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寝殿龙床垂挂着明黄色上分云罗纱账,袅娜的香气从一侧香炉之内慢慢飘出,具有安神作用的熏香让床榻上的人儿睡得安宁,也让伺候在跟前的奴才眼皮打架。
咔!
伺候在香炉跟前的一个小太监因为闻了太多的熏香,困的栽了过去,跌倒又清醒了过来。
王进一惊,低喝道:“怎么当差的?!”
小太监跪倒在地,连连低呼,“奴才该死奴才该死……求皇上饶命……”
那方,一个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拖出去。”
王进一个机灵,忙道:“是,奴才知道了。”他方才其实也差点睡着,没办法,谁叫着熏香太过好闻,大殿内又那么安静……若非这个小太监提前栽了过去,睡过去的就是他了。
他低头又瞥了那个不断口头求饶的小太监一眼,心中一叹,看在这一点上,他一定会让这个小太监死的痛快一点……
小太监的惊叫声在殿外慢慢消失。
王进诚惶诚恐的迈步入了大殿,继续伺候在皇帝边上,其余的奴才们悄然抹掉额角的汗珠,掐着大腿,深怕自己也打了瞌睡,布上那小太监的后尘。
皇帝翻看着奏折。
最近的奏折多是关于京中瘟疫的折子,御史台言官弹劾的折子他已经看到不想看,随意一翻,翻到了白月笙上奏的关于北狄凌王的事情来。
凌王萧明谦虽在北狄王庭处境尴尬,但到底也是不可小觑的人,白月川回复白月笙亲自接待,折子放过去之后,又想了想,拿回来,补充了一句,谢丞相作陪。
王进眼尖瞄了一下。
白月川冷冷一眼睨来,“怎么,想给谁通风报信,嗯?”
王进忙讪笑,“哪能呢,万岁爷您就是给老奴十个胆子,老奴也不敢不是?老奴就是纯粹瞧着新鲜……”毕竟,接待外宾可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指派的人往往昭示皇帝的心意。
白月笙那自然不必多说,那是皇上的胞弟,虽然性情合不来,但素来都是极信任的,可这谢丞相么……王进眼珠子转了转,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随意散思维了。
皇帝丢下奏折,起身,迈步到了龙床边上,王进忙贴身跟着伺候。
宫女左右掀开了纱帘,叶静美趴躺在床上,纤细而娇弱,已经昏迷好几日了。
皇帝瞧着她还在渗血的后背鞭伤,神色阴冷莫测,冻得一旁王进赶紧使眼色:“小喜子,快将外面的太医叫来!”
“是!”
皇帝坐在床边上,拿着香软的帕子轻轻的点在叶静美的伤口上。
那些人下手没有容情,叶静美几乎是遍体鳞伤还剩半条命,这几日来太医看了几次,内服外敷的药用了不少,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少顷,太医诚惶诚恐的跪倒在地:“皇上……”
白月川淡淡问道:“她的伤势到底何时会好?”
明明是很随意温和的口气,豆大的汗珠还是从太医的额前滚落,他却不敢擦,跪的更深,“老臣无能……叶姑娘体质特别,只要有了伤口便很难愈合,老臣也是想尽了办法,但是——”
白月川微微皱着眉,没说话,香帕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叶静美的伤口,敷上最好的生肌玉露,可那伤口却依旧没有半点反应,慢慢渗出殷红的血来。
王进忙道:“董大人,您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这样流血下去,就是再好的人也熬不住,怕是要疼死了去,这可是皇上的心肝儿,要是真的有个好歹,他们跟前伺候的这些人能有好果子吃吗?
董太医道:“老臣听闻医宗封——”
王进一个眼色使了过去,好在这董太医也伺候皇家多年,忙改了口,道:“老臣听闻华阳王妃医术超凡,治好了肃亲王爷的腿和三皇子的隐疾,必然有办法应对叶姑娘这特别的体质……”
王进献媚:“董太医说的不错……”
白月川冷冷道:“华阳王妃在管制瘟疫。”
王进连忙噤声,是了,且不说管制瘟疫是关乎京城数十万人口性命的大事,万一不小心传进宫中来,那可要了不得了。
董太医道:“老臣可将姑娘的症状脉象说与王妃,请王妃拟个方子。”
白月川视线一直盯着叶静美,那苍白无血色的半边脸庞看着白月川心疼的厉害,似是没听到董太医的话一样,半晌才道:“去吧。”
董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起身告退。
一旁,王进也跟了出去。
董太医抹着额头的冷汗,“王公公,这封医宗可有什么不对的?”
王进叹息一声,“你吆,可记着了,不管说谁都好,在皇上面前,万万不可提那封少泽,不然——”王进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董太医忙道:“明白,今日多谢王公公了。”
“只要太医记得杂家的好就是。”王进也是浸淫在权利中心的人,上面那位只要一个眼神,他便明白风超哪吹,可今日谢丞相那一手,他还真有些……似懂非懂。
远处,太后銮驾已经到了御书房门前不远处。
王进哎呦了一声,赶紧吩咐里面的小喜子通报皇上,自己个儿跪在那里迎接。
等銮驾到了近前,太后由嬷嬷扶着,一看到王进便问,“皇上呢?”
王进道:“皇上在里面……”
太后也不等王进多说什么,大步入了养心殿,很快,便看到了空空如也的龙座,本就冰冷的双眸瞬间刮起了风暴。也不管那跪了一地的太监,拖着长长的衣摆到了内殿,果然看到白月川正坐在龙床边上。
太后一摆手,顷刻间,所有的奴才全部退了下去,连照看在太后身边的嬷嬷也悄然离开。
“皇帝这是在做什么?”太后的声音难得不受控制,阴沉的厉害,“宫外瘟疫横行,北狄王族莅临,前朝一个个的不太平,你却在这里看顾一个女人?”
皇帝依旧不语,像是没听到她说的话。
太后越火大:“你到底想怎样?”
皇帝将叶静美最后一块伤处处理妥当,盖好轻薄的被子,慢慢站起身来,“母后所说的一切,都是朝务,这些自有朕和朝廷文武百官,不劳母后费心。”
太后怔了一下,“皇帝什么意思?是嫌哀家管的太宽?”
这几年来,白月川越来越不听话了,先是弃了梅家女子,选那玉妙人为皇后,接连选妃又以各种理由将梅姓女子推在后宫之外,后宫雨露均沾,前朝恩威并施,用白月笙,谢丞相,安南侯,英国公,陆泛舟,卓北航等诸人渐渐削弱和分割了靖国公府的势力,以至于她如今在后宫之中还要受那玉皇后的气。
这些她都可以理解,毕竟白月川已经长大了,必然要渐渐握住权柄,平衡各方势力,但靖国公先有从龙之功,为他扫情不少障碍,这些年来也算是尽心竭力,最关键的是,靖国公的兴衰代表着梅氏一族的兴衰,这样的打压下去,岂不是要被许多人骑在头顶欺负?
白月川神色淡淡,不见喜怒,“母后多虑了。”显然是不打算与她多说的。
太后刚要启唇斥责,却看着白月川那张不咸不淡的脸硬生生的收回了嘴边的话,轻叹一声,语重心长的道:“哀家知道你这次是为了叶家这丫头,这件事情是那玉氏肚量狭小,也怪母后先前阻拦……等这次之后,便将叶姑娘留在宫中伴着你吧。”
她在这件事情上退步,皇帝必然要在则选梅家女子入宫之事上退步,此事也算一举两得,既让皇帝高兴了,又满足了她的意图。
白月川却没什么兴致的道:“如今京中瘟疫横行,后宫之事便暂且搁置吧,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说。”
太后也不好多说,未免和白月川离心,赏赐了一些上好的生肌玉露给叶静美。
她虽然不喜欢玉妙人跋扈善妒,但那中宫皇后的位子,不到万不得已,是动不得的,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太后离开之后,内殿又归于一片宁静。
叶静美昏迷了几日,水米未进,原本就瘦弱的身子变得越的消瘦了起来。
白月川坐在床边上,秀雅而骨节分明的大手,忍不住慢慢探向了叶静美的脸颊……
自她伤了之后,他已经好几日没上朝,没笑过了。
他知道叶静美那夜的眼泪可能与秀女大选有关,因为她的眼泪,他也想办法推掉了大选拒绝了王公们选好送入宫中的贵女,他咬牙接受封少泽留在叶府为叶老爷子治病,可这个女人居然视若无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曾找他道歉示弱,他却是对她越的牵肠挂肚起来。
所以听闻靖国公将她打入刑部大牢,他心里竟然莫名兴奋起来,那可是刑部大牢,看她这次敢不示弱。
那几日,他很期待也很兴奋,想了无数次她找自己的场景,可万万没想到,他只等到了遍体鳞伤只剩半条命的她,以及那句为什么。
为什么?
想起那夜他到了刑部之后叶静美的那句为什么,白月川眉心忍不住越的紧蹙,她竟以为他会对她下那种重手?他在她的心中就是那样残忍的人?
忽的,白月川脸色阴沉起来,皇后啊皇后,你可真的是厉害。
他肃然起身,明黄的衣摆在窗外阳光折射下变得有些刺目,他冷然吩咐,道:“王进,将北狄进贡的百年好合紫极玉如意送去英国公府。”
“是,可是这紫极玉如意……”有百年好合的寓意,就是要做样子,也该送到皇后或者谢贵妃那里去啊。
白月川冷笑,“给袭香县主。”
王进打了个寒噤,“是。”
*
凤仪殿
今日是皇后玉妙人召妹妹玉妙人玉骄人进宫续姐妹情的日子。
英国公虽然是大周一等公爵地位尊崇,可那英国公夫人,却是个外表温和内里善妒跋扈的,英国公府上除了正妻之外,只有两个侍妾都是从小跟着英国公的通房丫头,两个姨娘也是玉夫人的陪嫁,玉府的子女也基本都是玉夫人所出。
姐妹几人感情素来极好,隔几日便招进宫濑叙旧。
闲聊了会儿之后,玉姝人忽然道:“姐姐……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情……”
“上次?”玉妙人想了想,皱着纤细的柳眉颇有些不以为然,“哦,威武将军那件事情啊,那么个野人一样的大块头,也亏得你看得上。”
玉姝人的脸红了红,“姐姐……人家就是喜欢他要怎样?妹妹也是没办法啊,姐姐你就帮帮我吧,只要皇上给我赐了婚,什么不都就解决了吗?”
玉妙人叹息,“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好好好,本宫记下了,等过些时日找个时间跟爹爹说说,那卓北航虽是个粗人,但你怎么也是本宫的亲妹妹,又有县主封号,嫁过去绝不能屈居人下……”
玉姝人连连点头,“那个刘氏看起来风一吹就要倒了的样子,就不知道将军喜欢她什么?等我嫁了过去,可得好好照顾照顾她。”居然占着卓北航夫人的名头两年多,简直气死人。
“好啦,不行就让卓北航休了那刘氏再娶你进门,最差也是个平妻……”
“那就先谢谢姐姐啦,对了姐姐,我听说皇上将那个叶静美放在御书房照顾着,还今日没上朝……”
说道这个,玉妙人脸色忽然就变得很阴沉,冷声道:“贱人!”
玉姝人连忙噤声,不敢多说。
……
晚些时候,董太医到靖国公府并且说明了来意。
蓝漓闻言先是怔了怔,“伤口不愈合?”
董太医低声道:“是,如今老朽实在是没办法了,听闻王妃医术高超,特来求个良方,有劳王妃了……”
董太医虽然没说是何人病体,但蓝漓想来,必然是那叶静美了,蓝漓虽对叶静美有些成见,但此时若是出手,岂非等于卖了皇帝一个面子?怎么来说,不论是对蓝家还是对她自己,总算有些好处,而这段时间就叶静美的行为来说,这女子并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王妃?可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蓝漓回神,道:“没有,还请太医将症状仔细说与我听听,我也好对症下药。”
董太医当下将叶静美的情况与蓝漓说了一遍,巨细无遗。
蓝漓一听便了然,首先叶静美体质的确特别,受伤不易恢复,而伤口要进行彻底消毒再外敷生肌玉露才能渐渐恢复,太医念及叶静美是皇帝心尖儿上的人,用药难免有所保留,是以消毒不彻底,所以抹再多的药都是无用。
蓝漓对症开了方子配合食谱交给了董太医。
董太医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晚些的时候,蓝漓没想到的一个人找上了她,却是封少泽。
瞧着封少泽的样子,蓝漓扬眉,“为了叶静美吧?”
封少泽儒雅的脸上带着焦急神色,点头道,“我听闻今日下午有宫中太医前来找过王妃,是否是因为她伤势严重太医也难有办法?”
蓝漓嗯了一声。
封少泽神色越焦急,“她的体质特殊,用药也十分的考究,可……”他虽是医宗却也是平民,怎么可能随便出入皇宫。
瞧着他那明显担心忧虑的样子,蓝漓挑了挑眉,万没想到这封少泽竟对叶静美这般上心。
蓝漓安慰道:“封先生不必担心,我已给太医开了药方,虽不及封先生对叶姑娘体质了解,想来那方子也是有用的,过些时日,叶姑娘伤势自然会好。”
封少泽闻言,下意识的松了口气,“王妃的医术,封某自然是信得过的。”
蓝漓与他本不过是点头之交,可看他对叶静美如此上心,忽然想起德善堂坐堂之事,顺口便问道:“你为何……忽然去陆泛舟的德善堂?是不是也是为了叶静美?”
封少泽脸色倒是不见尴尬,低垂着眼眸叹了口气,“王妃可还记得开给叶老爷子的药方,其中有一味药材天香豆蔻?”
“记得。”
封少泽道:“叶家铺子出事之后,药材封禁,天香豆蔻便断了,叶老爷子的身子,药材断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不要告诉我陆泛舟那里有。”
“是有。”
蓝漓眯起眼眸,这个黑心肝的陆泛舟,到底算计药材这一块多久了?连天香豆蔻这种稀有的药材都有……
封少泽行了个礼,道:“封某还有事,改日再找王妃切磋医术。”
蓝漓抬眸,看到不远处一个陆家家丁等在那里,不由暗忖,这个陆泛舟估计是周扒皮重生吧,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居然还派个人来盯。
蓝漓点点头,道:“嗯,你去吧。”
下午,蓝漓对所有患者又进行了一侧检查之后,白月笙带着两个老者到了靖国公府。
蓝漓瞧着那两人,问:“这是……”
白月笙道:“这是太医院院判刘太医和李太医,未来这段时间,就由他们代替张胜的位置,这二位虽是院判,但医术和资历,并不比张胜差,你可以放心。”
蓝漓便明白,这是白月笙自己在太医院的心腹了,以前必定也是隐而不露的,如今却为了帮她,全放在了人前。
白月笙瞧着她眼眸中那些闪烁,笑道:“好了,感激的话便不要说了,我累了。”
蓝漓瞬间就明白了白月笙的意思,又要她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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