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建文笑着说：“我十七岁走的，到今年八年了。”
“那都快十年了。”
“对。”
“……那，那你是在哪里当兵？”
“在东齐。”冯建文看出了张铁柱的紧张，主动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我最开始的时候不在东齐，后来去了炮兵学院，然后分到了东齐军区的炮兵团。”
“你是炮兵啊，那你是不是开坦克？炮兵是干啥的？”
“……”
张铁柱的紧张情绪缓解后话匣子就打开了，冯建文也很配合，气氛越来越热烈。
不一会儿就到了十一点，该做午饭了。
家里的女人都进了厨屋，烧锅的烧锅，洗菜的洗菜，各自忙活，一边干活一边聊天。
“姐，我回门那天你咋没来啊？”郑媛把缸里的水舀到锅里，扭头问郑娥，对上郑娥的目光后，郑娥有些尴尬得低头错开，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天，家里有事。”
郑媛疑惑皱眉：“啥事啊？”
郑娥抿了抿嘴唇，过了会才干巴巴的解释：“我婆婆病了。”
“你婆婆生病其他人不能照顾吗？我姐夫不是有好几个妹妹呢？”郑媛有些恨铁不成钢，“姐，那天可我是回门的日子，我这辈子只有那一回。”
“……她们，她们都忙。”
“姐！”
“媛媛。”郑娥努力转移话题，“你和建文你们两个怎么样？我看建文他对你还挺好的，刚刚他是不是还给你倒水了？”
郑媛神色一肃：“姐，你不能这样一直迁就着你那几个小姑子，你婆婆生病她们几个当闺女的凭啥不照顾，那可是她们亲妈。还是说你婆婆故意磋磨你，生病只让你照顾？”
郑娥还没说话，沈翠云放下切菜的刀，忽然问：“小娥，我给你抓的那个药你还吃着没？”
郑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吃着呢。”
“还有几副？快吃完了吧？”
“还有六副，快了。”郑娥往灶里添了把柴。
“你吃着感觉怎么样？等你吃完了我再给你抓几副？”沈翠云继续切菜。
“我……也没啥感觉。”
郑媛纳闷：“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药？”
沈翠云没搭理郑媛，继续跟郑娥说话：“你这个月来例假了吗？我这回找的这个大夫听人说很厉害，好多人吃了他的药都怀上了。”
郑娥低着头，手指拽着手指，小声嗫喏：“来了。”
得，这回不用俩人回答郑媛也知道她姐吃得是什么药了，郑媛也不知道她姐上辈子怀孕是不是吃药调理得结果，不过她记得上辈子她姐怀孕还得好几年。她劝郑娥：“姐，这事儿得顺其自然，你也别老想着怀孕，有时候越想孩子越不来，说不定你哪天不想了，孩子就奔你过来了。”
郑娥叹了口气：“咋能不想？媛媛你这是刚结婚，不懂。”她都结婚三年了，肚子一直没动静，在婆家干啥都没底气，婆婆脸色一年比一年难看，她没孩子也只能忍着。所以，她咋能不着急？她真的太着急要孩子了，可药吃了一副又一副，肚子就是没动静，她都快绝望了。
沈翠云也知道孩子急是急不来的，也劝郑娥：“你也别太着急，说不定这一回你吃完药就有了，就算这回没有，到时候我再给你换个大夫，总能有得。”
郑媛忍不住多了句嘴：“药也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到时候找个医术好的大夫给我姐调理调理身体就行。我姐可能就是宫寒，不易怀孕的体质……”顿了下，问郑娥，“姐，你来例假肚子疼不？要是疼就是宫寒。”
郑娥摸了下肚子，犹豫了下说：“还行，就有点难受，不是很疼。”
“那就可能是宫寒，没事儿姐，这种体质就是不易怀孕，不是不能怀孕，你肯定能有孩子的，别着急。”说完郑媛心想，她姐这性格不着急也不可能，尤其她家还有个婆婆天天催着，心理压力肯定很大，这事儿她琢磨着还是得跟张铁柱说一说，让张铁柱开解开解她姐。
第172章：劝说
饭桌摆在了堂屋里，做好了饭舀好了碗，郑媛还有郑娥一人端了两个碗往堂屋走，进门的时候俩人走着撞一块了，其实也不是很重，郑媛就是轻轻擦过郑娥的胳膊，结果郑娥一哆嗦就摔了碗。
“啪”一声，碗碎成了两半，一整碗的玉米糊糊撒了一地，郑媛挨地近，崩到她裤脚和鞋上不少。
郑媛条件反射地惊叫一声，也亏得她身手利落，惊了这一下碗里的粥竟然没洒。
“我的天，姐你没事吧？”她三两步赶紧进屋把粥放下，冯建文比张铁柱的速度都快，过来接过了郑娥手里的另外一个碗。郑媛抓住郑娥的手，来来回回确认了两遍：“没烫到吧？”
郑娥抽回手，她像是不敢对上郑媛关心的目光，瑟缩了下说：“没，我没事。”
“是我刚刚撞你哪儿了吗？”她伸手要碰郑娥的胳膊，郑娥却像是突然受惊一样躲开了。
“没事，刚是我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下。”郑娥勉强维持着微笑解释。
郑媛狐疑，是这样吗？她姐刚刚好像是胳膊抖了一下才把碗砸了吧？难道是她看错了？就那一瞬间的事儿郑媛也不是很确定，不过既然郑娥都这么说了，她也就信了：“反正没烫到就行。”然后喊冯建文，“你去拿铁锨铲点土来盖上，然后拿撮箕装了倒到院子里去。”
冯建文“诶”了声，扭头扫了一圈问：“铁锨在哪儿？”
郑全刚忍不住了，过来说郑媛：“你让建文拿铁锨，他哪知道在哪儿？”喊张铁柱：“柱子，你去。”
张铁柱颠颠儿地奔着厨屋南墙去了。郑家的铁锨一直放在那儿没变过，他以前老来郑家帮忙干活，熟悉这个。
活儿让张铁柱干了，冯建文也没闲着，他找了块抹布帮郑媛擦裤脚还有鞋上的玉米糊，半蹲着给她擦。
他做得自然，不知道自己吸引了全家人的目光。
沈翠云还用谴责的眼神瞪了郑媛一眼。
郑媛全当没看到，心安理得地享受冯建文的服务。
沈翠云摇着头，无奈地叹了口气。郑娟再次递给郑媛一个佩服的眼神，郑娥看过来的眼神复杂难辨，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收拾好就开饭了，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郑天明一家四口走了，就剩下八口人，一张小圆桌正好坐满。
过年吃得好，除了一人一碗猪肉白菜馅的饺子，还有白菜炖粉条，萝卜丸子两道菜，算是很丰盛了。
吃饭的时候郑媛装作不经意地跟张铁柱提起了她回门那天郑娥没回家的事儿：“姐夫，我姐说是因为你娘病了她才没来……那张大娘她得病的很严重吧？去医院看过了没，现在身体咋样了，病好了吗？”
一开始张铁柱像是没反应过来郑媛在说什么似的，两三秒后才看向郑娥，郑娥嘴唇张了张，手指捏紧了筷子看起来有些紧张。张铁柱深呼吸了一个来回，才尴尬地解释：“我娘她，是，是病了，不是很严重，就，就是感冒发烧。小娥孝顺，看我娘病了担心，这才没回来。”
郑媛在心里嗤笑一声，就是个感冒发烧，手脚不会动弹了还得让人守着床伺候咋地？郑媛可不信郑娥会为了伺候婆婆错过她回门的大日子，她们可是亲姐妹！保准是那个老虔婆欺负她姐了。
“感冒发烧啊……”郑媛阴阳怪气地重复，然后用撒娇的语气跟郑娥抱怨，“姐，你也太过分了，我知道你孝顺，可张大娘她就是一个小感冒，就算不吃药多喝点热水两天也好了，那天可是我回门的大日子，我这辈子就这一天，你怎么能不来呢？”
郑娥干巴巴的笑笑，不知该咋接话。张铁柱看起来比郑娥还要尴尬，也不夹饺子了，筷子停着，说：“是，我也劝她来了，她就是担心我娘……”
郑媛：“……”呵呵。
这时候郑全刚敲了下碗，清脆的声响吸引住了全家人的注意力，他板着脸说郑媛：“你姐姐孝顺，回门那天没来就没来吧，这也值得你闹！”
“……”
显而易见，她爸根本没察觉出来这其中的猫腻！自己大闺女受欺负都不知道，她帮着她姐出头，他还嫌弃她无理取闹。
多少回了，她都懒得生气了。
郑媛不自禁地微微噘嘴，一直注意着她的冯建文看到了，悄悄把手伸到桌子底下安抚地拍拍她的大腿。
郑媛斜瞅他一下，他没看她，装着一副正儿八经优秀听众的样子沉默地吃着碗里的饺子。郑媛看他碗里的饺子没了，端起他的碗，跟他说：“锅里还有，我再给你盛一碗去。”
她可不想跟她爸吵，大过年的，还是躲开吧。
等吃完了饭，郑媛瞅着张铁柱一个人去了茅房，她也跟着出来了，等张铁柱从茅房出来，她把他拦了下来，跟他提了孩子的事儿。
“姐夫，我知道你也着急要孩子，你着急，我姐更急。我姐性格柔弱，又善良，越是怀不上孩子越觉得欠了你们张家的，她越这样想，心里压力肯定就大。”
怕张铁柱不懂“心理压力”的意思，她举了个例子：“我姐晚上是不是常常睡不着觉？还老掉头发？我记得我姐刚结婚的时候头发又多又黑，你看看现在，扎起来就剩那一小把了。”
“姐夫你想，我姐她休息不好，还掉头发，这身体能好了？身体不好咋怀孕啊？有的时候就是越想越怀不上。”
“姐夫，你跟我姐你俩结婚满打满算才两年七个月，还不到三年，你俩都还年轻，着什么急呀。你也多劝劝我姐，让我姐想开点，我姐肯定听你的。”
“还有你娘……你也劝劝，她越是催，我姐越着急不是？”
张铁柱被郑媛说的一脸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恨不得赶紧捂着耳朵跑，毕竟郑媛是小姨子，他是当姐夫的，说的还是这种话题，尴尬也难免。不过郑媛态度自然，语气诚恳，倒是缓解了不少张铁柱的尴尬，他听着听着也听进去了。郑媛说话一套一套的，他一琢磨还挺有道理的。
半天，他承诺：“我回去肯定劝劝你姐。”
郑媛笑起来，松了口气。她有点怕张铁柱不听劝，还好。
第173章：阴魂不散
吃完饭，郑媛忙着收拾碗筷，她把碗一个个摞起来，还没摞完呢，就听到外面沈翠云的一声：“天虎？你咋来了？”
郑媛眉梢一挑，扭头望去。
沈翠云刚得知了儿子被害的真相，这郑天虎就撞上来了，自然不欢迎他，她不擅长掩饰，眉宇间就露出了几分对郑天虎的排斥，眉头拧成了疙瘩。这时郑全刚热情地迎过来，笑着问：“天虎？你来了？吃饭了没？”
沈翠云看了郑全刚一眼，抿了抿唇，到底没说什么，一边抓着围裙擦手，一边扭头进了厨屋。
郑天虎说：“吃过了。”一边说着一边伸头往屋里瞧，对上郑媛不善的目光，他飞快错开，像是在心虚。
他不是不记得冯建文和郑媛吓唬他的那番话，也很怕真的惹恼了他们，他们两口子会给自己苦果子吃。可昨天碰过冯建文之后当天晚上那王巧儿真的没再来找他，他睡了一个安稳的好觉——要知道大年三十那天晚上他还梦到王巧儿了呢，梦里王巧儿说过年了所以来找郑天虎团圆——冯建文真的太管用了！
他起初还不敢来，觉得这一回借来的阳气肯定能撑上几天，郑大娘却劝他说：“你不能等借来的阳气散了，那个王巧儿再找上你，你再去找冯建文借阳气。你得趁着冯建文在家的时候多和他亲近亲近，多借一点阳气，要知道冯建文过段时间就要回部队了，到时候你再找谁借阳气去？”
“再说，冯建文跟你说那话我估计就是郑媛挑拨的，这死妮子就是见不得咱家好，他还真能把你送到监狱里去？要是他两口子真这么干了，到时候我就去找你二叔，我还不信了，你二叔还管不了他闺女？！”
郑天虎一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又经过郑大娘壮胆，大年初二这天他就上门了。
不过这回郑天虎学精了，他不再跟冯建文打听部队里的事儿，就说崇拜冯建文，要把冯建文当榜样，要跟在冯建文的身边，学习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郑媛：“……”可真不是她多想！
郑天虎这番话可把冯建文给恶心地够呛，偏郑全刚还一脸欣慰的表情，觉得郑天虎这个侄子终于知道上进了。自家侄子想要上进，郑全刚当然非常支持，跟冯建文说：“建文，你没事儿就带着天虎，让他跟你学学，只要能学到你一两分的本事，我和天虎他爹一块请你去县里下馆子！”
郑天虎一脸惊喜，然后目光灼灼地盯住冯建文。
冯建文的嘴角抽了抽，干笑摆手：“这就不用了。”继而头痛，老丈人的请求该怎么推辞才不会显得很难看？重要的是这个请求也算不上什么非常难为人的请求，就这么拒绝了会不会显得太不近人情？
郑媛不想让冯建文为难，正要说话，冯建文开口了：“叔，其实我也没什么厉害的，天虎没必要跟着我学，要我说，叔您比我厉害多了。您可是杨柳大队的大队长，管着咱大队上好几百人，可比我厉害多了。而且又是挖沟渠，又是改耕种方式，让咱们大队的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要知道咱大队可是附近所有大队里分红最多的大队之一，这还不是您管理有方？”
他表情诚恳，语气真挚，明明是拍马屁的话，却句句夸到了郑全刚的心坎里，直把郑全刚夸的笑弯了眼，连连摆手谦虚推辞：“哪里哪里，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是大队里每一位社员的辛苦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您老就是谦虚！提起您咱大队谁不说好？我爹也说咱大队有了您是咱们这些社员的福气。”
“诶，过了过了！我哪有那么厉害！”他虽然嘴上不承认，心里却还是有些得意的，要不是他让人挖了沟渠引了水库的水浇地，又找农业专家改了耕种，他们大队还真不一定能有今天的光景，就说隔壁大队里，和他们大队差不多一样的地质，可收上来的粮食就是没他们杨柳大队多。
郑媛瞧着她爸那高兴的样子，失笑摇头。她爸这一辈子把大队看得比什么都重，冯建文夸郑全刚别的他可能还没这么高兴，夸他为大队里做出的这些贡献，那真是夸到了点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