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推开,丫鬟一阵忙乱过后,吴夫人亲自提笔写了一封休书,然后拍在了吴老爷脸上:“滚吧!衙门的记档的婚书我自会抽回。”
吴老爷这些年没少在外拈花惹草,吴夫人偶尔气急了,也会说休了他的话,但真正写休书还是第一回,尤其还当着一个外人的面。
他只觉得脸上发烧,又羞又愤:“夫人,这么大的事……”
“有多大?”吴夫人打断他:“你背着我养了那么多的男男女女,如今我只是打发一个男人而已。难道你打发的人少了?”
她伸手一指大门,道:“带着你的妻儿给我滚!往后若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要你的命!”
吴老爷当然不走,急忙上前求情。赌咒发誓自己日后再不和姚雪玉来往。见吴夫人面色淡淡,他咬牙道:“你恨这个女人,我会让她消失在你面前,包括这个孩子。”
闻言,姚雪玉面色大变。
“老爷!”
吴老爷回头,狠狠瞪着她,不像是看自己的女人,倒像是看仇人。
吴夫人漠然看着,忽然哈哈大笑,笑得头上珠玉叮当作响,笑出了满脸眼泪。她伸手擦去:“吴庸,城里人都说你是个多情人。你若是拼命护着这对母子,我还高看你一眼。现在……对着给你生儿育女的女人你都说杀就杀,养条狗都有感情,你这种人……我只狠当初瞎了眼。赶紧给我滚。”
她语气狠戾:“你吴家早已败落,你所有衣食住行都靠着我的嫁妆。来人,给吴庸脱掉衣衫,收缴他名下所有的产业。把人给我撵出去!”
眼看她下定决心,门口的人急忙进来拉扯吴庸。
吴庸不肯,却还是敌不过,被拽了出去。
柳纭娘也不告辞,悄悄退下。
吴庸被狠狠丢在了府门外,正爬起身,已经有人来摘牌匾。
他目眦欲裂,转身狠狠一巴掌甩在了姚雪玉脸上:“贱妇!”
两人相携着离开,之前的小院自然是回不去了。吴庸想去找友人收留,可他的动作不如夫人快,走了好几家,都没人肯见他。
当日夜里,在桥洞底下暂居的吴庸被人打了个半死。
285.第十个婆婆(完) 吴庸躺在地……
吴庸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今儿来的是两拨人。
第一波是一个人, 好像是个纤细的少年,吴庸从来不知道自己何时得罪了这样一个人。本以为能应付一二,结果, 毫无还手之力。躺在地上没多久,又来了人,这一回足以七八人, 一句话不说, 上来就打。
等到人走了, 吴庸已经晕厥。
边上的姚雪玉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吴庸被赶出来时, 身上被搜得精光,别说银子了, 值钱的衣物都没能留下。她也被搜了一遍, 两人没有银子, 吴庸没能找到借住的地方,只能缩到这个桥洞底下。
姚雪玉倒是想走,可她没地方去。
事到如今,她是真的后悔了。当初就不该嫁去江家, 和赵冬青安安生生过日子多好?
或者嫁去江家之后,老实守寡, 总不会少了她一碗饭吃。更或者,守寡后改嫁到赵家好好过日子, 不要再搭理吴庸, 不贪图这份富贵。她如今也还有安宁的日子过。
后悔也已经晚了, 姚雪玉越想越怕, 抱着孩子呜呜哭着。
吴庸被她的哭声吵醒,一把抓住她的脚:“带我看大夫!”
话说完,他已然吐了血。
姚雪玉大惊, 这吴庸眼看就不中用,她不能再留了。想要抽回脚却不能,被吴庸死死攥着。她深呼吸一口气,低声道:“我去给你请大夫。”
说着,把襁褓放在了吴庸旁边。临走之前,她低低道:“老爷,这孩子真是你的血脉,是你唯一的儿子。”你千万要对他好。
吴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干脆也懒得回答。
姚雪玉一步三回头,似乎很不放心。
吴庸见了,突然道:“雪玉,你来!”
姚雪玉以为他还有吩咐,想着自己这一去,大概就再无见面的机会,到底磨磨蹭蹭走了回来,刚蹲下,就见吴庸抬手。
她最后看到的是吴庸狠戾的眉眼。
再次醒来,姚雪玉只觉周身酸痛,鼻尖弥漫着一股粘腻的甜香。她对这种味道并不陌生,曾经她还买过这样的药。第一回和赵冬青欢好,她就是用了这样的药的。
可是,这很不寻常。
吴庸伤成那样,暂时别想欢好。若不是他,那又是谁?
这么一想,姚雪玉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纱幔飘扬的屋子里,不远处坐着一个衣着暴露的女子,正在施施然喝水。
看到她醒了,轻笑一声:“醒了就别装睡,我忙着呢,有些话要嘱咐你。”
那声轻笑听着特别撩人,话语也温温柔柔,姚雪玉知道,男人最喜欢听这样的语气。她心底越来越不安,就听那女人道:“到了我这楼里,就不要想其他的。安心接客,遇上合适的人,我也不拦着你从良。往后过得好过不好,只看你自己的本事。要是一味躲懒,别怪我不客气。”
说到最后一句时,温柔的语气满是戾气。
姚雪玉:“……”
她咽了咽口水:“我怎么来的?”
女子也不隐瞒:“你男人卖过来的。”
姚雪玉瞳孔微缩:“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女子满脸嘲讽:“那男人的情意就跟天似的,说变就变,从来不跟人商量,你要是信了,那才是天下最蠢的人。你与人为妾摁下契书的那天,就是把自己给卖了出去。遇上那有良心的,还能安稳一些……你这明显就是识人不明,遇上了没良心的人了……行了,稍后有客人来,好好伺候着!”
姚雪玉向来是个识时务的人,一瞬间的震惊过后,她便接受了自己如今的处境。想到吴庸,她恨得咬牙切齿。
那男人已经三十多岁,周身都是肥肉。要不是为了富贵,她何至于委身这样一个人?
结果,他竟然敢算计她!
姚雪玉发了狠,想着一定要找补回来。
*
吴夫人听说吴庸挨打的事后,怔了半晌,摆手道:“以后关于他的消息,不用报过来了。”
边上婆子又低声道:“他把那女人送去了寒香楼。然后租了间小院,又请了个大夫。”
吴夫人又是一愣,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
“那种混账,从来就没有真心。本又是指望不上的。”她挥了挥手:“不要再说了。”
柳纭娘没有急着回镇上,很快得知了姚雪玉的处境和吴庸的近况。
那晚她去揍人,走的时候看到又有人来。吴庸受的伤很重,稍微一段时间是出不了门的。不过,倒是听说他把那个孩子送给了一双三十多岁还没有孩子的夫妻,明显是不打算自己养孩子。
孩子无辜,柳纭娘听过就算了。
不过,吴庸想要过安生的日子,明显是不成的,他之前得势时,欺负过不少人,现如今他租的院子里天天都有人上门找茬。后来,东家看出来了他是个祸根,直接收回了房子,不租给他了。
无奈,吴庸只能去住客栈。
可银子这东西实在太好花,他得求医问药,半个月后,就捉襟见肘。
而这个时候,又有人来打他。
这一回下手没那么重,但是,两日后,又有人来揍他一顿。
几次下来,吴庸算是明白,自己应该是得罪了一个很难缠的人。又挨了两次打后,他从前来找茬的人口中听说,那个找自己麻烦的是寒香楼中的一个女人。
顿时,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后来,吴庸三天两头挨打,大部分是姚雪玉找去的人,有少部分是他之前得罪的仇人。
一个多月后,吴庸死在了桥洞底下。
城里有懒汉做乞丐,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吴夫人站了出来,扬言夫妻一场,要查清他的死因。
吴庸之死,最大的缘由是受伤太重,没能及时请医问药。至于凶手……大人很快就查出来了寒香楼中的姚雪玉。
姚雪玉被抓进大牢时,如在梦中一般。她找吴庸的茬,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被人报复。
吴庸为数不多的亲人都在京城,最亲近的妻子已经和他闹翻,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这样的情形下,他就算死了,没人会多问一句。
结果,吴夫人出现在她面前。
“我可从来都没有忘记你做的那些事。”
姚雪玉:“……”
她真的以为,吴夫人把他们撵出来之后,事情就已过去。原来还没有么?
姚雪玉故意害人性命,判秋后问斩。
与此同时,之前她找人伤赵冬青的事也查了出来,更是罪加一等。不过,反正都是斩,加不加都一样是个死。
柳纭娘得知这个消息,亲自去见了赵冬青。
“伤你的人是姚雪玉找的人,我给你报仇了。”
彼时,赵冬青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几天水米未进,动一个手指头都费劲。听到柳纭娘的声音,他强撑着睁开眼:“娘……我……”
他眼中满是悔恨。
柳纭娘冷眼看着,问:“你后悔了?”
赵冬青看着帐幔顶,闻着屋中难闻的味道:“我这一生……”对他好的人很多,可他一个个将他们推开。最后选了一个蛇蝎妇人留在身边,掏心掏肺对她好,最后却被她害死。
当真是讽刺得很。
“娘……对不起……”
赵冬青死了。
办丧事的人是夏青,这半年里,他办了好几场丧事,若说赵铁匠和赵母死时他还有几分悲伤的话。最后这一回,就只剩下麻木了。
兄弟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说伤心……那是假话。只是,他到底还是从赵冬青身上习得了教训,得睁大眼睛认人,识人不清会害人害己。
*
两年后,柳纭娘在县城里买了个宅子,生意越做越大。兄妹俩各自成亲,又各自做了生意。
彼时,吴夫人已经又成了亲。似乎忘记了孙二翠这么一个人,也可能是她刻意遗忘,不想再提及关于吴庸的人和事。
又是两年,柳纭娘已经成为了城内有名的富商。
想要在城里做生意,就得花银子买通知县。
知县大人明面上是不收银子的,因此,得找人代劳。而这代劳的人又要抽上一成,城里的商户苦不堪言,不想亏本,就只能猛涨物价。同样的东西,府城那边要便宜得多。对于百姓来说,日子愈发困苦。
柳纭娘就不是老实挨欺负的性子,悄悄去了府城,“无意”把知县的所作所为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