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号:
密码:
  她望着天,吹着风,最后一次感受着这里的空气。直到脚边站了一人,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来了?”屠娘起身站起,脚却发麻。好在被他扶了一把。
  竺玉给她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握住她冰凉的手。看向四周后,视线落在这处荒废的石头上问道“这是...”
  “我娘的。”她摸摸后脑勺,有些羞愧“早前儿没点银子,就被我爹给这么埋了。”
  她尴尬笑笑,手指着南方道“我爹埋在南坡那块,倒是好了不老少。”
  说完,她看着竺玉有些复杂的神情,连忙拉着他的手想往外走。嘴里说道“这儿地儿脏,别把你衣裳给弄脏了。回去吧,我在待会。”
  她拉着竺玉往外走,可却被力道从新拉进了怀里。
  鼻头闻到惯有的茶香轻轻抚平她的思绪,那人的手更是坏绕住了她整个身体,以一种包容的姿态,可力道却是不由分说的禁锢着。
  “她们说你在这,我便来了。”竺玉用手抚着她的青丝,脑海中闪过她坐在荒草之地中吞声忍泪的神情,像是要和野草相伴,和大地生根。
  这里埋着的是谁?会令她有如此神情。
  屠娘鼻子犯酸,整个头埋进他的胸膛之中。身子颤抖的啜泣,却忍着声音不想哭出声来。直到他安抚的轻轻顺着她的背部,才崩溃的哭了出声。
  风儿到有些冷,明明是艳阳的日子不知怎的却下起了雨。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心情,下着绵绵的细雨。雨水浸湿了他的衣衫,胸口泪水的温度,却是滚烫的。
  “我娘说了...不准哭。”
  “出嫁从夫,我准。”他轻声而道,低下头来帮她遮挡住细雨。手却是隐颤抖着,想起什么从脑海中抹平了思绪。
  在雨中相拥,打湿了衣衫。但这场雨去得也快,也就片刻后便是天晴。
  屠娘离了竺玉的怀抱,擦了擦眼泪水。见他胸口鼻水一大把,羞愧的用手给他擦了擦。
  他抓住擦拭衣衫的手,眸若清泉的凝视着屠娘“我能做些什么?”
  她愣然,想了半会后,怯生生问“真的什么都可以?”
  他摇了摇头“你且说我能做的便是。”
  屠娘嘟着嘴用手拍了拍旁边的杂草,好半会后道“我想给我娘立个碑,有名字的那种。”
  “嗯。”他点了点头,走出了荒草地想着城门口而去,回头道“你等等。”
  屠娘听话的站在那等,没办会就见他走了来,手里拿着短刀和笔。
  他蹲下身来在大石头用刀子刻画,直到满意后才提笔准备去描。可屠娘却拦住了竺玉的手,对他摇了摇头“我来描吧。”
  屠娘知,自古来描坟头的字都是些穷的揭不开锅的穷书生才干这活。一般人懂字的,就算是家里人死,都不想去沾了那晦气去写墓碑上的字。
  她爹的坟是花好几两银子去写那碑文,还镀了金。屠娘实在拿不出余钱去给他娘写。
  见着竺玉已用刀刻画好,也不想让他来描这字。屠娘抢笔,可竺玉却用手支开了她。拿起笔单刀直入的描了下去,仔仔细细的瞄着。
  看着墓碑上的字,一点点描好。那些个她不认识的字变成了朱砂般的红色,鲜艳夺目。感激之情难掩于表,搓着双手直到竺玉停笔宣告写完之时,才深深的给他鞠了个躬。嘴里说着大篇的感激之意,却被他捂住了嘴。
  他叹了口气道“不过应该做的。”
  他跪了下来,膝碰着土。一身上好的衣衫沾上了灰尘,弯下头来磕了几个头。起身时已然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拉着屠娘离开了此地。
  “为何不告知与我?”竺玉在菜馆叫了几个菜,坐下后冷着脸问道。
  屠娘揪了揪衣裳,把水拧干后落座道“也就是跟我娘告个别,不是啥大事儿。”
  她云淡风轻的笑笑,却换来竺玉的冷脸相对。他心不喜屠娘总是这般,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独自露寂寞的神情。
  “你可知,男人是用来靠的,可不是摆着好看。”他伸出筷子夹住屠娘欲夹肉的双筷,眉头轻蹙道“不过描几个字罢了,本是该做的。你却待我像外人般感激着,这是待夫之道?”
  屠娘没料到他这么没头没脑一问,缩回了筷子想去夹筷青菜。却又被他拦住“为何不正视于我?”
  “我没...”她垂着头叹气,不知从何说起。
  连他弟弟都不愿去碰的坟头字,他却连个头都没摇便下了笔,还从未有人如此过...
  竺玉放开了筷子,独自夹了一块她爱吃的大肥肉到她碗里。嘴上却是不饶人的最后警告道“日后若有难事苦事,第一与我相告。家中顶柱的不是你,犯不着事事独自往肚里咽。”
  屠娘听他如此说,眼泪又泛起泪花。吸了口鼻涕重重的点了点头,埋头吃着他夹来的肉。
  她大口吃饭,把这桌上的饭菜全都横扫一通。吃饱后摸着涨涨的腹一脸满足的和他回了家。
  他们身上都还湿着,屠娘便去灶房烧了沐浴水。端着大桶吭哧一下,提进了屋里。俩人洗完了澡又换了身干爽的衣衫,屠娘便在井边洗起了衣服。
  晚食也是在外头的小菜馆吃的,小二见俩人从昨天回来都不开灶,又是一身华丽。不免有些好奇的问了几句莫不是在哪儿发财了?
  屠娘全给挨个一通谎言说的顺溜给打发了。回家时握着竺玉的手儿还绕道去了烟城的小闹市里买了点吃食带了回家。
  晚上一同躺在床上,屠娘想着明个儿就要走了便睡不着。而竺玉睁着眼睛想起白日她坐在荒草野地的模样,心里略不是滋味开唇问道“你且说说小时候的事儿,一字不落讲与我听。”
  屠娘张嘴半天,想不起来该说些个啥。便道“那有啥好说的,不就那么过来的呗。”
  “可别糊弄我。”
  屠娘呵呵一笑,转身把他抱住。头枕上了他的胳膊,转了转眼珠子道“人活这一辈子,不就为了糊上这张嘴嘛。”
  她挑了几些个在京城时好玩的事儿讲与他听,说道小时候自己干的那些个蠢事,还乐的笑了半天。竺玉也是跟着轻笑了几声,仿佛与她一同见识了小时候的情景。
  屠娘说完,才回问道“你呢,小时候怎么过活的?”
  他身子一僵,像是被黑暗缠绕住不得动弹。直到屠娘靠近在他耳旁又轻声问了遍,才回过神来。
  “不过是些过去的事儿罢了。”
  他闭口不谈,屠娘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照着他的话道“可别糊弄我。”
  屠娘摇了摇竺玉手臂让他讲,可他却任她如何劝说都紧闭双唇。她不免泄气道“这不公平。”
  “你与男人来讲公平?”他转身抱住屠娘,闭上双眼道“天子头上出了头,夫君就比天大。事事得听于我的吩咐,没得公平所讲。”
  屠娘哼了声,不免有些怨。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道“莫要多说,睡吧。”
  她那句夫君我不识字,被压在嘴边未说出口。就这么睡了去,直到天明。
  她收拾了收拾包袱放在床榻上,把昨晚买的那些个吃食一同装了起来。
  竺玉坐在屋里等,喝着一壶温茶,直到屠娘轻咳了声才问“可都收拾好了?”
  她点了点头,捏着手眼神飘忽不定,左右看看终是道“午时了。”
  “然后?”
  “该吃饭了...”屠娘小声说道,用手指了指屋外“你去买点可好?”
  竺玉喝了口茶,嘴角轻勾。凝视着屠娘飘忽的双眼半会后,终是起身道“好。”
  出了屋子,他站在屋外细听。屋内鸦雀无声,半会后才有细碎的掀翻被褥的声音。停顿半会,直到声音停下才从新走进屋内,若无其事道“忘带银两。”
  刚说完,就见屠娘趴在床上姿势难看的用牙咬着*枕。被褥被掀翻在地,整个床被她翻得不像样子。
  屠娘见着竺玉从新回来,小胆儿震出了九霄云外。咬着枕头的牙都忘了松开力道。直到竺玉走进,伸手把她怀中的枕头抢了去时才回神。
  她紧张的战战兢兢坐在床边,见他冷着脸拿着枕头道“可有藏了什么?”
  她伸出手来,指了指枕头...停顿片刻才谎道“我就看着枕头线断了...”
  “所以你就用咬的?”他用手指了指床榻上被烦得乱七八糟的被褥“还把床翻得如此之乱?”
  这谎撒的不够水准,屠娘泄气的坐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手反复缠绕着,最终垂下头来等待他的揭穿。
  竺玉把枕头拿到桌上,用小刀在旁划开了一道口子。进去摸索半会掏出了沉甸甸的一袋问“再找的可是这个?”
  屠娘抬头一看,这袋子无比熟悉,可不是她要找的么。
  只见竺玉把袋子打开,里面那些个细碎的铜板碎银全数倒在桌上,挨个数了数共有三两之余。不禁笑问道“还会藏私房?”
  她苦着脸一脸忧愁忧伤的望着桌上的钱,见他如数放回了袋子并揣进了怀里。不禁悲从中来,沙哑着换道“这可是藏了好久的棺材本...”
  ☆、第56章 阿壮
  屠娘伸手去拦他揣进怀里的手,眼神闪烁可怜之意“我就指着这钱儿走呢...”
  竺玉横了她一眼,毫不留情的甩开她的手,理了理衣衫道“现在就张罗着后事,不嫌太早?”
  屠娘摇摇头,他们乡下人本就讲究着这些玩意,越早把那棺材本的钱攒着,走起来也体面点。虽说一两就够,可她不是还得藏着点以备万一么?就怕到时候来个什么夫妻分离天人永隔的事件。所以现在还是能藏就藏...
  “这钱我收着,日后不准在私藏。如须花银两,问我要便是。”
  竺玉收了这些银两不给屠娘留个半分半毛,断了她的给自己后路的念想。日后所有支出,全得在他手上问过。
  屠娘恼,人家那些个都是女管财当家,怎么换她身上半个子没留,还得事事问他要。让人如何不恼!
  她不依,拉扯着竺玉的袖子嗔道“我这大岁数了,身上半个子没有,人家要笑话。”
  “我看不过是幌子。”他目光如炬的看着屠娘“不过是怕日后了无依靠,才备着罢。”
  他是一针见血说了个通透,确实如此。屠娘备着这钱不过是想给自个儿安个心,不为其他。她抬头眼眶泛红道“你就没有想过,你不在了我可怎么办。”
  竺玉目光凝滞片刻,没想她内心如此彷徨无依。低下身来轻柔慢语道“莫要担心,我自然打点好一切。”
  他目光中一抹淡然抚平了屠娘的不安。一个眼神一句话,就把她的担忧消了去。心里就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必然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屠娘吸了口气,放了紧拽的衣衫。道“那我要买点啥就问你要,可别抠门。”
  他不回,轻声笑了便走出屋子。去菜馆叫了满满一桌大鱼大肉的上等菜,等屠娘到时,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她落座后拿起筷子,不禁抱怨道“这得花多钱啊?”
  “只怕你嫌我抠。”他指了指一桌的菜,便拿起筷子独自吃了起来。
  屠娘暗悔刚如此说他,惹得他花了这多钱,想着都肉疼。拿起筷子跟着吃着,期间不禁插了句嘴“还是省着点好...”
  “都依你便是。”
  屠娘点了点头,饭间边吃边想越不对味。想起数月前不是她管着银钱,家里事事有她张罗着,就连竺玉买包普洱茶都得先问过她。怎么现在越活越到着走了...她还说不得什么,免得自家这夫君一个生气,又往井里撒钱。
  可无论怎么后悔,这桌菜都做了出来。屠娘只得敞开了胃口吃,一个不落的全数吃下了肚。饱后打着嗝拍拍肚子,见整桌菜连半都没吃完不免有些舍不得。
  不是她胃口小,是这整桌菜太多。
  屠娘颤颤悠悠站起,想着店小二挥了挥手扯开嗓子道“包起来,我带回家吃。”
  小二哎了声,麻溜的开始包菜。包好后递了过去,她拿着菜这才一脸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包袱又多了,占了大半的基本全是些吃食。全都放在院外的树下,等着临走前带。屠娘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番,又让竺玉写了封信。全是些告别的言辞,说明了她不再回来让各位乡亲门勿念。写好后拿到了城长家,偷摸的从他门缝里塞进去。
  她与竺玉拎着包覆走了出去,出了城门口在马夫那呆着。一些相亲看见屠娘带着包袱,都上去问问。她只说是去走亲戚,别的闭口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