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楚虞抬眸看向元金:“元掌柜,您铺子里要的布匹已尽数送到,要不您回铺子里点点货?至于剩下的账,明儿个我会让人去结清。”
元金一愣,半响没答上话。
还是胡氏反应过来,着急的从地上爬起来:“你、你怎么自作主张送了货?”
楚虞冷冷瞥了胡氏一眼:“我倒想问问姨娘,庄子里明明有货,您押着不给是几个意思?”
元金回过神:“不对啊,不是你们林家说缺了货,这才叫我等的?”
元金这么一说,后头几个商户纷纷发声,林家自林许病重之后,便一直押着货没给。
胡氏慌了,原本她是故意押着没给,想这些商户都站在她这头,随后再将账结清,做出一个只有她才能做林家主的好模样。
可、可这丫头,她是如何知道林家欠了那些铺子的布匹?
楚虞微微弯了弯唇,朝门外的瑶竹道:“瑶竹姐姐。”
瑶竹颔首,便抱着一个黑匣子进来。
楚虞慢条斯理的打开匣子,从里头取出一沓册子:“姨娘,这几个庄子怎么都亏空了?”
林许的葬礼,一时间成了楚虞与胡氏算账的地儿,而那些胡氏特意请来助力的商户,成了看客。
而这里头的情形,路临正有条不紊的说给容庭听,末了路临还打趣说了句:“公子,这楚姑娘是真的厉害,短短半个月就将林家的家底摸透,甚至还将胡氏败光的几个庄子的明细都查的清清楚楚。”
容庭侧躺在贵妃椅上,一边抿着热茶好不悠哉。
那丫头在老太太身边养了三年,老太太年轻时也是做生意的人,定然会将这些本事教给她。
查账算什么,哪怕是料理几个庄子,依林楚虞那股子精明劲儿,怕是也游刃有余。
路临正说的乐着:“公子,您不去瞧瞧,可是一出大戏呢。”
容庭眸中闪过一丝笑:“你送几个花圈过去,说是路家送的,给那丫头撑撑场面。”
“哎!”路临乐呵呵的去了。
楚虞这儿正算账算的高兴,将胡氏唬的一愣一愣的,陈叔犹犹豫豫的打断:“姑娘,路家送了花圈,说是让姑娘节哀顺变。”
楚虞扬了扬眉,微微抿唇一笑:“劳陈叔替我谢谢庭哥哥。”
这猛地一打断,让那些左右不定的商户更生出一丝疑虑。
众人推了推元金,元金迟疑问:“路家是……哪个路家?”
楚虞唇角一翘,自顾自看着相册没回话,瑶竹挺着腰板子站在后头,冷清回道:“还有哪个路家,如今路家掌事的是我们姑娘的表兄,各位莫非不知?”
众人正惊诧之时,楚虞唉声叹了口气,将手中那账册丢回匣子里合上,似是退了一步道:“姨娘啊,短短两月,你这亏空可不少。”
“不过无碍,这不是,我来了么。”
她起身俯视着攀着灵柩跌落在地的胡氏,眼里的不屑显而易见,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弧度,是个人都能瞧出林家长女与这位姨娘不合。
楚虞淡淡收了神色,眸中冰冰冷冷没有一丝温度,抬头环顾了一圈众人:“各位,招待不周,回吧。”
林许的葬礼办的匆忙,林家正是易主的时候,谁也没心思为一个死人操心。
邹幼对着铜镜为楚虞拆卸发髻,看着镜中女子美的不可方物的脸,她总觉得有些可惜。
老太太光知道为姑娘找老实本分的人家,也不考虑考虑那些达官贵人,姑娘这模样,就算是皇子,那也是配得上的。
楚虞低头翻着账本,丝毫不知邹幼的想法。
邹幼叹了声气:“姑娘,咱们这是要在江南留多久?”
楚虞淡淡应了一声,将这页翻过去了才回:“许是一两个月,等林家这一团乱麻理清楚了,就回京城。”
吱呀一声,瑶竹推门而进,端了盆水进来给楚虞净手,神色恹恹道:“今儿听人说,二公子又领了个舞女回府,这要不是天高皇帝远的,让老太太知晓,还不气的……”
楚虞好笑的抬了抬眸:“瑶竹姐姐都说天高皇帝远了,外祖母不会知晓的。”
瑶竹自小在容家长大,说话做事也都为容家着想,这二公子再怎么说也是容家的人,丢的那也是容家的脸!
“姑娘你那是不知道,我这几日出门打听一圈,都说咱们二公子后宅里通房无数,还日日宿在花街柳巷,根本就……若不是路家偌大家业傍身,哪儿有姑娘能嫁给他呀。”
楚虞低头一笑,不再搭话。
想嫁他的姑娘可多了去的,不说京城有个都快成亲还惦记着他的陈梓心,就说林茹,那不是也恨不得一头扎进路宅么。
连着好几日楚虞都未出门,不是在书房里看账本子,就是在房里歇息,倒是有种要长住林家的意思。
胡氏心里日日惴惴不安,生怕这丫头真不走了。她又没人能说话,便日日同林悦儿抱怨,林悦儿烦急了,心下便也更加厌烦林楚虞。
这日,她刚下学回府,便瞧见林宅唯一的一处亭子上,林楚虞正好不悠哉的喝茶看书,偏生她还穿了身翠绿色锦裙,梳着高高的归云髻,发髻上那支簪子……
林悦儿狠狠咬了下嘴唇,那支簪子明明是林家的,明明是她林悦儿的,可林楚虞回来了,什么都成了她的!
就连陈叔都向着她,什么好的都给她留。
娘成日说林楚虞的不好,却又不敢拿她怎么样,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凭什么她去了几年京城,就高人一等了?
林悦儿一时间气极,也顾不得她娘说的什么如今林家半数家产都是林楚虞的,直冲冲往亭台下走去。
她红着眼哭道:“林楚虞,你不要脸,你凭什么回来抢我的东西,那都是林家的,都是我和弟弟的!”
她说着,将石桌上的点心茶盏全都扫落,哗啦全砸在地上。
邹幼护着楚虞退了一步,气道:“二姑娘这是做什么!”
林悦儿就站在那,委屈的不行,哭着嚷嚷:“我要教训她,林楚虞你个贱人!”
楚虞眸中微闪,抬眼直直朝林悦儿看去,冷然道:“你说我什么?”
林悦儿还在哭,抹了几把眼泪吼的更大声:“贱人,你就是贱人,你和你娘都是贱人!”
林悦儿话刚说完,啪的一声就受了一巴掌,直将她打懵了。
她不可置信的瞪着动手的人:“林楚虞你敢打我!”
说罢,又是一巴掌。
“你再说一句,我就将你舌头割了去喂狗。”
楚虞嘴角微微上扬,眸中的冷意却看的林悦儿直发慌。
忽的,邹幼背脊一僵,直看向在那听了不知道多久的男人,磕磕巴巴道:“二、二公子。”
第24章
楚虞亦是一愣,方才那剑拔弩张的气焰瞬间就消了下去,她一动不动背对容庭站着,好半响才缓缓转过身去。
艰难的扬起一抹笑,柔和的朝倚在木栏上的男人道:“庭哥哥何时来的?”
容庭似笑非笑的弯了弯唇:“哥哥那儿养了只藏獒,要不要?”
楚虞嘴角一僵,看来是全听见了啊。
刚被楚虞吓懵了的林悦儿在听到容庭的话时从小声抽泣到放声大哭,捂着眼睛道:“你们容家欺负人,我要告官去!”
说罢,林悦儿又真有点怕容庭,一边哭着一边跑了。
一时间,亭台上忽然静了下来。
楚虞抿了抿嘴角,丝毫不提方才自己吓唬林悦儿的事儿,只问道:“庭哥哥怎么来了?”
容庭没应声,看小姑娘脸颊消瘦了一圈,自顾自找了个地儿坐下,靠着雕花栏,翘着腿道:“我这儿有个胡氏的消息,听不听?”
楚虞纤长的睫毛微微一动,等着容庭往下说。
可男人像来吊她胃口的,兀自扔了两个甜枣进嘴里,然后便不说话了。
楚虞:“……听。”
容庭满意的笑了:“胡氏,在外头养了个男人,那男人还是红袖苑一看门的,啧,你们家这姨娘眼神可真不好。”
楚虞惊了,半天没回过神来。
她朝容庭走近了两步:“真的?”
容庭扬眉,作势就要起身:“不信啊,不信我走了。”
“庭哥哥!”楚虞急急忙忙拉住男人宽大的衣袖。
小姑娘就站在他面前,直挡住正午的日头,成了一片阴影遮在容庭脸上。
容庭眯了眯眼,就听楚虞蹙着眉头问:“红袖苑在哪儿?”
闻言,男人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
江南红袖苑,从外头看红墙绿瓦,古韵十足,若不是门口站着三三两两拉客的女子,这倒真像个喝茶的好地方。
楚虞仰头看着牌匾,方明白过来,原来红袖苑与醉春苑无二,胡氏胆子可真够大,养了这里头的看门小厮在外头。
容庭微微侧身睨了小姑娘一眼:“胡氏卖了几个庄子的钱银,都投进了这红袖苑,如今她可是红袖苑的二当家。”
容庭说着不由觉得好笑,林家这个姨娘想钱想疯了,什么生意都敢做。
楚虞略微愕然,还没反应过来,身侧的男人就已经抬脚向对面走去,末了他还回头:“林楚虞,我就帮你这一回,算还你个人情。”
楚虞不知道容庭什么时候还欠了自己人情了,但她脚下踌躇,半分都没挪动。
容庭眉间隐隐不耐:“不想抓住胡氏的把柄?”
楚虞咬了咬后槽牙,抿着唇跟上。
要是让外祖母知晓她进了这么个地方,不知道要被怎么罚。
谁知她才刚到门口,那些穿的大红大紫的女子便拉住容庭,个个都恨不得往他怀里钻,熟捻的喊:“哟,容公子来了,今儿个兰儿伺候您?”
楚虞打了个颤,不动声色的退了一步。
容庭笑着将怀里这一个两个仿佛没骨头的人推开,那些女子方看清容庭身后还站着个姑娘。
有人酸道:“容公子来红袖苑,还自备了伺候的人,真不厚道。”
楚虞面上遮了层纱,倒是不怕让人认出来,便也由着她们说。
反而容庭回头一瞧,没否认,只领着人往里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