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拍了拍桌,气的胸膛都在起伏:“女儿家的名声,哪里有江南京城之分!你啊你,处事淡然,只想着嫁个本分老实,又离我老婆子近些的人家,可妇人嘴碎,若是有心人提个一两嘴,你在京城就能好过?”
楚虞抿着嘴不说话,她知道老太太说的有道理,低下头道:“外祖母,我知错了。”
老太太看她这样也心疼的很,叹了声气让她起身,喝了两口鸡汤道:“明儿个我就搬去路宅,容庭那小子与我不亲,可他到底是我亲孙子,终究不能叫外人说了闲话,你便三天两天来问个安,也叫淮家知道,我们容家的丫头,不是没人做主的!”
楚虞应下,心里寻思着,明日老太太搬去路宅,后日便是端阳了。
今年的端阳,是要在路宅过了。
路宅那头收拾出两间房,就在霁月轩边上的一个院儿。
路临摸着下巴打量着这进进出出的丫鬟,明明就老太太要来,公子偏生让人拾掇了两间房。
路临面色有些复杂,难不成公子真打算跟老太太要人……
这回头,再将人气出个好歹来。
第37章
两年未见, 容庭对他这个亲祖母却也没半分亲热。明知今儿个老太太要来, 还迟迟不动身去门外迎接,反而在书房里逗绿毛鸟。
闻妈妈昨个儿看隔壁院子收拾的仔仔细细, 本以为是公子特地为了老太太吩咐的,还想着,公子怎就对老太太这么好了,不应该啊。
现在一看,她一颗心放了下来。
容家那位老太太, 当初要不是她第一个点头同意让容正喧抬平妻, 她们姑娘也不至于郁郁而终。
想起来,闻妈妈就对容家人没什么好脸色。
她身为路家的管事妈妈, 再怎么不愿意, 也还得亲自出去迎一迎,毕竟也不能落了口舌,让人说她路家没涵养。
今日楚虞同老太太乘一辆马车来,许是因着昨日老太太生她气,今儿个也没给什么好脸色,只同平日一样肃着一张脸,也不跟她多说一句话。
楚虞自知理亏,也不敢对嘴,就沉默着搀着老太太进路宅。
闻妈妈瞥了眼楚虞,虽没说什么,但眼里皆是不愉,容太太住在这儿, 往后这丫头还不知道要往路宅跑几回。
更是给了她接近公子的机会。
楚虞陪老太太进了院子,那院外的牌匾上喜香院三个字赫然在目。
待老太太在屋里坐下时,容庭才姗姗来迟。
许久未见,老太太瞧见他倒是愣了许久。这孩子生的像他娘,眉眼间皆是风情,本就是个俊美的男儿,两年过去,那股子风情不减反增。
老太太张了张口,似是有许多话想说,但话到嘴边,却也只一板一眼说了句:“来了。”
容庭目光掠过老太太身后的姑娘,正弯着腰给老太太倒茶,头都不抬一下,连个眼神也没分给他半分。
容庭笑了笑,目光收回来,淡淡的瞧着老太太,兀自坐下:“外祖母来的巧,明日便是端阳了,既然您老人家来了,不如让楚虞妹妹在这儿陪着您?”
那声楚虞妹妹被咬的格外清楚,楚虞分明听出了几分笑意,她手上的茶水一颤,将茶盏搁在老太太面前。
楚虞抬头笑盈盈的看着老太太:“外祖母,明儿个卞江赛龙舟,我陪您去瞧瞧?”
楚虞也就这么随口一说,毕竟老太太不喜热闹,往年在京城,端阳这日子也只是办了家宴,她还早早退场,说是人老了,折腾不动。
谁知这次老太太还稍稍想了会儿,最后竟是点头道:“去也好。”
她扭头朝一旁漫不经心的容庭道:“若是你不忙,陪我老婆子凑个热闹?”
容庭嘴角弯了弯,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替林楚虞争口气么。
明日那种热闹的场合,能遇着什么人可想而知,老太太亲自陪着这丫头,还不能说明什么?
“不忙。”容庭笑了声:“这隔壁屋子也腾出来了,不如让这丫头今儿陪祖母住着?省得明日还跑一趟。”
容庭难得这么好声好气的说话,还知道为她考虑了,老太太迟疑的看了他一眼,脸色缓和许多:“那就让她在这儿住着,也陪老婆子我说说话。”
楚虞嘴角一僵:“是。”
容庭最后眸中带着笑意的看了楚虞一眼便离开,待他走后,老太太感叹似的道:“他的性子倒是收敛了,也沉稳了,想当初那个混小子…”
楚虞正给老太太剥着橘子,一股酸味儿在屋中漫开,没去应老太太的话,献殷勤的将橘子搁在面前:“有些酸,外祖母尝尝。”
老太太来了,摇竹自然就回老太太身边伺候,楚虞身侧便只邹幼一个丫鬟。
但好在她喜静,邹幼一人伺候她,她也落的清静。
用过晚膳,老太太早早就歇下,许是十几日水路颠簸,人还没缓过劲儿来。
楚虞提老太太掖好被褥,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正要回房时,齐妈妈又叫住了她。
齐妈妈捧着个匣子过来,笑着道:“陈姑娘同我说,姑娘走之前绣了幅字给她,那绣法,没个一两月是做不成的。”
楚虞低头笑了笑:“我闲来无事做的,陈姐姐喜欢就好。”
齐妈妈将匣子递给她,邹幼伸手接过,打开让楚虞瞧了瞧。
楚虞一愣,这簪子是年前玉氏拿到安喜堂的,当初一共有两支簪子,一支白玉簪,一支琉璃簪。
而陈梓心挑走的就是白玉簪。
这支簪子楚虞也喜欢的紧,陈梓心是瞧出来了。
她不由失笑:“陈姐姐有心了,待回了京,我定要去她府上补一杯喜酒。”
楚虞将那支簪子拿在手中,白玉冰冰凉凉的,摸着倒是叫人心情舒畅。
陈梓心嫁的那户人家也并非高门大户,只是礼部的一个六品小官之子,但好在为人良善温和,家中关系也简单,老太太倒是满意的很。
至于陈梓心,自从容庭离开京城后一年,她乖顺了许多,这门亲事她也乐的结,因而顺顺利利就嫁了出去。
或许旁人觉得她嫁的不够好,但楚虞却是极羡慕的。那位新姐夫待陈梓心可谓是好上加好,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着日子,哪里有比这儿更好的。
楚虞这么漫不经心的走着,忽然脚下一绊,只听邹幼喊了声姑娘,她生生撞进了另一人怀里。
“嘶……”
听到面前人倒抽了一口气,楚虞急急忙忙站稳,却见容庭捂着右肩,带着一脸调侃的笑意,瞧着她手中握着的簪子:“本以为是投怀送抱,原来是想谋杀啊?”
楚虞一愣,视线落在他肩上,有些不知所措:“谁、谁知道你在这儿。”
她小声道:“你去上点药吧,天气热,闷着伤口会发炎的。”
“啧,关心我啊。”
楚虞无语的抬眸睨了他一眼,原本那么一丝愧疚烟消云散:“外祖母睡下了,你别去吵醒她,赶紧走吧。”
楚虞从他身侧绕过,疾步回了屋里。容庭也没拦她,回头一直瞧着姑娘的身影,直到屋门彻底关上。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兀自低头笑了笑,有些许无奈。
怎么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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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阳这日,老太太精神劲儿十足,一身暗红色衣裳,衬的她更肃穆了些。
容庭早早倚在喜香院儿外,乍一瞧太太,不由有些好笑。
这人年轻时便是做生意的,那股子劲儿比一般男人更甚,这是要跟淮家较劲儿去了。
容庭目光落在搀着老太太的楚虞身上,不由想着,这丫头真不一般,能让老太太这般疼爱她,定是没少下功夫。
卞江对面便是鼎鼎有名的樊西楼,江南做的最正点的菜肴就在这儿。
容庭是樊西楼的常客了,掌柜的见了他,亲自将人领上楼。
这二楼窗子一打开,入眼就是卞江上停放的船只,一众瞧热闹的围在护河栏边。
楚虞是许久没见过这景象了,从前顾颜身子还好时,每年端阳都带着她来,可后来便再没来过了。
老太太抿了口茶,吩咐摇竹道:“你去瞧瞧,淮家的有没有来。”
摇竹一愣,领了吩咐便出去绕了一圈。
听了这话,楚虞亦是一顿,她哭笑不得道:“外祖母,这事儿过去了,您不必为我同淮家闹僵,毕竟当初这事,也没说定。”
容庭扬了扬眉,听她这话,倒不像对淮景阳念念不忘的意思。
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犯不着同他们淮家计较,但我也得让他们瞧瞧,我们容家的姑娘是有人做主的!不是他们淮家不要,就得哭哭啼啼回京城的姑娘!”
说罢,隔壁厢间就传来一声笑。
老太太听不出这声儿,可楚虞却听着耳熟。
隔壁那姑娘,似是在唤着表哥。
楚虞压了压眉心,缓缓呼出一口气,只怕过会儿真撞见,两家脸面都不太好看。
只希望摇竹没瞧见他们。
忽然,楼底下一阵欢呼雀跃,是开赛了。
锣鼓声响,将隔壁人的声音隔绝开来。
老太太被闹的蹙了蹙眉,却见楚虞扭过头去瞧窗子,她不由笑:“行了,不用坐这儿陪我老婆子,尽管看去。”
楚虞收敛着笑意,轻轻点了下头后便走到窗边,正抓着木栏往下看,方才还靠岸的船只都已经划了老远了。
她正浅笑着瞧的高兴,忽然隔离厢间的窗子被人推开,说话声一下就钻了进来。
许如月拉着淮景阳,正兴冲冲的指着底下那些只船:“表哥,等他们赛完,你陪我乘船去吧?”
淮景阳兴致索然,随意胡乱的点了下头,才一个侧身,就瞧见另一侧的楚虞,二人相视一眼,楚虞眼里的笑意淡了淡,不过随即又很快扬起嘴角,朝他疏离一笑。
许如月也看了过来,她咬了咬唇,瞧瞧淮景阳的脸色,嘟囔道:“她怎么在这儿啊…”
自打那次从林家离开后,淮景阳便成日被许如月缠着,再没见过楚虞。
正想隔着窗子问声好时,忽然一只手从楚虞发髻掠过。
容庭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扶了扶楚虞发髻上那支白玉簪:“歪了。”
楚虞下意识抬手一碰,却碰到容庭停在她发髻上的那只手,楚虞心下一跳,将手缩了回来。
身后的男人笑了声,随即往前走了一步,同她肩并肩站着。
淮景阳这才瞧清楚这人是谁,他心下有些不得劲,抬眸望过去时,恰逢容庭看过来。
男人含笑倚在窗前,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眼里尽是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