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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文学 > 武侠仙侠 > 九十日春光 > 第37节
  杨复想拉她入怀,被她轻巧地避开了。
  淼淼不知为何,就是不想在卫泠面前跟他亲热。这种事被人看着……任谁都会不好意思。
  她佯装很忙,端起铜盂走到角落,轻轻地放在木架上。“卫泠……”
  卫泠一直没有动静,甚至不看她,肯定是生气了。
  淼淼张口嗫喏,几度开合,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她要跟他解释吗?可是,为什么呢?
  小丫头垮下肩膀,耷拉着脑袋一副沉思的模样,秀气眉头皱成一个疙瘩,要多苦恼有多苦恼。
  她一人站在墙角嘀嘀咕咕,杨复微微攒眉:“你在同谁说话?”
  淼淼迅速回神,转头心虚道:“没什么。”她嘚嘚走到杨复跟前,推了他两下,下起逐客令来,“我要睡了,王爷快回去吧。”
  半天没有推动,她鼓起脸颊询问:“你为何不走?”
  杨复起身,身形上高出她一个脑袋,害得她从俯视慢慢到仰视,气场上立马差了一大截。他不疾不徐道:“本王说了,要留下陪你。”
  言讫在淼淼诧异的目光,举步走向内室床榻,慢条斯理地褪下鞋袜,坐在她床上:“还不过来?”
  淼淼没见过他耍无赖的样子,惊愕不已,“你睡我的床,那我睡哪儿?”
  内室与外面隔着一道屏风,互相看不见两边光景,此刻淼淼竟有些庆幸。
  杨复一伸手,便将她带往自己怀中,失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自然跟本王睡一起。”
  睡一起?
  淼淼头顶充血,没出息地软了手脚,磕磕巴巴地狡辩:“谁、谁要跟你睡一起了?”
  杨复笑答:“自然是你了。”
  她俏脸一红,故意跟他唱反调:“可是……你不害怕我是妖怪,半夜吸你的精气吗?”
  乐山那番话还在她脑海中回荡,一时半会儿怕是忘不掉了。
  杨复抱着她躺在床上,给她盖上被褥,“谁跟你说的?”
  淼淼老老实实地回答:“乐山大哥。”
  杨复半响没有动静,她以为他信以为真,坐起来正儿八经道:“他是为了王爷好,叫我不要害你。可我根本不是鬼怪,何谈害人一说?”
  言讫一顿,低声喃喃:“我知道这很难教人相信,连我自个儿都觉得惊奇。”
  杨复自然知道她不是,他向来不相信怪力乱神一说。
  可是有些事情,总归要说清楚。杨复板正她的肩膀,与她面对面:“那你告诉本王,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
  淼淼眸光闪烁,尚未编派好一套说辞,“就是你看到的那么回事……”
  杨复正色:“本王要听实话。”
  室内一静,她像被吓住了似的,表情既抗拒又悲戚,垂着眼睑一脸委屈。杨复霎时便后悔了,低头吻上她的眼睛,一遍遍轻声诱哄:“我不是逼你,淼淼。回府之后,本王总归要跟人解释。”
  淼淼想了想,半真半假道:“是卫泠救了我,他去很远的地方找了一味药,听说那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卫泠真的找来了,喂我吃了下去,所以我才能重新活过来……”
  她越说声音越低,因为想起了卫泠替她做的那些事,这种时候,更加不能对他弃之不顾。
  淼淼坚定了心中所想,起身推了推他:“王爷,我说完了,求你出去吧……我、我不想跟你一起睡……”
  她面露为难,一点也不像说笑。杨复面无微澜,“淼淼,你今天拒绝了我多少回?”
  淼淼不想数,一个劲儿地把他往外面推,以至于连让他穿鞋子的工夫都没有,“不知道,王爷去跟乐山大哥一起睡。您说过的,孤男寡女同住一间房,这怎么行?”
  那是以前她跟卫泠在一起时,杨复曾说过的话。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来是这般滋味。
  直棂门在他面前阖上,杨复赤脚立在门外,头一回如此狼狈。
  ☆、第四十六日
  室内重归平静,因为直棂门一开一合的缘故,冷风从支窗吹入,凉飕飕地渗入皮肤中,冷得淼淼打了个寒颤,她跑到窗前关上窗户,不经意间看了眼木架上的铜盂。
  想起来卫泠今天还没有换药,淼淼取来药材,用药捻子碾碎了敷在纱布上,再缠在他腹上。他应当睡着了,静静地任由淼淼摆动。
  那个小伙计开的药还是有些用途的,卫泠的伤口已有好转趋势,渐渐地在愈合,相信过不过久就能好了。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变回人形,淼淼收回手,轻轻地叹息一声。
  她虽然很想回到杨复身边,但却不能抛下卫泠。
  一个人对着铜盂想了很久,淼淼整顿了思绪,走向房内就寝。床榻似乎还萦绕着兰桂香气,她钻进被褥中,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
  日子一转入二月,便一天天地热起来。早晨天气尚且清亮,一到中午便热气腾腾,太阳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直热到人心里去。
  淼淼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不肯起床。阳光透过绡纱,洒在她身上,温暖得骨头都酥了。她抱着软枕哼哼唧唧,在床上赖了小半个时辰,眼皮子都没睁开。
  房门被人推开,不一会儿她被一双手臂捞起来,“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一听这声音,淼淼唰地睁开双目,呀一声往后缩,“王爷怎么进来的?”
  杨复注视着她的动作,面无表情,“走进来的。”
  这算什么回答,难道还飞进来不成……淼淼不满地瘪瘪嘴,她躲进被子里,目下衣冠不整的,不想让他看到。“那王爷来做什么?”
  杨复拿过一旁的药碗,显然是刚煎好的,还冒着腾腾热气,“你风寒尚未痊愈,需得每日按时喝药。”
  淼淼最不喜欢喝药,自打变成人后,喝的次数可真不少。“我已经觉着好多了,不用喝!”
  杨复恍若未闻,舀了一勺吹了吹,放到她嘴边,“好了也得喝。”
  他一副没得商量的口吻,淼淼顿时没了底气。其实她还有些头昏脑涨,只是为了不喝药找借口罢了。盯着面前黑乎乎的一勺药汁,淼淼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杨复不动,“坐好。”
  王爷的威严不容小觑,他平静的一眼,便让淼淼的动作僵住,乖乖地张口任由他喂药。
  到嘴的药汁既苦又涩,她嫌恶地攒紧眉头,难以想象人类生病都要喝这个才能痊愈。他们以前在水底下,从来没有生病这一说。
  一碗药磨磨蹭蹭,花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喝完。杨复拿绢帕拭了拭她的嘴角,“何时回府?”
  淼淼苦得咋舌,逃避这个问题,“我要吃冬瓜蜜饯。”
  她一眼便瞧见了桌上放着的蜜饯,奈何手短够不到,正欲俯身去拿,却被杨复半空截住了身子。
  “今天好吗?”杨复挡在她跟前,握着她莹润皓腕,乌黑瞳仁含着隐隐笑意。
  淼淼泄气地啊一声,看得见吃不着的滋味太难受了,“好苦……”
  她才睡醒便被他灌了一碗药,樱唇娇嫩,泛着水润粉泽,小扇子一般的眼睫一颤一颤,水眸像两泓粼粼清泉,清澈动人。
  杨复见她模样焦急,在她头顶轻轻印下一吻,一壁拿起盛蜜饯的青釉碟子,一壁温柔问:“淼淼,你说呢?”
  淼淼可算看明白了,他就是在威胁她!
  顿时抬头,气呼呼地对上他黝黑双眸,“我不要。”
  说罢掀开被子便要下床,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便喝了下去。茶水放了一夜,早就凉透了,她为了冲淡口腔里那股苦味儿,又替自己倒了一杯。举杯再喝时,被杨复拦住,他修长有力的手掌放在她小臂上,淼淼偏头,正欲开口询问,便被塞入一块甜津津的蜜饯。
  甜意一直蔓延到整个口腔,淼淼脸颊渐渐染上红晕,“王爷不要总这样……我自己会来。”
  杨复不予回应,走到门口吩咐乐山烧好热水送上来,另外又叫了几样早膳。他知道她什么都会做,但面对她,便情不自禁要照顾她。
  说是早膳,其实说午饭也不为过,她这一觉委实睡得踏实。
  淼淼确实有些饿了,带早点一样样端上桌后,她强忍着饿意,拿起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到木架前,掰成一块一块喂给鲤鱼。
  不一会儿他便吃完了,淼淼这才回到圆桌,坐下来默默地吃早点。无论如何,都不能跟肚子过不去。
  这是她头一回吃豆腐皮包子,里头的馅儿味鲜且美,有鸡丁香蕈和虾仁,新鲜又好吃。以往淼淼就喜欢吃包子,这会儿连吃了大半碟子,仍旧意犹未尽,还要动筷,被杨复面不改色地拦住,“不能再吃了,当心一会儿涨着。”
  淼淼不甘心地看了两眼,她觉得自己的肚子还空得很,再吃一碟肯定没问题。但既然杨复发话了,还让人把那碟包子撤了下去,她唯有罢休:“哦。”
  连吃都不让人吃痛快,王爷怎么待她这么刻薄……
  不过她喝了一碗百合莲子红枣粥后,肚子也饱得差不多了。正欲起身,只听杨复问道:“今日是花朝节,可要同本王一起出去?”
  淼淼停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流光,明显是心动了。
  她没听过花朝节这一说,听名字似乎很有意思,没犹豫多久便点点头,“出去做什么?”
  杨复含笑,“踏青。”
  其实花朝节是姑娘家的节日,她们会趁着这天剪彩纸,拜花神,游春扑蝶。搁在以前,杨复对这种节日定不会放在心上。
  淼淼思忖少顷,“我也要去。”
  可是一想到卫泠,她便犯了难,把他独自留下,万一被人偷去炖鱼汤了怎么办?他根本无力反抗。淼淼面露犹豫,好像下一刻便要反悔。
  杨复看穿她的心思,“你不必担心,乐山会留在客栈照看他。”
  淼淼咦一声,“乐山大哥不跟王爷一起去吗?”
  他摇头,“只有我们两个。”
  *
  客栈外早已备好车辇,只等着他们来到便出发。
  街上有许多马车,都是朝着城外驶去,带走一缕淡淡馨香,车厢里坐的泰半都是女郎。城外有座花神庙,有传言道,花朝节这日祭拜花神,便能求得一份好姻缘,日后夫妻和睦,恩爱白首。
  女儿家总是喜爱这些,淼淼得知后也想去一趟,她偏头征求杨复意见:“王爷,我们也去吧?”
  杨复昨晚继续彻夜未眠,正坐着闭目养神,“去哪?”
  他昨晚被淼淼赶了出去,本打算另开一间客房,哪知房间全满了,他只得去到乐山房中。乐山自觉地让出床位,到外间将就一宿。饶是如此,杨复躺在床上仍旧睡不着,想了许多事,朝廷的,淼淼的,纷至沓来。
  淼淼不悦地努努唇,“去城西花神庙,拜花神贴彩纸。”
  杨复没有睁开眼,“好。”
  她连忙掀开布帘,告诉车夫地方,缩回脑袋笑道:“谢谢王爷。”
  约莫用了一刻钟,马车才缓缓来到城西的花神庙,庙外陆陆续续停了不少车辇,可谓盛况空前。一阵胭脂香粉味儿扑面而来,杨复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他不大喜欢这种浓郁的香,相比之下,还是淼淼身上的露水清香更沁人心脾。
  庙旁有一处空地,供女郎扑蝶戏玩,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笑语。
  淼淼兴趣高涨,踩着脚凳蹦蹦跳跳地下来,许是前几天在湖底闷坏了,这会儿一出来,颇有些像刚出笼的鸟儿。
  她跑开几步远,停在一株海棠树下,踅身正欲唤杨复过来,“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