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此事。
村里人本就是看天吃饭,有时候遇上秋日里天气不好,粮食收回来后也会霉烂,因此,就有人做出了烘房。
烘房其实就是一间半矮的屋子,里面一层层铺着粮食。底下抠出几条火道,烧上柴火,保证屋中热气,虽说不如晒的好,又特别费柴火。可粮食在里头烘着,至少不会烂。
当然了,烘房不如屋中舒适,里面是土墙,顶上也是茅草,若是不整修,外面下大雨,里面也要下大雨。
但若是走投无路,也不是不能住。
这两年天气不错,烘房都闲置着。如果夫妻俩想住,倒也可行。尤其烘房为了安全,造的时候就远离了屋子。算是独门独户。
杜氏听到她提及此事,心中一动。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她还是希望他们好的。不能接济,让他们住烘房也不错,总好过睡在路上。当即也笑道:“我就说这事得跟家人商量。梅花非说不用商量,这不是为难我么?”
算是解释了一下二人纠缠不休的缘由。
“是得商量一下。”有人站出来说了公道话:“梅花,你要是愿意出点银子,人家肯定是乐意的。我家也有烘房,去年秋天刚整修过,你要是愿意,一月给我几十个铜板,我就借给你住。”
住烘房这事,也是余梅花昨夜想到的,算是最后的退路。遇上善良的人家,应该愿意让他们白住。
杜氏嗤笑:“就那破屋子,里面到处都是土,哪好意思问人要银子?”她摆了摆手:“你等着,我回去跟你三伯商量一下。”
外人只当是笑话看,收不收留都是别人的事。但是,柳纭娘却知道,杜氏一定会收留。
就算是要点租金,杜氏也会自己出。
柳纭娘眼神一转,又有了主意。她回到村里后,并没有闲着,找来了隔壁的周氏夫妻,请他们去村里帮忙买一头猪。
“我想做点风肉。”
周氏不赞同:“天越来越热,不一定放得住啊!再说,你一个人能吃多少?”
“我是喜欢半肥半瘦的肉,自己杀了好随便挑。还能存点猪油。”柳纭娘笑着解释:“我这一回大伤元气,得吃好的补一补。当然了,我一个人是吃不完的,那你谁家要是愿意买肉,都可以过来买一点。”
夫妻俩还是不太理解,这就不是过日子的做法嘛。猪油是不好买,但可以起早一点去镇上。至于肉,在他们看来,无论哪一块都是差不多的。
不过,人家手头捏着大把银子,挑剔些也正常。
这边忙着买肉请屠户杀猪,另一边,杜氏回家试着说服了家里人,让夫妻俩搬到不远处的烘房住。一大家子人,没有分家,想要说服公公婆婆挺艰难,加上里面还堆着不少东西,得费时间清出来。最后,说定了一个月十枚铜板。
余梅花两人搬家,这边杀猪拔毛,凡是来买肉的人,柳纭娘都送一块血豆腐。遇上家中困难人又厚道的,她还会多送一块。
值得一提的是,廖家人也来了。
廖大哥看到她,松了口气:“五妹,之前我听说你搬到了镇上,还想着家里忙完之后去探望你。看到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柳纭娘眼皮都没抬。
上辈子廖小草病了两个多月,廖家人都没有出现过。要说他们对这个妹妹有多少感情,她反正是不信的。
照着市价收钱,没得商量。
廖大哥对此颇有怨言,不过,他比较聪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妹妹便宜,那就是占妹妹的便宜。难免惹人诟病。因此,他面色只难看了一瞬,很快就收敛了。
不年不节的,村里杀猪的人不多。不过,最近春耕,好多人都累得瘦了一圈,也愿意打打牙祭。柳纭娘割了几块肉下来,剩下的都准备卖,她愿意送血豆腐,村里人都觉得占了便宜,很快把剩下的那些肉瓜分一空。
因此,傍晚余梅花夫妻俩终于安顿下来后,就闻到了余家那边传来的肉香。
二人饥肠辘辘,只熬了一锅粗粮粥。是余梅花用最后的几枚铜板换来的。两人端着碗,突然就没了胃口。
几个孩子坐在屋檐下啃骨头。
余梅花见了,不满道:“同样是儿子,人家吃肉,你连粥都喝不上。”
孟成礼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么糙的东西?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话后,道:“我娘也不容易。”
余梅花嘲讽道:“生而不养,畜牲都不会这么做。”
言下之意,杜氏比畜牲还不如。
孟成礼不喜欢自己母亲,但也容不得别人辱骂,斥道:“我们能够住在这里,都是她帮的忙。你娘倒是养了你,结果却把你卖了个好价钱。我娘没想占我丝毫便宜。要是她不如畜牲,你娘是什么?”
余梅花:“……”
她“砰”一声放下了碗:“你非要跟我作对是吧?孟成礼,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做人要知道感恩!”
孟成礼头也不抬:“你嫁给我五六年,也好过了五六年。那些都是我带给你的,你若知道感恩,就不该对我拍桌子丢碗!”
两人都是口齿伶俐之人,一时间争执不下。余梅花听到他满口鄙视,突然就意兴阑珊,摆了摆手道:“我做的饭,该你洗碗。”
烘房里没有做饭的地方,余家也不会让他们在里头点火。这屋子是不好,可遇上秋日下雨时,也得急用。万一一把火烧了,明年怎么办?
因此,二人在外头打了个灶,水没有东西装,想要洗碗,要么去之前的孟家,要么就得去村口。
“明日再洗!”孟成礼躺到了床上,心里颇不是滋味。虽说他反驳了余梅花,可心底里难免还是有些怨怪。
那边吃肉喝酒,他这里连一顿顺口的饭都吃不上。那粗粮……喝着剌嗓子。
*
柳纭娘制好了风肉,听着村里人来买肉时,都说自家地里的活差不多已做完,她又有了想法。
无论何时,都不能糟蹋粮食。要是把好好的地荒废了,同样也是不成的。
于是,她请了几个人帮自家干活。
隔壁的周氏帮着做饭,又请了村里几个干活实在的,最后,她将余老三请了过来。
昨天才杀猪,吃得不错,柳纭娘还特意蒸了大个的馍馍。
几人特别能干,一天就把活干完了。傍晚时,柳纭娘每人送了两个馍馍。
这是用细粮做的,村里也就逢年过节时会做,干活的众人舍不得吃,都拿回去给孩子打牙祭。
因此,当日傍晚,余梅花又看到几个孩子在啃馍,虽说就一小块,但着实不好受。
要知道,这些都是从孟家拿出来的。曾经她是孟家的媳妇,也就是说,昨天的肉也好,今日的馍馍也好,本来都该是她的!
“要不是她出馊主意,我们又何至于落到这样的地步?”余梅花低声抱怨,又道:“我觉得,该让她赔!”
孟成礼在听说廖小草做风肉选的是猪身上最好的肉,又拿血豆腐送人。今日又把馍馍送人……他心头特别难受。外人都有,他却没有!
要不是做错了事,这些都是他的!他才不要送人,全部留着自己吃!
余梅花手头的铜板已经花完,明日就没米下锅,她翌日特意起了个大早,又去路上堵杜氏。
“你要是不给一点粮食,我们就只能饿死。”
杜氏:“……”
她一脸为难:“我家里也不宽裕,没法给啊!再说,廖小草那边紧紧盯着……”
“我不管。”余梅花粗暴地打断她:“本来你把孩子送出去之后,就不应该再管。要不是你贪得无厌,我们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既然你已经插了手,那就得管到底。”
杜氏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拿什么管嘛。”
余梅花压低声音,语气不善:“你若是什么都不给,我现在就去找三伯!”
杜氏:“……”
余梅花想到什么:“我去找五奶奶,把你生孩子的事告诉她!”
如果说告诉男人杜氏还能勉强镇定的话,告诉她婆婆,她就真的忍不了了。
“不行!”
余梅花伸出了手:“想让我闭嘴,那就拿银子。”
191.“孝顺”儿媳的婆婆 十四 “……
“你干脆逼死我算了。”
杜氏话语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我要是给了, 廖小草那边……”
余梅花皱了皱眉,不满道:“要不是你去瞎出馊主意,我也不会来找你。这叫自作自受。别哭了, 搞得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赶紧拿银子!”
杜氏不敢接济夫妻俩,却也知道他们走投无路, 一定会再来找自己, 因此, 她那点私房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但是, 廖小草虎视眈眈。她又不敢给。
还有,如果她接济儿子, 也得是心甘情愿。儿子得记着她的好, 而不是这么被人逼着给。
再说了, 孟成礼是她儿子,余梅花算哪根葱?
“让我想想。”杜氏绕开她往前走。
余梅花不依不饶,又想伸手拉人。
两人在门口纠缠,余婆子出来看到, 顿时不满:“不赶紧挑水,在那磨蹭什么?”又对着余梅花道:“做人不要贪得无厌。我们家好心好意收留你, 你可别得寸进尺。”
这话太刻薄了,余梅花不爱听, 反驳道:“我们给了租金的。”
虽说她没有拿, 可杜氏拿了啊!
“就你那几个子儿, 能干什么?”余婆子不客气道:“我纯粹是想帮你们。要是不愿意住, 我把铜板还你,你们赶紧搬走。”
余梅花:“……”
她突然发现,这租金太少, 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多一点,余婆子绝对不会舍得赶他们离开。
眼神一转,她立刻有了主意:“下个月我多给十枚!”
十个铜板不算什么,再多十个,饶是余婆子,也有些舍不得了。出去干活,得做两天呢。
她冷哼一声:“想要住也可以,少闹妖。平时不要到我家院子里来,也不要找我几个儿媳纠缠。”说着,看到三儿媳还站在那里,顿时不满,呵斥道:“愣着做甚?赶紧干活去啊,等着老婆子我来伺候你们吗?”
杜氏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也不是没眼色,非要留在这里,只是怕余梅花冲动之下就说了真相。
事实上,把儿子接到这里来住,她有点后悔。真是这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平时都得多注意着夫妻俩的动静,就怕他们趁自己不注意,找到了余家其他人说了真相。
这一仔细,就发现余梅花对自己儿子不太客气,两人的感情也不如传言那般好。尤其是余梅花,以前村里人提及,都说她勤快善良,照顾体弱的夫君无怨无悔,可如今一瞧,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
因此,杜氏就算是想接济夫妻俩,也不愿意把银子给余梅花。说句难听的,夫妻俩能有片瓦遮身,不至于睡到路上。都是因为她,而她是孟成礼亲娘。余梅花跟着占了便宜,不对男人好点,反而骂骂咧咧,没这种道理嘛。
余梅花看到余婆子不再说难听的话,这才回了自己的屋。
她已经想过了,拆穿孟成礼和杜氏母子身份固然畅快,可那之后呢?杜氏就算不被赶出去,往后的日子一定更加难过。而他们夫妻俩……是一定要被赶走的。
再有,如果事情真相大白。她没了杜氏的把柄,就再也拿不到好处。
所以,这事暂时还不能说。
傍晚,杜氏手里端着喂鸡的破盆,稍微绕了点路,到了小夫妻俩住的矮旧的土屋旁。
孟成礼正在烧火,看到她过来,心里对她的来意有了猜测……夫妻俩眼看就揭不开锅,身为母亲,不太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扯出了一抹笑:“伯母,你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