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造纸那么容易?
李家每年都会用到不少纸, 花销挺大。就严松雨知道的, 整个聊城的纸都是外地而来。若是遇上天气不好, 比如好多天连着下小雨, 或是冬日里道路上冻,纸的价钱都会上涨。最严重的时候, 足足翻了两番。
有那胆大的人, 每天都去外地买了大批的纸囤积, 就过年那段时间卖。也能赚上不少。
如果聊城有人会造纸,早就有了。
张满月从哪学的?
她好奇问:“聊城可没有人会造纸,她跟谁学的?”
老太太眉头紧锁,摇了摇头:“没听她说起过。”
严松雨心中思绪翻飞, 又哄了几句,很快起身告辞。出了葛家, 她没有回自己的小院,而是去了张满月的铺子。
现如今, 铺子里卖的是杂货, 这会儿客人不多, 里面有个年轻男子正在算账。容貌俊秀, 扒拉算珠的手指修长,一举一动皆可入画,挺养眼的。
严松雨整理了一下脸上神情, 仿若一个普通客人信步踏入。
齐瑜没见过她,含笑问:“客人需要什么?”
严松雨并不是买东西而来,不过,买点油盐酱醋总用得上。她信手一指。
只见那俊秀男子手脚麻利,很快将几个纸包叠好绑起送到她手上:“夫人,承惠三十二文。”
严松雨身上并非一个子儿都无,她掏出腰间的荷包,一边不紧不慢地数,一边问:“你是东家吗?”
齐瑜温和道:“不是,我只是个伙计。”
“可惜了的。”严松雨上下打量他:“不如你跟着我吧,每月给你一两。”
在整个聊城,别说伙计了,就是铺子里的管事,也不一定能拿到这么多的工钱。
齐瑜面色不变:“抱歉。东家救了我的性命,救命之恩未还清,不好另找活计。实际上,我能遇到这么善良的东家,是我的福气,我从未有离开的想法。”
听到“救命之恩”,严松雨眼睛一亮。
在她看来,张满月要是有造纸的本事,也不会留在葛家委曲求全那么久。这本事肯定是她离开葛家之后的奇遇。
而张满月身边,就多了这个年轻人。
那造纸的手艺,肯定是这个年轻人教给她的。来之前,严松雨本来还不确定,毕竟像这种传世的手艺,一般人都不会外传。但若加上救命之恩,那就说得通了。
严松雨自认为找着了张满月发家的根源,兴致勃勃道:“你有那么大的本事,何必屈居人下?”
齐瑜一头雾水。
严松雨正在兴奋之中,没注意他的神情。自顾自继续道:“知府大人对造纸之事很重视,你既然有手艺,为何不自己去找大人?”她急切地上前一步:“如果你怕,我可以帮你。”
齐瑜脸上的温和不在。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东家让他摆脱了那淤臭的泥潭,她就像是他生命里的一抹光。
面前这个女人明显是看不惯东家,他沉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严松雨看来,他就是被张满月给蛊惑了:“你应该是外地来的富家公子。”
一般人也养不出这样好的皮相,她继续道:“张满月那个女人惯会装,你别被她给哄骗了。她因为造纸术名利双收,却还让你在这儿做一个小伙计迎来送往,心思实在恶毒……”
“在我看来,你这副嘴脸也恶毒得很。”齐瑜打断她的滔滔不绝,这么一会的功夫,门口已经有两三位客人等着,凑过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人,他沉声道:“我不会造纸,只会算账。夫人这模样实在吓人,像是疯了一般,若是再听不懂话,我会去请衙门的差大哥来请你走。”
严厉的语气终于惊醒了兴奋的严松雨,她看着面前男子:“你……我在帮你啊!”
“你在害我。”齐瑜看向门口其中一个大娘,道:“大娘,麻烦你去衙门帮我报个官。”
现如今张满月刚造出了纸,大人恨不能把她捧在手心,这种紧要关头有人在她的铺子里闹事,肯定会被严惩。
严松雨往后退了一步:“我走就是。”
她落荒而逃。
跑到了一个没人的小巷子,严松雨靠在墙上拍着自己的胸口。现在想来,她确实有些冲动,也太着急了。
齐瑜那副模样,明显不会听她的话。想明白这点,她挺失望,缓缓踱步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门口早已等了个大娘,看到她来,笑盈盈道:“妹子这是出门转悠了?”
这是东家大娘,只生了一个女儿,但女儿挺孝顺,特意选了个有几兄弟的男人做夫君。出嫁之后分家,每月出银子孝敬婆婆,然后把她接了过去。
所以,才空下了这个院子租出来。
“我女儿过几天就要临盆,那时候我没空回来。”大娘笑呵呵道:“这女人生孩子就犹如过鬼门关,多备点银子总没错。再说,孩子落地也要花银子。妹子要是方便的话,能把下月的房费给我吗?”顿了顿,又补充道:“我知道这事太急,有些难为人。这样吧,我今儿去我妹妹家住一宿,明日来拿。天色不早,我不打扰你了。”
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堆,严松雨还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消失在巷子外。
她拎着几个纸包立在原地,开始盘算着怎么跟儿子开口。
人家明日就来拿银子,她手头倒是有,但不想花个精光,于是,哪怕天已近黄昏,她还是出门去了葛家。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敲开葛家的门,一家子正在用晚膳,老太太面色苍白,似乎没有胃口。看到她后,皱眉道:“松雨,咱们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天这么黑,你一个女人就不该上门,这不是把话柄寄到别人手中么?对阿根不好,对你也不好!”
劈头盖脸一顿呵斥,严松雨脸色沉了下来,不接老太太的话,看向儿子:“广平,你出来,我有些话跟你说。”
葛广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到底还是放下碗筷,边上的燕娘见状,稍微一沉吟,就猜到她是为了房费而来。
外城就是这样,除非知根知底,否则把房子或是铺子租出去后,都会提前几天收租金,就怕房客付不出租金又借口没找到落脚处死赖着不走,最后自己吃亏。
小夫妻俩的银子越花越少,燕娘坐不住了,也放下碗筷跟了出来,刚好听到严松雨为难道:“你先把下月的帮我付了,回头我再想辙。”
燕娘:“……”
猜测成真,她心头沉甸甸的:“娘,你也为我们考虑一下。这房费,你能自己出吗?”
葛广平讶然回头。
燕娘扶着腰,哭着道:“大夫说我吃得不够……呜呜呜……”
对于葛广平来说,还是妻儿要紧,当即道:“燕娘,你别哭啊,稍后我就去买鸡回来炖。”
说着,再看向母亲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决绝:“娘,我拿不出。说难听点,这么多年里。你没有养活过我一天,甚至给我添了不少麻烦。家里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我没有对你生怨已经是孝顺,之前也帮了你的忙……我尽力了,也无愧于心。你自己想法子吧!”
话落,不看母亲的神情,拉着燕娘就要走。
儿子没有多少积蓄,上一回就挺为难。严松雨猜到不会太顺利,也不意外,一把将人拽住:“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葛广平半信半疑。
严松雨看了一眼院子里,压低声音:“你爹还没娶,我也未嫁,都说夫妻还是原配好……”
葛广平脑中一片空白。
燕娘也差不多,她没想到亲婆婆竟然会有这种想法,顿时心乱如麻。虽还没想明白,但她心里却隐隐觉着,让婆婆回来……不是一件好事。
她不乐意,可身为儿媳,不愿意让爹娘和好就是不孝,她飞快道:“我们没有异议。”
严松雨一合掌:“那就好。”她看向葛广平:“你去试着提一下,看看你爹的态度,他愿意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我再想别的法子说服他。”
回院子时,葛广平恍恍惚惚,进门时还绊到了门槛险些摔一跤。
老太太不赞同道:“看着点路啊,你在想什么呢?”
葛广平抹了一把脸:“爹,反正你都要再娶,不如就娶娘吧。”
葛根还没说话,老太太已一巴掌拍到了桌上,中气十足大喝:“她做梦。”
娶不到张满月,退一步娶姚家姑娘,也比让严松雨进门强得多。她看向儿子:“你要还认我这个娘,就不许答应这么离谱的事。”
葛根没想娶,见母亲激动,怕她再吐血,急忙安抚:“我不娶,我都听您的,您别着急呀。”
太过激动,几人都没有压低声音。趴在门口偷听的严松雨听到里面的动静,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么抵触,想回来怕是没那么容易。
但是,她非回来不可!
就凭她现在的身份和年纪,嫁得最好,也就如葛家一般。嫁到别人家,还会被人家的子女欺负,嫁回来就没这个顾虑。葛广平孝顺她,燕娘不听话,她还能训斥几句。
亲儿媳,燕娘不敢生气!
可要是换了别人家的儿媳,怕是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又听到院子里燕娘的声音响起:“我也觉得不合适。李家就是觉着爹娘之间暗中往来才……若是又成亲,岂不是印证此事为真?李家能放过咱们吗?”
55.继母婆婆 二十二 严松雨听到……
严松雨听到儿媳一本正经分析, 真心不想要这个倒霉儿媳。
这条街上住的人挺多,她趴在门口不像样,很容易被人看了去。于是, 她咬了咬牙,快步回了自己院子。
白跑一趟!
没能拿到银子,严松雨只能从自己为数不多的私房里给了一个月租金。
看她这么爽快, 东家大娘笑得见眉不见眼:“夫人善良, 好人有好报, 日后定然万事顺心。”
大早上的, 听到这样的话,饶是严松雨对她心有不满, 也还是扯出了一抹笑容:“大娘, 我最近在琢磨自己的亲事, 应该很快就会有眉目。我是想着,独居不太好,反正也不是初嫁,最多下个月, 这院子我就住不上了。”
所以,能别提前来收租金了么?
女子独居, 日子本就不太好过。大娘也能理解,再有, 若是严松雨住在这里传些有的没的, 譬如她水性杨花之类, 对她的院子也不好。
“行, 你何时搬走跟我说一声。”
不止是严松雨着急定下亲事,葛家也一样。
老太太在得知前前儿媳想要回头时,便又催了媒人, 表示要与姚家姑娘见面。
姚家姑娘这些年来被家人催得烦了,加上外面的传言,她也认为自己到了该出嫁的时候,再留下来,该影响家中名声了。最近有点广撒网的意思,无论是谁,她都愿意见一见。
当得知葛根孙子都快有了,她不太想见。但当时姚家已经嘴快答应了下来,再拒绝就不太好,还得靠着媒人说亲呢。
葛根知道家里的困境,面对她时无比殷勤。
姚桂娘对他就一般,态度冷淡,不多说话,也没有故意冷落。
落在葛根眼中,就是这门婚事有戏。
老太太得知这个消息,特别高兴。已经开始跟儿子商量着小定和聘礼。
关于他二人相看的事,严松雨也挺在意的。得知葛家母子在准备小定。她顿时就慌了。
若姚家姑娘愿意嫁,哪儿还有她什么事?
严松雨认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悄悄跑去了姚家,请了一个眼生的大娘帮自己送信。
姚桂娘在铺子里帮忙,听说有人要找自己,本来不欲出门。大娘听说有要紧事,关乎她一生的幸福。还说她不去一定会后悔……相看得多了,姚桂娘遇上不少奇怪的事,像这种,就是有人要跟她告密。兴许是那些相看的男人里有些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