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即便如今的昆仑派在历经万年时光的洗礼后已属昨日黄花,但在修真界仍拥有着极为超然的地位,昆仑派中长老说出的话自然也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此时他的这番话出口,立时令在场人等齐齐心中一凛。
仙魔大战至今才过去数年时间,当年的两败俱伤令双方都还处于休养生息状态,谁都不希望在此期间再发生战事。也因此但凡发现魔气的存在,修真界都希望能尽快将威胁其消弭于无形。
然而,今夜却在琼华派范围内发现了魔气,这意味着什么?
现场气氛比先前更为剑拔弩张,已有丹鼎门的师叔出口问崔尘道:“小辈,你又是为何刚巧出现在此地?”
丹鼎门终日与丹药打交道,门中弟子的心性也大多如丹药般平和。丹鼎门师叔说话明显比紫云宗的师叔要和气些,但若是崔尘没有个合理的解释给他们,恐怕这点和气也会转瞬化为杀气。
赵坦坦实在是忍不住了,她上前开口道:“我可以作证,师兄刚才一直同我在一起,后来是听到施道友的惨叫声才寻过来的。”
她没上前也就罢了,此时站在月色下,四周还有各派的法宝、护身罩的光芒打在身上,顿时令她发丝凌乱、红唇微肿的模样,清楚地落入场中所有人眼中。
再联系她所说的“师兄刚才一直同我在一起”,在场人等看向她和崔尘的眼神顿时变了味儿,原先场中的紧张气氛意外地松弛了下来。
修真弟子间私下里幽会并不算稀奇,但鲜少会有女弟子不顾自己名节,挺身而出来为对方作证。而崔尘虽然被察觉身带魔气,但怎么说也是曾在仙魔大战中立有大功的奇才,大多数修真者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好的。此时见奇才也免不了这种风花雪月之事,反倒令一些对他暗中提防的人稍稍放下点心。
神识疼痛的赵坦坦能说话清晰有条理就不错诶,哪里想得到别人会因为她遇见魔尊后狼狈的样子,想歪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见到气氛缓和下来,虽然没明白怎么轻易一句话就起到这么大效果,她心中还是略松了口气。
但紫云宗师叔怎会就此放过?毕竟紫云宗女弟子被魔人所害身死此处是事实,若不查清楚,他就是回去也没法与掌教交代。
他举着九环刀喝道:“此地身带魔气的仅此一人,难道还有其他魔人潜入不成?”
崔尘身带魔气之事,仅仅在各门派主事之间暗中交流讨论,即便方才昆仑派的长老也不过是含沙射影地说句话,此时却骤然被紫云宗师叔当众叫破,场中立时静了下来。
第115章 莫白2
赵坦坦心头一跳,只觉得慌乱不已,却偏偏不敢显露出来,也不敢再说话,就怕头脑晕眩的自己一时失。
她强作镇定地望向崔尘,却见他依旧神色淡淡地站在原地,无法确定他是否明白紫云宗师叔所说的人究竟指谁,只是他身上透出的气息却越发冰寒。
气氛再度凝结之时,空中蓦地亮起一道遁光,须臾落下,竟是薛逸含到了。
赵坦坦刚才就在奇怪为何出事之后,赶来的各派人马都有,却反倒不见主理琼华派各项冗务的薛逸含。此时看他行色匆匆,想来是有要事耽搁了。
却不知,他此刻的出现算好事还是坏事,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打破了僵局。
薛逸含匆匆向周围众人一礼,一眼扫过赵坦坦和她身后的崔尘,目光在赵坦坦红肿的唇上停了停,随即神色有些黯淡地向各派此次前来的长老管事们道:“各位前辈,方才清源剑派的无极真人飞剑传书,说明了崔道友的情况……”他看了眼站在中间的崔尘,“还请各位前辈借一步说话。”
无极真人……不就是她家那位时常为老不尊如顽童的师父大人么?为何他会在这种时候传信过来?
赵坦坦有些疑惑地看看薛逸含,又回头看看崔尘,却无法从他们的表情看出什么头绪来。
元婴老怪的名号终究是有一定威慑力的,各派此番前来琼华派的大多是管事或长老级别的人物,其修为与元婴后期的无极真人差得有点远,对其自然也心存敬畏。
因此在场诸人听到无极真人的名号,一时间交头接耳了一下,便很好说话地同意先随薛逸含回琼华派中商议。唯有紫云宗师叔臭着一张脸哼了声,命令弟子收拾了地上同门的遗骸,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回去。
这一夜过得分外漫长,赵坦坦坐在水榭外,看着水榭中人影晃动,却不知他们究竟商议了一些什么。
各派弟子依旧环拥在水榭四周,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们都有意无意地与赵坦坦保持一定距离。
赵坦坦却无心注意这样的小事,雪衣已被从灵兽袋里取出来,却仍在昏睡。她一手捧着雪衣,双目紧紧盯着水榭,不敢放过里面的一点变化,另一手无意识地抚摸着雪衣的羽毛。
“赵师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梅彩带着众多同门弟子匆匆赶来,见到赵坦坦便焦急地询问,在她身后紧跟着面带不服的卫菁与沙橖。
梅彩自从“立下重创魔尊的功劳”之后,在门中弟子眼中形象骤然从第一美女,转变为实力与美貌并重的清源剑派第一女修。而作为新出炉的清源剑派第一女修,她自然而然开始隐隐以崔尘未来道侣的不二人选自居,并在短短数日间已颇具掌教师姐姿态。
就比如此刻一得到消息,她便立即自行替崔尘行使起大师兄的职责,率领门中弟子前来,对大师兄的情况表示关心。
可惜,崔尘在门中的爱慕者不止她一个,看卫菁和沙橖的脸色,梅彩想升任崔尘的道侣恐怕还道阻且长。
赵坦坦摒除心中杂七杂八的念头,抱着雪衣鸟起身道:“这事说来有些复杂……”
她将今晚遇到紫云宗女弟子的事简单说了说,关于崔尘身带魔气之事,却一时不知该不该说出来,又该怎么对同门说。因情生而花开的惜澜魔花,师兄额头已经开了四瓣,而她连师兄是因谁而动情开花都没弄清楚。
这么想来,自己真的是太没用了。
赵坦坦抿着唇,心情极为低落。
“这么说来,时值深夜,赵师妹却与大师兄在一起?”梅彩倒是会抓重点,听完赵坦坦的话,便直接问出了众师姐妹最关心的问题。
如果不是心情实在太差,赵坦坦对于这样的问题简直想翻白眼,但如今她只简短地道了句:“我与崔尘师兄一向在一处闭关修炼,自然时常在一起。”
不过显然这样的回答,说者觉得坦荡,听者却容易想歪。
修真界闭关修炼大多是独自关在自己的洞府之中各管各,以免互相干扰,唯有功法相辅相成的道侣会在一起闭关。像赵坦坦与崔尘这般,一男一女常年在一处闭关修炼,昼夜相对年复一年,实在很难不让人觉得会发生点什么。
自认很有可能荣任崔尘未来道侣的梅彩,又仔细看了眼赵坦坦,在发现她仍有些红肿的唇后,柳眉猛然一挑正要说话。忽地空中划过数道遁光,鼻间隐约能闻到一阵药香,同时还有美妙的乐声飘落,叫人觉得精神一振。
“呀……是丹鼎门和天音宫的道友们都来了。”很快有人认出来,惊喜地喊了声。
丹鼎门在这之前只有“失魂落魄”二人组和他们的师叔因在外采药,反而先来琼华派一步,其余弟子则由于路途遥远,直到今夜才算到达。而天音宫与丹鼎门位置比较接近,想来是约好了一同前来的。
丹鼎门的人大约都对葫芦情有独钟,须臾间空寂的夜空中便多了几十只葫芦,居然还颜色各异,每只葫芦上都载了人。
旁边沙橖似乎对各派参赛的人比较了解,同卫菁介绍起来:“那边骑着粉色葫芦看起来有些女气的是丹鼎门周采芝,红色葫芦却一身腱子肉的是李采苓,蓝色葫芦上的小白脸是孙采荷,绿色葫芦偏还配着绿衣的是王采桑……”
沙橖如数家珍般,一口气报了十来个丹鼎门弟子的名字,突然顿了下。
赵坦坦差点就顺口追问她,后头那俩小白脸又是“采”什么的。再细细一看,那俩人一个坐在琴头弹琴,一个坐在琴尾吹笛……分明就是许久不见的“鸟语花香”组合。
难得一见的修真界美男子组合出现了,难怪卫菁突然会停下来。
看来他们还真尝试了边飞边合奏的想法,还好何云宁没有真的把嘴变大、抱着笛子飞在半空中吹笛,要不然今日在场为众多美男子迷醉的女修们,只怕从此都无法直视他们这对组合。
第116章 失神
果然沙橖在深呼吸之后,便惊呼出声:“‘鸟语花香’!那是‘鸟语花香’!我居然看到‘鸟语花香’的真人了!”
她这一声惊呼叫出来,顿时又引起在场女弟子们一连串的惊呼。要知道,她们这几天刚见过丹鼎门的“失魂落魄”真人啊!
难得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组合——“鸟语花香”和“失魂落魄”都齐聚一堂,再加上修真界更为容颜绝世的鬼才崔尘。这一届仙剑大会简直快变成各派女弟子们的节日了。
虽然水榭中气氛凝重,但挡不住水榭外各派女弟子们的欢欣雀跃之情。
尤其上空坐在琴上的那两位美男子身上长袍都是随意地敞着,仅在腰间松松地系一条腰带,现出他们纤细而坚韧的腰肢。飞在半空中夜风能十分轻易将他们的衣襟吹开,露出那白皙却结实的胸膛,以及长袍下光着的修长双腿。这般风骚的模样,实在让人看不出这两人中有一个已经是结丹期,算得上是在场大部分人师叔级别的人物了。
月色下看美人自然是越看越美,何况这种修真界传说中的美男子,作为成天在山门中苦修的女弟子,平时一般看不着这般不羁的风情,所以此刻感受到的视觉冲击也就越大。
赵坦坦看着各派女弟子蜂拥上前,争相一睹“鸟语花香”组合的姿容,仿佛在围观什么珍稀灵兽般,时不时双颊微红地伴以欢呼声。她本就神智昏沉,在这片吵闹声中越发觉得头晕脑涨,忍不住往相反方向默默挪开些,暗自觉得自己以前初遇“鸟语花香”二人时的反应,实在是太正常了!
众女弟子们将视线从正飘飘落下的“鸟语花香”,从腰肢劲瘦有力的岑云鹤移到双腿修长笔直的何云宁身上,又从双腿修长笔直的何宇宁移回腰肢劲瘦有力的何云鹤身上,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用。
而众男弟子也是差不多情形。丹鼎门女弟子大多精通丹药、驻颜有术,天音宫女弟子都是自幼研习音律、气质高雅。因此,水榭周围的男弟子们,也都忙着打量两派的女弟子,目露惊艳之色,只是相比惊呼连连的女弟子们稍微含蓄些罢了。
不过这么一闹腾,水榭前倒是空了一块地方出来。赵坦坦索性就地盘坐,默默闭目调息,试图镇定愈来愈痛的神魂。
这一闭目,她便觉得整个人一空,似乎自己在闭目的瞬间便失去了知觉,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呼吸的存在,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思、不想、无知、无觉……不知这样的状态究竟延续了多久,忽然一阵乐声如温暖和风徐徐地传入她的识海之中,令她得以缓缓复苏过来。
赵坦坦终于重新睁开眼,朦胧地望见有二人正坐在不远处弹琴吹笛,合奏出来的乐声仿佛带有灵力一般,令她感觉一阵阵舒适。想不到天音宫的功法不但能以乐音进行攻击,也能起到温养神识的功效。
她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因舒适而生的笑意时,那二人的合奏便随之渐渐止歇。
“二位道友,你们弹的是何曲调?为何从不曾听过?”一曲终了,似乎是梅彩的声音问道。梅彩身为清源剑派第一美女,自然少不得要讲究一下琴棋书画方面的造诣,至于造诣究竟多深就只有她自己清楚了,不过至少修真界的乐谱她应当还是熟悉的。
岑云鹤扫了眼远处角落里已经渐渐恢复过来的赵坦坦,又看看身边显然放下心来的师弟何云宁,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不瞒梅道友,这是我与师弟无意间发现的曲谱中所载,其中写道……”他大约笃定了面前这些修真弟子,去凡界历练的都少,多半不会晓得自己所提及的曲谱其实来自凡界,因此便随口唬弄了曲谱的出处。
“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意识在半清醒间的赵坦坦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动,口中不由自主便接着道,“《诗》里尚在一片喜乐地说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一段中却已预见了悲哀的分离……”
“哦?想不到赵师妹对此也有涉猎?不知此话怎解?”何云宁只研究了曲谱,却不曾听过这些,感兴趣地追问。
赵坦坦愣愣地继续道:“为有来日大难,今朝有酒今朝醉……所谓睁着眼睛跳入陷阱……”
可是,为什么她会知道这些……赵坦坦停了下来,眼神迷蒙地侧过头,却只看到身侧黑暗的夜色与反射着月光的水面。
总觉得在那个位置,应该有个人,曾俯身温柔地伸手穿过她的发丝,揽住她的肩,在她耳边絮絮轻语着这些话。富有磁性的声音如同春风中飘散的醇酒香气,熏人欲醉。视线所及,只能看到那刚毅的下巴,浅色的薄唇偶尔会擦过她的腮边,在她的耳廓处来回摩挲,那种缠绵悱恻的滋味,叫人甜在心头恋恋难忘……
那人,是谁来着……
赵坦坦失神了片刻,在一声尖锐的笛声中再度被惊醒过来,回头发现何云宁手中捏着笛子,看着她的眼神隐隐含着担心。
“赵师妹似乎神识有些受损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何事?”岑云鹤也担心地问道。
赵坦坦这一次总算是彻底清醒过来,摇摇头道:“无事,就是心里总惦记着师兄的事。还要谢谢二位道友关心。”
“赵师妹不必见外,唤我们师兄即可。”岑云鹤笑着说出羡煞在场众女弟子的话,随后道,“崔道友怎么了?”
“师兄他……”赵坦坦正不知该怎么说,水榭中忽地有人出来,为首的正是薛逸含。
显然水榭中的人也被外头的动静惊动到了。
第117章 失神2
水榭四周静了静。
赵坦坦激动地猛然站起身,刚恢复过来的身子一下子没适应,眼前一黑险些又晕倒在地,幸好被身旁的人及时扶住,她侧头看到竟是何云宁。他动作倒是快,刚才还在三五步外吹笛,转眼就到了她身边。
虽然他的表情看来有几分别扭,似乎不太情愿扶着她的样子。但确实亏了他,赵坦坦才没出丑,当众摔倒在地。
赵坦坦对他点点头,刚要道谢,周遭忽地又热闹起来。从水榭中又走出了数人,其中分明有施采芪与洛采楠。
果然有人已经惊喜地轻呼:“失魂落魄!”
“嗯?失魂落魄?这又是什么意思?”何云宁挑了挑眉,有些诧异地与岑云鹤对视,最后把目光落在赵坦坦身上。
从刚才他们就一直听到这群女弟子喊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比如“鸟语花香”……这个词他们分明听赵坦坦也呼唤过。这一次,他们可绝对不会再相信她之前的解释了。
“只因听过我们二人合奏的人都觉得仿佛置身鸟语花香之境,这才会有此感叹?”何云宁记性不错,但是在他复述了这段话之后,赵坦坦就尴尬了。
那不过是上次她随口搪塞的话罢了,怎么他们还记得这茬……
她不由移开眼睛,心虚地不敢与岑何二人对视。
偏何云宁还哼了声,不依不饶地追问:“那么失魂落魄呢?因为吃了他们丹鼎门的丹药,令人失了魂落了魄?真要是这样,岂不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丹鼎门还能开到如今?”
赵坦坦一时间尴尬到连原本显得苍白的脸都涨红了。她的脸这般一红,眼睛便显得格外光亮有神。乍一眼望来,与何云宁对视的她白衣如云、眼眸如水,双颊染满红晕,仿佛娇羞无限,倒是别有一番少女的楚楚之姿。何云宁看在眼里,一时竟忘了松手。
这番景象落在周遭人眼中,一个是修真大派中正值妙龄的女弟子,一个是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之一,自然少不得惹来一些艳羡嫉妒之情在暗潮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