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苍鹭山三百里处,有一条绵延五十里左右的山涧,名为‘清溪涧’’山涧南北走向,两侧是隆起的陡峭山崖,山崖中间流过一条小河,名为‘清溪’河水甚是清澈,甘甜而纯净,当地人多来此挑水饮用,山崖之上生长一种药草金棘草,具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因此当地人多采集草药卖给清水郡上的大户人家,收益颇为可观。
在清溪涧尽头有一处方圆十几里左右宅院,是苍鹭山附近的一个小宗门所在地,名为‘白溪宗’,有着几十个弟子门人,会一些粗浅的修行法门,平日里和周围百姓也相安无事。
白溪宗往上数几代,倒是和七大派之一的水派有些渊源,一个因为违背师门禁令,擅自参与某个王国的夺储之争而被逐出师门的水派修士在清溪涧建立了白溪宗。
这一日白溪宗四名弟子来到清溪涧为师父寻找草药,四人三男一女,女的长得颇为娇媚,眼角眉梢风情万种,三个男子年纪相当,二十岁出头,一个身材高大浓眉大眼,一个俊朗潇洒,目若朗星,只有第三人身材瘦小,窄肩膀八字眉,平日里总受师兄弟们欺负,连师父师叔也见他不喜。
四人来到清溪涧东侧的山崖下,窄肩膀的弟子自己走在后面,另外三人走在前面,言谈甚欢,丝毫没有理会后面的师弟,仿佛身后跟着的是一条狗。
“师兄,你看那里有一条鱼,正在吐泡呢!”女修士笑着指着清溪中一条鱼说道。
俊朗男子摇了摇头,可惜地说道,“就是太小了,不然捉回去配上药草正好是一锅好汤!”
高个浓眉弟子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默默无闻的师弟,撇了撇嘴,“这几天的饭我吃着越来越难吃,一定是那小子偷懒没好好做饭!等回去说不得还得教训他一番。”
女人嘴角微微挑起,假装嗔恼白眼道,“嫌难吃那你自己做好了,不要总欺负小师弟。”
跟在后面的少年听见师姐在替他说话,脸蛋立刻微微一红,低下头去偷偷看了眼花枝招展的美丽师姐。
三师姐是白溪宗最受师父喜爱的女弟子,也是所有师兄弟们的心仪女子,人长得美,修为又高,还是师父的一个远房侄女,他虽然在宗门备受欺辱,但心里对她也早已暗生情愫,所以听见心里暗自喜欢的师姐护着他,少年立刻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女人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少年刚刚飞扬起来的心情立刻低落下去,只听师姐接着说道,“花颜这人长的瘦小,修为又差劲,虽然名叫花颜但却因为长得丑而不招师父待见,我看你们平时总是欺负他,小心他在饭里下毒毒死你们这些大笨蛋!”说着她做了个鬼脸,嘴角往身后努了一下。
俊朗男子摇头微微一笑,那浓眉男子却大笑了一声,转身问花颜,“小师弟,你师姐怕你毒死我们,你会吗?”
花颜低下头去,“师弟不敢-----”他感觉到师姐正在看着自己,平日里在宗门内她是不屑于看自己一眼的,他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勇气,破天荒地当着师姐的面开了个玩笑,“何况就算师弟想,这里也找不到能毒死师兄们的毒药呀!”
然而他的笑话并没有引起多少笑声,那位娇媚的师姐双手抱在胸前,用挪揄审视的目光看着他,浓眉男子却脸色立刻阴沉下去,两步走到花颜面前,“是吗?你本事见长呀!”
“师兄我---呃!”
浓眉师兄一拳砸在花颜的胸口,将他打飞三丈远,花颜吐了口血,觉得胸口剧痛无比!好像要撕裂了一般。
俊朗男子拉住还要动手的师弟摇头说道,“算了,正事要紧!先替师父找药吧!”
“回去再收拾你!”浓眉师兄威胁道。
娇媚的女子翘起嘴角笑了笑,娇声道,“看你把师弟伤的!小心他回去向师父告状!”
“哦?那我拔掉他的舌头!”
“你拔掉他的舌头,以后他做饭尝不出味道,那岂不更难吃了!”师姐笑道,这女人看似温柔善良,实则心地歹毒,每句话都针对花颜,总在有意无意间挑拨那两个人对花颜的敌意。
俊朗男子抬头眯眼看了看山崖,忽然在草木葱郁的山崖上闪过一抹红光!和周围的绿意煞是不符,他挑了挑眉。
转头对师妹问道,“芷师妹,你看见山崖上那抹红光了吗?”
“红光?”她疑惑地抬头看去,果然有一抹红晕隐约在闪,她沉吟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低声说道,“王师兄,我前些日子听人说,有人在清溪涧中发现了血衣草,血衣草可是炼丹的极品药材,在丹阙宗能换来不少好的丹药,难道这是一株血衣草?”
俊朗男子摇摇头,“我却是不曾认得血衣草,不过我听说这血衣草煞气极重,如果不得方法就冒然采摘,很有可能会被煞气侵入经脉,留下内伤隐患。”
浓眉弟子说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冒风险怎得宝贝,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上去看看-----”
他刚要走,芷师妹却拉住了他,摇了摇头目光微微往身后一瞄,声音极低说道,“师兄何必冒险呢!”
浓眉师兄愣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笑道,“也是,小师弟对爬树登山这等事最是拿手,刚入宗门时还因为爬树掏鸟被师父责骂过!”
“还不是你们欺负他害他吃不饱饭,才去掏鸟窝---”女人白了他一眼。
浓眉走到花颜面前,冷笑道,“师弟,那山崖上有咱们师父要的药材,还有一株血衣草,你知道血衣草吗?”
花颜摇了摇头。
“那好,你去将它们採回来,师兄知道你最擅长爬山攀岩了,小心点儿别掉下来摔死!”浓眉师兄重重扯着他消瘦的肩膀一推,险些将他摔出去,“去吧!”
花颜默默转过身低着头向山崖边上走去,他偷偷抹了把眼角!将脸上的眼泪擦去,抓住岩石和树根,灵活地往山崖上攀爬去。
师姐掩口笑道,“你们觉不觉得小师弟像只猴!”
俊朗男子轻叹了口气,“你把他弄哭了,我最看不得男人哭,恶心!”
女人耸了耸肩,“自己长得丑怪我咯!”
眼泪顺着鼻尖掉进泥中,花颜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欺辱,然而当心仪的师姐说出那些话时,他依然感到心中无比的伤痛。
当年为了加入白溪宗吃尽了苦头,本以为成为了修行者以后就能像那些仙人一般高来高去,来去如风,就能让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刮目相看,就能报家破人亡的血仇,然而成为了白溪宗弟子之后才知道,这里远比俗世更为残酷,这里的欺凌远比那些寻常百姓更为可怕。
在市井之中哪怕自己身无分文,但只要肯出力只要肯吃苦,总有人能够认可自己,能够多得几枚赏钱,然而在修行者的世界,你资质不好,修为不高,那么一切都将和你无关,甚至成为自己不受待见倍受欺凌的缘由,这比那些俗世的勾心斗角来的更为直接和惨烈。
花颜想到这儿,眼泪更是止不住,觉得心中委屈无比,“干脆就跳下去摔死算了。”他心想,可往下看了一眼,自己已经爬到了山崖顶,离地面足有上百丈高,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由得紧紧抓住了一根树干,咽了口口水。
想死并不是那么容易!
下面的师兄瞪了他一眼,开始催促。
花颜抿了抿嘴,手上用力爬上一颗长在山崖上的松树树干上。
他看清了师兄所说的那道红光,那根本不是什么血衣草,甚至不是一株草,而是一柄插进岩石里的刀!一柄血色的巨大的刀。
在刀旁边有一株金色的草药,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金棘草!然而此时花颜的目光却全在那柄血色大刀之上,根本就没注意那柱药草。
他忽然间有种奇怪的念头,他仿佛听见了那柄大刀在呼唤着他,那血色的刀刃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气息,很冷,冷到极致让人感到彻入骨髓的阴寒,但这却让花颜有种莫名的兴奋。
“小子,你磨蹭什么?快将血衣草摘下来!”浓眉师兄喊道,眉宇间有怒色。
花颜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握住那柄血色大刀的刀柄,想要用力将它从岩石中拔出来!
然而他使尽了全身力气也没将血刀移动分毫,那柄大刀大半个都插进岩石之中,他修为低人又瘦弱,根本没力气将它抽出。
他咬着嘴唇,心头浮现一股执着和狠劲,这种执着他从来未曾有过,他觉得自己二十多年都是失败,这一次他一定要成功,让师父,师兄,师姐们刮目相看。
就在他心头浮现愤怒和狠厉的念头时,忽然间那柄血色大刀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变化!只见刀锋之上涌起一缕缕血气,血腥无比,险些将花颜从山崖上熏晕。
血气在刀锋上扭动凝结,渐渐变成实质,眨眼之间血气竟然化作一条条猩红的触手,花颜大吃一惊,他也听说过有些关于邪道修士的传闻,莫非这柄血刀是一件邪派法宝?
花颜心头升起一抹恐惧,紧忙收手,然而却已经晚了,那些猩红触手瞬间爬上他的手臂,蔓延到肩膀上,一条条血气化作的触腕好似蚂蟥般刺入了他的肩膀和右胸。
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缠在手臂上的一条条触腕骤然收紧,将他一条右臂整个缠在了里面裹得严严实实。
“他怎么了?”浓眉师兄皱眉道。
“该不会被血衣草的煞气侵蚀了血脉吧----”娇媚师姐猜测道。
“我去看看!”俊朗师兄沉声道。
“师兄,要不算了吧,那小子死就死了,你可千万别冒险!”
正说话间,这时忽然间山崖上的花颜站了起来,猛然间从树上跳下,直奔着山崖下跳去。
“那小子疯了----”
噗通一声闷响,花颜跳下百丈山崖,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三人跑到坑边,却见花颜站在坑里低着头,左臂连着一柄狰狞无比的血色大刀,红光阵阵,黑火森森,透着彻骨的阴寒和邪异,一看就不是正派的东西。
“花颜,你哪来的这件邪物!”俊朗师兄拧眉怒道。
花颜嘴角挑了一下,抬起头发出嘿嘿的笑声,“师兄,这可是一件好宝贝!我的宝贝!”
“宝贝,我的宝贝!”他双目赤红,眼神阴狠怨毒,在疯狂的叫声中举起大刀奔着俊朗师兄劈了过去!
一道血色刀罡汹涌而出,那师兄大惊失色,祭出法宝抵挡,然而血色刀芒将他和他的法宝一起劈成了两瓣!
尸体缓缓分开倒下,血水从两瓣尸体中飘起被刀刃吸了进去!
“师兄-----你疯了吗?”剩下二人顿时惊怒交加,浓眉怒吼一声,“你吃了豹子胆,看我不抽了你的筋!”
“嘿嘿嘿!”血光再现,尸体倒地,血被大刀吸走,变成了一具干尸。
眨眼间三个人只剩下一个娇媚的师姐,她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惶然之色,不住向后退去,“花颜,你怎么了?我是你师姐----”
“哼!”花颜一步步逼近,连在胳膊上的血刀带着诡异的红光。
“你,你别杀我,大不了以后我跟着你-----”
花颜听见这话,脚步一停,眼中的血光少了些,他举起刀放在面前看了看,忽然说道,“我有了它,难道还需要你吗?”
师姐尖叫一声,转身边跑,修为低微身材瘦弱的花颜不知从何而来一股庞大的力量,轰的一声踩碎脚下的石头,眨眼间出现在她身后,血色大刀一刀将她捅穿,娇媚的师姐同样变成一具失去血液的干尸。
花颜越发地兴奋,伸手抚摸着刀身狂笑道,“好宝贝,真是好宝贝,有了你,今后天下何处去不得,今后谁将是我的对手?什么五宗七派,什么三宫十二峰,我要一一打上去,将他们杀个精光,哈哈,哈哈哈----”
“嗯,你叫什么名字?哦,你怎么会有名字,我就叫你---血月吧!血月----”他嘴里碎碎念叨着,脚步蹒跚往清水涧尽头白溪宗宗门所在地走去。
柳知返默默行走在森林之中,身后背着一具青铜古棺,脚步缓慢漫无目的,这一天他忽然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
“饕餮的气息!”
但那股煞气只持续了片刻便再次消失不见,柳知返停下沉吟了片刻,然后飞身而起奔着苍鹭山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