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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哪儿来的车啊?不……你啥时候会开车的啊?”
  “这辆车是别人顶帐给我们老板的,才顶了不到五千块钱,我学会开车他借我练手的。”韩采微笑眯眯地说道,她打量着三叔三婶的房子,跟农村的房子比算是鸟枪换炮了,在县城里也能算得上是“中等”。“三婶,当初你们买这套房花了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两万多。”这个没多少钱说得带着几分炫耀。
  “我妈非说要在农村盖房子盖猪圈,我看还不如在县城买房呢,在农村盖房子钱不少花房子终究还是在农村的。”韩采薇说道。
  英子瞧着她拎来的东西,两瓶包装极精美的酒,十斤红肠,两箱子水果,采薇姐初中是在乡中学读的,因为每次回家要学费生活费二大爷都骂人,她只读到了初二就不念了,现在居然开上了大车,还能买这么贵的东西来看爸——读不读书真得没啥用吗?
  采薇姐在家里坐了半个多小时,聊了会儿天,确定了明天早晨七点半来家里接韩家五口人一起回屯子过年就走了。
  她走之后,甫秀花蹲下来翻看她拿回来的东西,“这红肠闻着挺香的,不是咱这儿熟食店做的。”她一边说一边掰下来一块来自己尝了一口,“肉挺多的。”转身就把剩下的塞到了家宝手里。
  她又仔细地把动过的那一块红肠剪了下来,切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拿回来,分给家里人尝。
  英子尝了一口,“这个是哈尔滨红肠吧,白思莹拿到过补习班一次,就是这味儿。”
  “挺好吃的。”雪珍也夸赞道。
  “她说没说这个肠多少钱一斤啊?”
  “她说是她爸单位发的福利,专门派车去找内部渠道采购的,个人家花钱谁也舍不得买。”连白思莹都说贵,肯定是很贵了。
  “采薇干啥呢,能挣这么多钱。”甫秀花琢磨上了,“不会是干啥不好的事儿了吧?”
  “她在东岳大酒店干呢,白思莹说去那儿吃饭,随随便便一顿饭就一千多块钱,她肯定不少挣。”英子皱了皱眉头。
  “一千多块钱一顿饭?唉呀妈呀真能造!”甫秀花摇了摇头。
  她知道了韩采薇送来的是好东西,当然舍不得再轻易碰了,收拾收拾全锁柜里了。
  第二天一大早一家人全起来了,穿上新衣服新袜子,带上给爷爷奶奶准备的年货,在家里等韩采薇。
  到了七点半韩采薇准时来了,一家子人坐着她开的车,摇摇晃晃地驶上了被大雪和路过的车压得坑坑洼洼的路,出了县城,路更不好走了,几个人被摇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这车坐起来不舒服,好在底盘高。”韩采薇说道。
  “咋地也比拖拉机强。”甫秀花说道,她看着韩采薇,“彩啊,你在东岳大酒店干啊?我听人说一顿饭他们吃一千多?”
  “也不是人人都吃一千多块钱,再说了谁花自己的钱去那儿啊。”韩采薇说道,“吃完喝完了都签单子走人,没几个给现钱的,这车就是我们老板要帐要回来的。”
  “那你一个月挣多少钱啊?”
  “看情况,生意好多挣点,生意少少挣点,我们除了工资也挣瓶盖钱。”
  “啥瓶盖钱啊?”
  韩采薇从车里拿出一口袋瓶盖,“就这个。”
  甫秀花拿过来一看,瓶盖上写着“壹元”,“这玩意儿我们小铺也兑,都是五毛的。”
  “酒厂送饭店的都是壹元的,我们店里的客人都用我们开瓶,开完瓶瓶盖就归我们了。”
  “那这一袋好几十吧?”
  “这是五十个,留着过完年兑。“
  “一天能挣几个五十啊?”
  “没准儿。”
  “别的饭店也这么挣钱啊?”
  “没有,有些饭店老板自己留着,就是去我们饭店消费的客人都比较好脸儿,不好意思拿,再说我们老板挣得多,不在乎这些。”
  “早知道当服务员这么挣钱,我不学裁剪也当服务员多好。”雪珍咂了咂嘴说道。
  韩兆秋踢了她一脚,“你有你姐那心眼儿吗?让人卖了还替人数钱的货,消停在家干活吧。”他大声怒斥道。
  英子觉得他话里有话,韩采薇脸色也变了变,没再继续说。
  平时从小巴一个小时的路,在雪地里硬是颠簸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到,韩采薇把车停了下来,英子才发现二大爷家原来的木门变成了黑漆描金的铁门,气派极了,自己家原来很气派的黑铁门掉了漆,被对比的颇为破败。
  韩家搬家的时候想得就是寒暑假或是农忙、过年的时候回来,大部分东西都没动,进屋里面感觉也不冷,看来二娘真替自家烧了炉子。
  韩兆秋带着家宝先到韩兆春家去,甫秀花带着两个女儿烧炉子收拾屋子,房子不怕住,就怕没人住,空置的房子越来越显得破败了,炕琴里面包好的被也有霉味儿了,显然是不能盖了。
  收拾到一半二娘来了,“秀花,我前个儿来给你们烧炉子烧炕,烟囱都结冰了,在烧囱那里烤了把火才把烟引过去,我一看这屋里的东西也不行啊,你们别在这儿住了,上我家住去吧,也就是几天,挤一挤就行了。”
  “看来是得挤一挤了。”甫秀花把扫帚扔了,“唉,这破房子啊,卖又舍不得,住又住不上。”
  “我正寻思跟你和老三商量商量呢,你们把房子卖给我们呗?老二想盖房。”
  “盖房?”甫秀花想到了韩采薇说的盖房的事,老二家想盖房买自己家的地方确实是最合适的,两家房子连脊,还有一堵共用的墙,不买自己家的房,他就得另寻宅基地。“我跟老三商量商量吧。”她心里有些泛酸,并不想卖怎么办?
  当年老二家没儿子,两口子死性就知道种地,日子可是远不如自己家的,现在竟然要盖房了……
  就算自己家现在已经脱离农门成了“城里人”想想也挺不得劲儿的。
  “行,这么大事儿是得商量商量。”
  刚过了中午,一大家子人又齐聚在了韩家大房,孩子们都大了,有些都结婚了,这次摆了三个大桌子,简短打了个招呼之后,甫秀花就钻到厨房去帮忙了,她主要想跟大嫂打听一下二哥家的事。
  大姐雪凤的儿子已经六七岁了,虎头虎脑的拿着吃的屋里屋外的跑。
  雪凤姐坐在炕上跟众人聊着天,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少女时代的甜美开朗,头发烫得卷卷的,耳朵上戴着金耳圈,脸上用廉价的化妆品化着妆,聊天的主要内容是吐槽婆婆。
  “不管咋地过了年我指定把小虎留下出去打工去,我们屯子老王家的媳妇在城里给人当保姆,一个月还七八百呢,我在家里面给他们一家子当牛做马的买个卫生巾都得伸手要钱!艹!”
  “小虎马上上学了……你不搁家谁经管孩子啊?”二娘劝道。
  “他跟他那个死爹一个德性,脑瓜子笨得很,上学也学不出啥来,就在屯子小学里混呗,等我在城里占稳脚跟再把他接出去。这年头没钱啥也不行,就得挣钱。”
  英子瞧着她,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红楼梦里的话,女人嫁了人就成了死鱼眼珠子了……
  第22章 过年(二)
  过年的家宴摆了整整三大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孩子一桌,依旧是不变的男人们团团坐在桌前唠嗑,女人们端盘子摆碗,稍有些变化的是老韩太太也坐在了主桌上,享受“老太太”待遇。
  韩老爷子眯着眼睛看着子孙繁盛,眼里颇有些得意之色,他又指使着大儿子,“把电视关了,怪吵得慌的。”
  “孩子们爱看,晚上八点有春晚。”韩兆春很自然地反驳道。
  韩老爷子就没再说话。
  妯娌们互相看了一眼,韩兆秋和韩兆夏也互视了一眼,心里颇有些了然。
  家分了,原本一家子的族长成了“寄人篱下”的老人,自然没有过去说话仗义,只不过大哥这么明显的当众表现出来“不孝”“不听话”的一面,还是第一次。
  全家人都齐了,老爷子端起了酒杯,“今年这一年咱家喜事儿不少,老大家的家梁转正了,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国家干部了,以后在黑水镇咱家也算是有根的人家了,老二家的雪彩啊,也出息了,个人挣钱给家里修房子买农机,连大门都换了,我听说过年之前还买了台21寸的大彩电,好!我就乐意听这样的事儿。老三家嘛……听说开食杂店也不少挣。老四两口子更不用提了。我家老兄弟也是四个,我是老四,分家的时候我跟你妈就两间漏雨的棚子,把家过成今天这样,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
  老爷子似乎颇有些话要说,韩兆春站了起来,“爸,都是自己家人,喝酒吧。”
  “好!喝酒!”韩老爷子端起酒盅喝了一口酒。
  韩家的新年家宴正式开始。
  英子左边旁边坐着的是雪珍,雪珍的左边是雪霞,雪霞的旁边是韩采薇。
  英子一直留心地看着韩采薇的动作,对比一家子人的享受,她似乎早已经厌了大鱼大肉,只是挑捡着吃些凉菜。
  雪珍似乎也留意到了,她用手肘怼了怼雪霞,“小霞,你现在干啥呢?”
  “上学呢,我蹲级了。”
  雪珍跟雪霞差不到三个月,雪珍都挣钱了,雪霞还在上学?“你上初几啊?”
  “初三。”雪霞皱着眉头,“我姐说我就是蹲级到二十八,也得考上高中,考大学。”
  雪珍瞧了瞧夹了一根黄瓜丝缓缓放进嘴里的韩采薇,竟然有几分害怕。
  “人得学习,得有文凭,有文凭就能体面过日子,没文凭不上学,就得低头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挣钱,是不是英子?”韩采薇忽然提起英子。
  “我不知道。”英子摇头,她不想说出自己的梦想。
  “不知道也一样得学,现在女的也能上大学,也能当干部,也能当老师,也能当医生。”
  “老师一个月才挣几个钱?我们村的民办教师一年才二百块钱。”韩雪凤说道,“小彩你不也没乍念书吗?现在挣钱多多啊。”
  “我是没机会念书,我不笨,要是生在城里能上大学。”韩采薇说道。
  “家里也没拦着你念书啊,你不是念不好吗?”小霞说道。
  “是啊,我念不好,你得念好啊。”
  英子扭头给坐在自己右边的家宝夹菜,她不想要介入这些人的争执中。
  “民办老师的政策下来了,来年就能考公办,只要脑子不是太笨,走个过场就能变成公办老师,一个月就能挣七八百。”韩采薇曝出了一条内幕消息。
  “我不信。”韩雪凤说道,她站了起来,“四叔,小彩说公立老师的政策下来了,是真的吗?是真的不!”
  韩兆冬往这边看过来,“采薇,这事儿定了?”
  “定了,国家和省里的政策都有了,咱们这里再不想执行也得执行。”
  “那我回去得跟我们学校的几个民办老师说了,让他们别喝酒打麻将了,复习复习。”韩兆冬对韩采薇说的话非常信服的样子,英子注意到他竟然改了对韩采薇的称呼,态度也不像是长辈对晚辈,反而有几分的……尊敬?
  英子注意到了这一点更觉得奇怪了。
  家宴之后,男人们还在喝酒,女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二娘继续追问卖房子的事,“你们在县城住着,房子也是白放着。”
  “妈,我不是说了吗?咱家也搬城里去,屯子的房子不值钱,盖四间房咋地也得六七万,有这钱在城里能买挺好的房子。”
  “我在屯子住惯了,再说搬城里去猪往哪儿放?”
  “你要是喜欢养猪,城边有的是大院子大房子能扣猪圈的。”
  “地咋整啊。”
  韩采薇几乎要翻白眼了,“妈,咱家的地一年挣多少钱啊?”
  “我跟你爸还没死呢,要盖房就在这儿盖,再不然就不盖。”二娘显然说不过女儿,摆起了老资格。
  “行,你俩有本事,你俩盖房子,我就掏一万块钱,多了一分没有,我看你能盖啥样的房子。”韩采薇一扭头走了。
  “切,你寻思我没钱啊!就盖院套!大房子!”二娘跟女儿争执完了,转头跟甫秀花诉苦,“你看我们家的这个,能挣钱脾气也大。”
  “小彩挺好的,比一百个儿子都强。”甫秀花强按住心里的酸意道,“卖房的事儿你先等等,我还没跟老三商量呢。”
  当晚,英子一家人是挤在韩老二家住的,男的一铺炕,女的一铺炕,大家挤着睡。
  英子前半夜被挤得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后半夜总算迷迷糊糊睡了,又被什么声音给吵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采薇姐不知什么时候下炕了,她跟着下了地,扒着门瞧见采薇姐拿着个砖头子似的黑东西在跟什么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