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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煦阳怔了怔,事实上,整个桌子上的人都怔了怔。
  江煦阳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筷子,短暂的呆愣后,立马向江承烨投去了不满的目光:“你太坏了!你自己不吃,还不许别人吃!你把我的筷子都弄到地上了!”
  江言也觉得今晚的江承烨实在是反常的很,他似乎是轻咳一声,旋即道:“承烨,过了。”
  江承烨仿佛根本听不到他们的话,他的目光就落在这一整座飘着香气的桂鱼身上,仿佛陷入了什么激烈而挣扎的思绪中无法自拔,江言皱皱眉,还想再说什么,热火朝天的船舱里忽然响起了一声锣鼓声。
  “开席了!”刘敏鸢说了坐回桌子上后的第一句话,众人这才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整个船舱最中间的位置。
  因为主画舫十分的大而宽敞,是以即便在最中间摆上了一个气派的八仙桌,也不算拥挤。
  “什么开席?”可怜兮兮的把筷子捡起来,却连换一双的地方都找不到的江煦阳只能闷闷的用自己的帕子将筷子擦干净,有些低落的试图用转移话题来掩饰自己的伐开心。
  刘敏鸢再次不经意的瞟了江承烨一眼,笑了笑,道:“是宁慈姑娘。她每半个月画舫出水之时,就会在三连画舫上开上一席,这正中间的桌子上,食客可以任意取食回到自己的位子享用,宁慈说这叫什么……自……”
  “自助餐。”傅岚生顺口接话,目光也是望向了正中间的八仙桌。
  专门上菜的通道那处,紧闭着的大门忽然打开,紧接着,一排排的婢女端着手中盖着盖子的餐盘开始上菜。
  毫不夸张的说,三连画舫上,就是连婢女们上菜都能优美的宛若舞姿。
  等到一桌子的菜上齐了,原本安静的二楼船舱却忽然传来了骚动声,具体表现为无数的脚步声通过地板让下面一层的人都听到清清楚楚。
  “楼上在逃难么?”江煦阳擦干净自己的筷子,像个小乞丐一般一手拿一只,叮叮当当的敲着。
  因为江承烨,刘敏鸢反而没有了一开始的自然。傅岚生还是十分照顾她的,笑道:“非也,应当是楼上也已经开席。”
  果不其然,他们这一层里,最终将的菜肴才将将摆好,已经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的走向中间去菜。
  江煦阳很是不满意的看了江承烨和这一桌子一盘上面堆一盘的鲜鱼,带着一种示威般的横气拿好自己的碗筷:“哼,你不让我吃这个,我去中间拿吃的!”江煦阳哼哼唧唧的走向中间取菜。
  刘敏鸢终于找到一个让自己变得贤惠一些的机会,她笑着对桌上的人说道:“不如让敏鸢为几位取一些菜肴来吧。”
  “我来!”傅岚生忙不迭的起身,他将上菜时候留下的托盘拿在手里,将众人的碗一一拿过去,这才到中间去取食。
  江承烨依旧没有搭理他们的样子,江言却有些好奇的问:“从今日不不夜镇以来就一直瞧见些新奇的东西,想不到上了三连画舫,还会有这般有趣的进食方式。江某有些好奇,这些都是谁想出来的。”
  刘敏鸢终于抓住了开口的机会,她笑了笑,淑女而不失俏皮的回道:“是宁……宁夫人!”
  刘敏鸢也说不上自己是怎么了。宁慈未嫁而挽发,所以终究是个还没有主的美人儿,可是这里的几个男人似乎都对她极为感兴趣,刘敏鸢有些不大愿意说宁慈了,所以直接用了一句“宁夫人”来将这些男人的兴趣给打消!
  虽说这样有些不好,可是刘敏鸢转念一想,宁慈自己挽发就是不希望那些狂蜂浪蝶再前赴后继的去令她不胜其烦,自己这样做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情!
  “宁夫人?”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江承烨此刻不知为何,忽然抬起头看了刘敏鸢一眼。
  刘敏鸢显然没有做好男神忽然跟自己讲话的准备,她“啊”了一声,江承烨已经再次开口:“什么宁夫人?”
  刘敏鸢的神智回来了一些:“就……就宁夫人啊……”
  江言看了看这一桌子的美味,淡淡一笑:“即便只是闻着味道就觉得美味非常,想必这位宁夫人在厨艺的造诣上定然不凡!”
  “那是自然!整个东桥镇,哦不,我敢保证整个大周都没有比她更了不起的厨娘了!”刘敏鸢向来在别人面前夸张惯了宁慈,此刻开口也是信手拈来,可是等她说完她就觉得不妥,羞答答的低了低头,说:“其……其实我也是宁夫人的关门弟子!宁夫人会的,我都会的七七八八了!”
  刘敏鸢这话其实是说给江承烨听得,可江承烨没有反应,身边的江言却是轻笑一声:“哦?那改日定要尝一尝姑娘的手艺了……”
  说话间,江煦阳已经端着自己的食物欢快的回来了,他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傅岚生。
  “好香好香好香!”江煦阳一屁股坐下,乐呵呵的炫耀自己碗里美食。
  傅岚生很快也回来了,将每个人的碗放到他们面前,这才落座。
  “好吃!”江煦阳吃的津津有味,江言往他碗里看了看,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几片地瓜,就让他吃成这样?江言拿起筷子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却发现并非什么珍贵美味,不过是最为普通的蔬菜。
  “那是麻香蜜薯。”一个动听的声音忽然从一侧传过来,一桌子的人望过去,只见一粉色裙裳的姑娘走到了这一桌,就在一旁站好,笑吟吟的看着他们。
  傅岚生在他们好奇以前率先解释:“这是三连画舫的规矩,食客进食时,每一桌都配有美食向导,倘若食客对食材又或者是味道有任何疑问的,都可以向她询问。”
  好神奇的配备……
  江煦阳看着那甜甜的姑娘,只觉得口中的麻香蜜薯也更加香甜了。
  桌上的江言看了那一桌子的鱼,又看了看江承烨,忽的拿起筷子去夹鱼:“你不吃,那我吃了。”
  “我也要吃!”江煦阳不死心的也拿起快起去吃鱼,可这一次,江承烨并没有拦下他们。他只是望向一旁站着的女子,好听的声音沉沉道:“这些都是谁做的?”
  粉衣姑娘似乎对这种问题已经麻痹了,她带着招牌笑容,礼貌回道:“都是宁姑娘做的。”
  刘敏鸢捏着筷子的手不禁一抖,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江煦阳说:“什么宁姑娘?她不是说是宁夫人吗?到底是姑娘还是夫人啊!”
  粉衣姑娘有些意外的看了刘敏鸢一眼,旋即很快笑着回复道:“宁姑娘本名宁慈,却因喜好厨艺而挽发,是以她虽说是妇人打扮,却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
  江言听得笑了:“竟有这样奇特的女子。”
  粉衣姑娘也笑了:“我们东桥不夜镇有十三钗,前十二钗便是几位方才见到的舞娘,每半月献舞一次,而宁姑娘便是那第十三钗,每半月开席一次。宁姑娘手艺高超,几位曾走过的十里飘香街中,皆是拜宁姑娘为师,学得的手艺。”
  “我要见她!”江承烨忽然丢了筷子,声音有些冷。
  粉衣姑娘笑容不变:“公子,宁姑娘终究为闺阁女子,公子身为男儿,又岂能说见就见呢。”
  江承烨的目光冷了冷:“我现在就要见她!”
  江承烨的的话音刚落,场中忽然传来了骚动。他心中一动,转头望向了最那一头。
  锦衣华服的女子,挽着一个松散的发髻,而她的脸上蒙着一层面纱,此刻正在婢女们的拥护下,堪堪立于那一头的门口。
  “宁姑娘!”宁慈的出现令场上不少人都有些激动,仿佛连那菜肴都精致美味了不少。可是众人还没有看够,宁慈已然走入一旁的屏风之后,落座于首座之上。
  当宁慈走入屏风之后,一名婢女已经站了出来,盈盈笑道:“各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正逢初春之时,古语有云,‘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这个时候,更应调养生气,首要之重,便是饮食上的调养。宁姑娘为感谢各位对三连画舫以及不夜镇的厚爱,本月特开‘春日宴’招待各位,若是有菜式与食材上的疑惑,各位可向每一桌配上的美食向导询问,我们的姑娘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婢女的话音未落,一个带着些痞气的男子声音响起:“美酒美食配嫁人,我等此番慕名前来,倒也值得。可若是有宁姑娘亲自陪酒,贾某愿意再出万金!”一个面色潮红的男子拎着酒杯忽的站了起来。
  其实,哪怕再怎么严格卡关,终究是免不了几个登徒浪子出言调戏一番。此刻,这个贾姓男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才敢走了两步,就被婢女上前拦住,这男人也当真是贱格,竟反手一揉将人困在怀里!
  场面忽然变得有些不对劲,那婢女有些羞愤的挣扎了几番,却换来了男子越发无耻的笑声。
  即便是主画舫中,也是有分男女席位,此刻这个贾公子姿态猥琐的出席,自然是引起了一旁的人的不满,哪晓得当有人正要起身阻止他时,那些隐匿在人群中的贾公子的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将那些想要上前阻拦的人给压住!
  场面似乎立马就被贾公子控制了,他丢开了怀中的婢女,又朝着屏风靠近一步:“宁姑娘,你可不晓得,贾某为了一瞻宁姑娘风采,下了多大的功夫!使了多少的门路!大家也放心,在下的人不会伤了大家,只要宁姑娘今日赔贾某喝一杯酒,这里所有人今日的花销,都包在贾某身上!”
  “这个人好生无耻!”刘敏鸢低低的骂了一句,正欲冲上前,却被傅岚生拦下来:“宁姑娘自有办法,今日是开席之日,宁姑娘不喜纷闹。若是能好好解决固然好,可若是将旁的客人一并惊扰了,就不好了。”
  “什么好不好的!难不成你要看宁慈被那个混蛋出言调戏!?”刘敏鸢最见不得这样卑鄙无耻的男人,她正准备上去抽他两耳瓜子,屏风后头忽然传出来一个悠婉动听的生意:“贾公子如此有心,宁慈实在感动。公子为人慷慨,即使是来三连画舫,都不忘记带上这个多的人,想必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那声音刚一出来,不少人都愣住了。
  宁姑娘是来了东桥的人都会晓得的,可是能亲自在这样的场合得见她真人,还能与她说上话的机会当真是少之又少。
  贾公子一时间听得有些飘飘然了,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再次开口的时候,船舱前后的大门忽然打开,几十个玄衣男子飞快的走了进来,不稍片刻,贾公子及一众狗腿已经被包围……
  不可能!三连画舫的规矩就是不许带人手上来!这么久以来也从没听说过三连画舫上有过守卫!
  贾公子顿时有些懵了,这些人是哪里出来的!?
  屏风后的女子缓步走了出来,白色的面纱将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蒙住了一半,此时此刻,她站在众人面前,既没有因为贾公子的出现而惊慌半分,也没有因为人手的出现而得意半刻,自始至终,她都是那副淡淡的语气。
  “贾公子重情重义,连上三连画舫都要带着自家兄弟,好巧不巧,宁慈的这些兄弟也是重情重义之人,相见就是缘分,与其和宁慈这样愚顽之人吃无趣之酒,不若与这些志同道合的兄弟们把酒言欢更来得有趣,贾公子,还请贾公子移驾,宁慈也方便好好招待。”
  刹那间,场内所有贾公子及一众狗腿都被拧了出来,宁慈已经漠然的转身,而她身边的婢女已经再次站出来,虽然仍旧带着笑容,言辞间却多出了几分淡淡的警告:“三连画舫做的是正经生意。食色性也,为美食为为美人原本无可厚非,实乃人之本性。不夜镇打开门做生意,就是为了让所有客人尽兴而归。可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出言轻佻,再多的钱,不夜镇也不会去赚!”
  不过是身边的一个丫头就已经这般有气场,再一看那已经重回屏风后的女子,在场的客人都不免在心中惊叹一番……
  宁慈重新回到屏风后,淡淡道:“让各位见笑,是宁慈失礼。再好的菜肴,凉了就没了滋味,各位请继续。”淡淡的语气,却不失礼仪,气氛很快又重新活络起来,仿佛刚才的贾公子从那就没出现一般。
  而放眼船舱内离前面屏风有些远的那一桌,已经安静无声……
  江煦阳和江承烨早已经从那个女子出来的那一刻呆愣在那里,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惊奇的事情,目光落在宁慈身上后,就再也没有移开。而当他们愣愣的看着前面的女人时,一旁的江言和傅岚生、刘敏鸢则是一动不动的盯着他们!
  好诡异的气氛……
  江煦阳的目光还落在屏风后那个模糊的身影上,他伸手扯了扯一旁江承烨的衣袖,声音都有些飘忽:“你……你绝不觉得……这个宁慈……”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直沉静的江承烨忽的起身,目光紧紧地盯着宁慈,迈步就要往外走!
  江煦阳大惊,一把抱住他:“你要做什么!?你也想被丢出去吗!”
  江承烨看了一眼江煦阳,忽的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盘松鼠桂鱼,大步迈向前面的屏风!
  “啊啊啊……”江承烨动作迅速的让江煦阳连拦都拦不下来,可是等江承烨出去了,江煦阳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一个可耻的念头——有好戏看了!
  可是忽然表现得幸灾乐祸似乎有些可疑也有些可耻,江煦阳硬生生的把自己的笑脸给憋了回去,用一种很纠结的神态看了一眼桌上的其他人,带着些无奈道:“他今日是怎么了……真的……好奇怪哦~~”
  然后,江煦阳扭过脸,用一种悲痛且无奈的姿态一手捂住脸,然后打开一个指缝,悄悄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上前去……
  和贾公子不一样,江承烨从走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将一个晚上都把目光黏在他身上的姑娘们的目光牵动了,与此同时,几乎整个船舱也因为这个俊到人神共愤的男人的出现而渐渐安静下来……
  这么好看的男人,莫非也是个登徒子!?
  等到江承烨身姿挺拔的端着一盘鱼站在屏风几丈外的时候,一旁还传来了几个女子的激动声音——
  “啊啊啊……我就知道他站起来比坐着跟好看!”
  “天哪……这是哪家的公子啊……可真是俊死了!”
  “这样的公子,莫非也要找茬!?”
  “我愿意啊!我愿意让他找茬的!”
  江承烨听到一旁那些嘀嘀咕咕的声音,若是放在平时,他一定不屑一顾!可是此时此刻,这些讨论声无疑成为了支撑着他越发傲然立于此处的……勇气!
  屏风后的女子似乎也看了过来,江承烨一直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热的仿佛是要将这屏风和她脸上的面纱一并灼出个洞来!
  “江某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姑娘!”俊朗不凡的男人身长玉立的站在屏风前,那姿态与方才的贾公子想必,不晓得上了多少个台阶!
  席间一众女客,深深地醉了……
  屏风后的女子忽然对一旁的婢女招了招手,那婢女立马伏到了宁慈身边,似乎是听了些什么,然后站了出来,对着江承烨笑道:“这位公子,此刻正是大家进食之时,宁慈姑娘说,公子若有什么想问的,还请移步至画舫外的小舟。”
  啊啊啊啊……
  一众男客都向江承烨投去了羡慕的目光——男人果真还是要长得帅吗!
  一众女客纷纷向屏风后的宁慈投去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女人果真还是要大胆一些才会获得幸福吗!
  江承烨微微一怔,很快,他便微微勾唇一笑:“好。”
  怀着满腔的激动,江承烨的目光都亮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屏风上显现出的那个模糊身影,话语中竟然带上了些温柔的语气:“江某,恭候姑娘……”
  心中激动地男人仿佛已经看到了他心中那个娇俏憨傻的女人红着眼奔进自己怀中的景象,一直到他目不斜视的抛下身后的一片人离开船舱的时候,都没有瞧见那个屏风后的女人唇角勾起的冷笑。
  布置精致的小舟带着些温馨的情调,江承烨跳上船,很快就有人过来划船:“江公子请稍后,姑娘行事低调,还请江公子至司明河中等候。”
  其实江承烨此刻也激动紧张的很,偏偏面上还要一拍淡定,他抿着唇,郑重其事的点头,然后以一个标准的学生坐姿端端正正的坐在了船头,面向了江水那一面……
  见到她的第一面,第一句话该如何说?她肯见他,是因为心中还有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