄善美被这犀利的称呼和这天衣无缝的说辞中在无反驳的余地,看到这样为人着想的许木心,身上散发的冰冷气息。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是她为什么一直都未看出来?
甄善美下定决心,为长姐报仇是主次,另外在班师回朝之前,依旧需要让臧横对自己消除疑心,而许木心就送上来的靶子。
甄善美忽然起身,只是退到士兵的中间,笑意在她眼角荡漾:“祛百草解毒需要七日,只要你能熬过每天的刑罚,我保证柳姜堰定然能顺遂安虞,而你可就不止残疾那么简单了。”
“许木心,你不可听她教唆,你杀了她姐姐那是不共戴天,既然她抓住了由子,只会把你搞的很惨,你若答应她之后,连生死都无法在决定。”
柳姜堰只有愧疚,如果当初许木心把甄梓妤送到他的房间,他顺着他一点,把甄梓妤除掉,那样的话,杀戮在他手中,许木心还是那个翩翩少年。
可是那个时候,他为什么就非要同他赌气呢?
柳姜堰劝说着许木心:“我是个半点文墨都不通的人,却也懂得取舍,有这功夫,你陪我七天就好。”
“祛百草是我们的,药方是我们的,我没偷也没盗,为什么不能救你?”许木心连语气都变得有些振奋,他抬手抹了抹自己颈口的汗水,他已经痛的使不上力气。
“不值得…”柳姜堰特别想哭,他什么大风浪没见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拖累了许木心。
许木心面色虽然苍白,可是眼神却还是静谧,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柳姜堰:“为了你,值得。”
甄善美招手,士兵将许木心围住,连在病榻上的柳姜堰都没有放过,他们被关在了忻州的牢狱之中,无尽的暗无天日向他们逼近。
在竹屋逗留的几日里,臧横也并未闲着,他为江思兰安排了做好的住处,丰盛的菜肴,名贵的衣裳,还有伶仃的嘱托。
而江思兰却充耳不闻,柳姜堰坠崖的噩耗,许木心尾随的凉薄薄,让她终日里有些愁苦,说实在的,江思兰现在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是为了妹妹。
牢狱之中,依旧有着滴水石穿的空灵声音,仿佛消磨人的意志,许木心滴水未进,腿脚上的伤口已经叫人诊治过了,暂时了止住了血。
卸下轻冠,许木心发丝肆意的飞舞,轻碰脸颊上的伤口都是一阵浓烈的刺痛。
许木心手腕反锁,像个稻草人一般的固定在牢架之上,绳索的勒紧,让他每一寸肌肤都充斥着紧缩感,神识都在四散。
可是许木心不能倒下…
忍耐之力一点点的被许木心的意志激发,四肢百骸都充斥在愈演愈烈的压痛之中。
没有任何的工具,只是一串绳索,勒索在这残破的身躯之上,身躯的主人只能接受,甚至连求饶的机会都未曾有过。
最先露在外面的五指已经开始展现出绳索的菱角,就像车印一般,一环接着一环,到最后柔软的皮肤,开始大面积的渗血,将绳索的印记通过血的传媒,最终显露在衣襟之上。
许木心只是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所以当人把他从牢架上拖下来的时候,他紧咬的牙齿已经麻木,眼睛都是花的,气息断断续续,甚至每一次呼吸都有极重的喘息。
可是令许木心没想到的是,拖拽他的侍卫只是将他伏按在冰凉的牢门之上,那一簇簇链接紧密的铁杆直直的与许木心的脸颊相对,让他脸深压在其上。
“谁叫你们这么做的?”甄善美刚巧走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顿觉一股怒气充斥在心间,她在怎么恨许木心,那也是她的事情:“他虽毫无反抗之力,但你们也没有权利作威作福,若有下次,臧横都保不住你们。”
侍卫们均被甄善美的语气震慑住了,心中多少有种不安,但也不敢表露出来,但令侍卫们更加害怕的便是忽然而来的臧横。
臧横身穿浅蓝色纹路的金边衣裳,袖口的线条游龙戏凤般的盘踞着,他拂袖,这才反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三殿下,正在处置犯人。”侍卫们如实禀报。
“如此,还不继续?”臧横只是伸手揽过甄善美的肩部,两人衣襟相融随即坐在一边。
甄善美冰冷的侧脸白洁如光,小巧的黛眉,娇艳的红唇,如秋一般的气质,她任由臧横这样亲近的靠着,语气也顺遂,却让人感觉遍体生寒:“我的仇人,我来决定,一下子搞死了,倒也不爽快了不是吗?”
臧横五指往下挪去,靠近甄善美的腰侧,他深深地感受到甄善美身体的弧度,这才被甄善美冰凉的手心把住。
臧横依旧观望着甄善美的脸色,这才轻地一笑:“避开要害,给我打。”
甄善美抬眼看臧横,身体不自觉的被臧横揽在怀里他,她微微笑着:“祛百草的解毒之法,在于本身,万变不离其宗,取之用之。”
臧横顿觉醒悟,这才手指勾了勾甄善美的发丝,却被她耳后带着银白的疤痕吸引,最终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有你在,我感觉做什么事情都特别顺利,你看现在连祛百草的解毒之法都知晓了。”
甄善美低头笑了一声,这才用手拍开臧横的指尖,这才目不转睛的看着许木心:“都是许公子的功劳才是。”
甄善美深知这种被人背叛的感觉,许木心如今被屈打着,精神意志早就在崩溃边缘了,她这一句轻飘飘的话,定然能够扎在许木心的心里。
许木心身上痛的厉害,便不觉得自己是被甄善美这句话给刺激的,他不笑也不哭的。
“是吗?我就知道许公子骨子里是我臧横这帮的,果真如此。”臧横迎合着,这才侧目瞥着甄善美。
“算了,打了这么久,我也已经厌烦之极。”甄善美起身这才拜别臧横。
“甄将军要走,我就不送了,毕竟还有事情要做。”臧横只是依旧坐着,只是笑意翩翩的看着甄善美。
许木心与甄善美擦过,两者都未曾在看过对方一眼。
“六天,甄小姐别忘了才是。”许木心说话的语气颇为讥诮,染血的脸颊之上只是带着一丝冷意,态度却极为低下,却有着铮铮铁骨,说话断断续续,最后许木心被人强行带回牢中。
甄善美只觉得有心慌,不管怎样,杀人就是背负了一条人命,她无法原谅,可是为什么,许木心的种种态度,都表明甄善美错了呢?
甄善美不信,她坚定不移的认为,报仇,她一定报仇。
许木心心安理得的换取了一天草药的量,是因为甄善美觉得许木心这样的身板定然熬不下去。
可是许木心熬过来一天,他脸上神色淡漠,被人扔在枯草堆里,只是依靠在墙壁之上。
摆在柳姜堰跟前是一碗草药,狱卒的态度并不友好,撂下饭食和必要的东西,这才离去。
柳姜堰并不领情,即使许木心已经遍体鳞伤,他眼神森凉,也不去管许木心:“你不听我的,可以,我的命,我自己决定,这些药,我不会喝的。”
许木心没逼柳姜堰,只是回他:“求你了。”
柳姜堰更加生气,他向许木心爬去,可是却拿他没有办法,柳姜堰本想狠狠地拽着许木心的衣领,映照在眼底的却是一层有一层的绳印,那红色直刺他的双眼。
“我喝。”柳姜堰不知道下了多少决定,柳姜堰只是拿过那边的饭食,这才喂给许木心吃下。
饭食刚驻留在许木心嘴边,许木心就晕了过去。
柳姜堰只是用力拍门,不管身上拧紧的疼痛,这才厉声道:“来人。”
狱卒并不所动,只是站在牢门的旁边,用手指着柳姜堰,这才咒骂着:“少扑腾,看着你们就丧气。”
柳姜堰冰冷的从自己的衣襟处拿出几吊钱,这才甩到狱卒的跟前,简明扼要的回:“去找人。”
狱卒并不会多管闲事,只是看着那几吊钱就颇为上心,只是抽出钥匙,打开牢门,这才进屋弯腰拿钱。
柳姜堰半坐在牢门前,只是拿起许木心拼了命才换回来的药,一口饮下,这才微笑着看着狱卒:“快去吧。”
狱卒并没有听之任之,只是玩弄着手中吊钱,并未在多理会柳姜堰。
当牢门在次被关上,狱卒要走的时候,柳姜堰却忽然开口,他不顾唇齿之间的苦涩:“狱卒大人,身上挂着一处腰坠,是我北朝萧家的配饰,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拜托了。”
萧偿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你们在暗,敌人在明,甄善美认识我这张脸,柳公子是过分担心了,许大人只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而已,我会送来吃食。”
柳姜堰一想到许木心,这才心凉半截,抬眼看着萧偿的背影,这才慵懒的伸了伸懒腰:“那也需要买些东西,这里蚊虫鼠蚁太多。”
萧还觉得自己认知出现了问题,这才点了点头。
“另外你也多注意一下臧笙歌和金和银。”柳姜堰说这些,完全是因为许木心在意她们。
“还有江家姐妹。“柳姜堰说完,这才闭上眼睛,身体的疼痛一点点侵蚀他的神识。
萧偿和涔迁见过,因此也偶尔见过臧横。
走在牢狱之中,萧偿把狱卒的贪婪演绎的淋漓尽致,当他的视野中出现臧横这张脸的时候,他立刻弯下身子。
臧横在略过萧偿的时候,这才回过头对萧偿问道:“你,和我来一趟。”
萧偿只能迎着头皮上前,他跟在臧横的后面,也意外来到了那个隐藏的牢格之中。
臧横他目光深邃的看着眼前的暗门,这才问周围的士兵:“我问你们,犹怜郡主是倒现在都未出来吗?”
为首的士兵回臧横:“没错,已经三天了,未曾出来,一开始,大家并未注意,只是到最后才有点后怕,三殿下,犹怜郡主和十殿下会不会已经死了?”
臧横冷笑:“这丫头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以为偷走我的钥匙,我就没办法了吗?”
“凿洞。”臧横冷静的说着,他自然直到这暗牢的配置,也是他当初同孟犹怜说的。
而孟犹怜这么做的原因,不过是料到臧横一定会凿洞进去,那样的一切坍塌的时候,就是她对臧笙歌最好的报复。
而孟犹怜顺走的也不光光是一把钥匙,还有代表王权的玉印,也一并在那暗牢之中。
所以,这才是臧横为何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凿洞而入。
王权的玉印,对臧横来说如同生命一般,更加改变不了他篡权夺位的事实。
臧横早就是忻州的王,只是在北朝,他习惯别人叫他三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