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梅奥的大卫·史密斯教授应该在做手术。”邓明涩声道。
“嗯。”周从文点头，和邓明穿过连廊，一路走向手术室，“问一问，他们要是需要帮助的话我……咱俩就上去试试。如果不需要的话，那就先这样。”
“你觉得大卫·史密斯教授会同意么？”
“如果他是一名胸外科医生的话，我想他会同意的。”周从文微笑，“作为一名胸外科的医生，谁又不想看看胸腔镜下左上肺叶的双袖切手术呢？”
邓明被周从文一番歪理邪说说服。
是啊，作为一名胸外科的医生，谁又不希望看到最最最顶级难度的手术过程呢？
袖切，双袖切，左上肺叶的双袖切！
自己想看，老板想看，估计大卫·史密斯教授也会想看。
有顶级术者在，失败了了不起转开胸手术呗，反正这么做下去也要做开胸手术的。
“如果他们不想看，只在乎颜面呢？”邓明皱眉问道。
“那更应该让我做。”周从文很随意的说道，“我也失败了，证明不是他们完成不了腔镜下袖切手术，只是运气不好罢了。”
邓明无语，这些鸡零狗碎的念头周从文竟然都知道，而且娓娓道来，丝毫不以为意。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邓明只是奇怪周从文的上限到底在哪。
他一边打量着周从文的背影，一边跟在周从文身后，一路来到手术室。
脱下白服，换了帽子、口罩，两人来到隔壁术间。
手术室里的气氛很紧张，楚云天只带来了麻醉医生，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都是医大二院的人。
巡回护士连走路都蹑手蹑脚的，生怕有一点点杂音传出来，会惹怒梅奥诊所的全球大牛。
手术遇到了难题，而且隔壁术间的对飙手术已经结束，有点眉眼的人都知道尽量让自己消失。
“大卫教授，要转开胸手术了么？”周从文来到大卫·史密斯教授身后看了一眼胸腔镜屏幕，用带着明尼苏达口音的美式英语淡淡问道。
“该死的小结节，里面肯定有少量空气，导致ct看不见影像。”大卫·史密斯教授抱怨了一句。
可说完之后，他旋即回头看了周从文一眼。
“在转开胸手术之前，能不能让我尝试一下？”周从文问道。
大卫·史密斯教授愣住，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周从文看。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你……”
“我是隔壁术间的术者。”周从文微微一笑，“想看看一台成功的右上肺叶的双袖切手术么？”
“！！！”大卫·史密斯教授的头顶升起一连串的惊叹号。
“怎么可能！这是右上肺，不是左上肺！”楚云天恼怒的回答道。
他认为周从文是来挑衅的。
可是周从文已经下台，意味着隔壁的手术已经结束，楚云天的脸色特别难看。
挑战任务失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变成了笑话，在国内胸外科界广泛流传。
楚云天特别苦恼，尤其是看见周从文竟然来嘲笑自己的时候，他心中的怒气值飙升。
“是啊，右上肺的双袖式肺叶切除术很难，但也不是不能做。我有70%的把握。现在，我再稳一次，能让我试一试么？”周从文很平淡的问道。
“失败了怎么办！”楚云天把周从文的话怼了回去。
“反正也要胸腔镜转开胸手术，失败了再开胸呗，结果上来讲没什么差别。”周从文很随意的说道。
“……”
楚云天觉得周从文说的很有道理，但偏偏哪里不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大卫教授，梅奥也从来没做过右上肺的腔镜双袖切术式吧。”周从文道，“你愿不愿意看一看呢？”
面对周从文的话，大卫·史密斯教授想了几秒钟，点了点头，“那你来试一试，要是不行，转开胸手术，做全肺切除。”
“老师！”楚云天惊讶的喊了一声。
“我们都不希望患者被切掉右侧全肺，难道不是么？”大卫·史密斯教授耸了耸肩膀，看着楚云天说道。
楚云天还要解释什么，但他接下来的话被打断。
“我做决定了，让你们的术者试一试。”大卫·史密斯教授把器械拿出来，放稳，回头看了一眼周从文，“年轻人，你的口语真好，明尼苏达的口音让我恍惚觉得回到了梅奥诊所。”
第586章 天赋异禀
会议室的投屏上，手术暂时停止。
黄老缓缓闭上眼睛，“沈浪，来帮我捏捏太阳穴。”
听到黄老招呼自己，沈浪连忙凑上去，不断低头弯腰，和坐在黄老身后的各位前辈们道歉。
第二排坐的都是来自帝都、魔都的大牛，他们错愕的看着一名小医生得到黄老的召唤，就像是使唤自己家孙子一样，都心生羡慕。
沈浪小心翼翼的在各位大佬让出的一条狭窄通道内走道黄老身后。
“黄老，从文能做下来吧。”沈浪担心的问道。
黄老舒舒服服的闭着眼睛，过了足有十秒钟才问道，“在周从文做腔镜下食管癌切除术的时候，你觉得他能做到么？”
“不能。”沈浪实话实说。
“为什么？”
“我们三院从前做过食管癌根治术，但不太多，我见了不到十例，哪说错了您别说我。”沈浪努力卖萌，先给自己找补。
沈浪这种大心脏其实胆子很大，可是今儿的情况不一样，胸外科的各位前辈、大佬们齐聚满堂，沈浪属于一条小杂鱼，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可他担心周从文，壮着胆子小声说话。
“随便聊聊，说你干什么。”黄老笑道。
“食管癌根治术难度太大，不光要用到胸腔镜，还要用到腹腔镜。您知道，我们那个基层医院里腹腔镜还只能切阑尾。胆囊手术都很少。”
“我和从文一起毕业分配到三院的，我从来没见过他独立完成一台腹腔镜的手术。”
“所以我觉得根本不可能。”
沈浪实话实说，把自己所有的疑问都当着黄老的面说出来。
黄老身边的楚院士从沈浪的话语里对周从文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原来他真的不是黄老精心准备的一只手术兽，只是机缘巧合……也不对，是周从文一直在等待黄老的召唤。
至于自己当时要收周从文当学生，现在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模拟，这两个字你懂不懂？”黄老忽然问道。
沈浪直接摇头，“不懂。”
“有的人可以不用做手术，他看别人做手术的时候，自己脑海里就能模拟出很多信息。这，又叫做天赋，是祖师爷赏饭吃。”黄老淡淡说道。
“呃……”沈浪完全不懂。
“周从文就是这种人，他的天赋很高，好像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高那么一点点。”黄老微微一笑，“1979年我在第二批出国学习人员的名单里。”
沈浪和楚院士以及周围来自帝都、魔都的胸外科主任们都安静下来，听黄老讲述过去的事情。
“我去的是克利夫兰诊所，在那里我见到了很多新的设备。当地的医生对我也很友好，给了我很多便利条件。我在那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监护仪、呼吸机拆坏了……不说这个。”
黄老顿了一下，“我看见崭新的胸外科、心外科手术，见了很多术式。当时没有手术录像，很多术式我只看过一遍。”
“然后就到时间了，回国后我对每一种术式都进行了总感觉，结合当时国内的条件作了一些改良。”
“这些都没人教，是我和团队的医生、护士一起摸索出来的。”
沈浪肃然起敬。
从前，黄老在沈浪的印象中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
他是国内心胸外科的泰山北斗，定海神针。
很多术式都是黄老第一个做，然后在临床推广，912在心胸外科医生的眼睛里也成了福地洞天。
可黄老讲述这个过程，沈浪明白看一遍，回来自己琢磨就能上手做，这句话里蕴含的意思并不简单。
要是换自己的话，别说是看，即便有人手把手的教，自己一两年内也不会有突飞猛进的进展。
王成发当年在胸外科成立的酒桌上有句话——再蠢的人我放他三年手术，还学不会手术么？
可是黄老不用教，只凭自己“模拟”。
而那时候黄老已经五十多岁，竟然还有这么旺盛的学习能力。
“我总和邓明说，要相信天赋。于先生用脑子计算核爆数据，这才是顶级的天赋。我这点小小天赋不算什么，和于先生根本没法比。”
黄老越是谦虚，沈浪就越是敬佩。
人家黄老是和世界顶级的牛人相比，至于自己……沈浪是一个有逼数的人，他只能嘿嘿一笑。
“周从文也是这种人，现在看他的天赋比我要强一点点，而且他赶上了好时候。”
“好时候？”沈浪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对。”黄老道，“现在各种手术视频就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还有互联网，在网络上从前根本没办法做到的事情都变成了可能。”
“要是我年轻时候有这些，现在的成就断然不至于只有这么一点点。”
听到黄老的话，所有人哑然。
如果说黄老的成就只是一点点的话，那……什么才是巨大成就？
这话也就是黄老自己说，但细细琢磨，似乎这句话带着点炫耀，又有些不服气。
黄老似乎在看完周从文的手术后起了争雄的念头，只可惜年纪已经大了，手眼身法跟不上。
要是再年轻几十岁，怕不得是一场惺惺相惜的龙争虎斗？
很快，有人想到了黄老说的天赋二字。
有人茫然抬头，看着黄老正对面已经没有投影的屏幕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