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夜宸过了很久后还是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竟然就真的这样子结束了。
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所料。
他印象中的修夜铭从来就不是这种人。
他还记得，在倩雪没有来的那个时候，修夜铭是如何为了胜利，或者说，如何为了活命而想尽了一切办法，一切理由的。
那是颜幼彬回来前的那一天。
他之所以能在颜幼彬面前承诺不久便可以攻下修夜铭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他感觉到了修夜铭渐渐升起的低落，一方面也是因为修夜铭的那一句话。
两个人之间的对战其实很多，每过几天就会重复一次，但是，那一次，是修夜宸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
因为修夜铭提到了一个人。
长宁公主。
那个时候，他已经失去了大半的兵力，精锐更是只剩下他的死卫们。
他试着跟他谈判，想要让他退兵。
高头大马，年轻的主帅脸上带着贪婪和欲望，他抚摸着手中的长剑，好像那长剑是他妻子一样用心。
那种伪装出来的漫不经心也很能唬住一个人。只是修夜宸不是那种好被唬住的人，看他装腔作势，只是不点破而已。
谁料到，修夜铭不是真的装腔作势，可以说，他手里真的是有一个秘密的——如果在颜幼彬没有觉醒之前，应该全是秘密才对。
可惜，他选择的时间不对，造成的杀伤力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修夜铭狂傲的声音传进了修夜宸的耳朵里：“修夜宸，长宁现在应该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吧。”
他眼神松动。
两人离得甚近，修夜铭自然是看到了他神色的变化，当下就更加的得意了：“只要你退兵，本王可以把解救长宁的秘密告诉你。”
他那个时候没有说，其实他已经找到了怎么就醒长宁的方法，只是故意采用了一种可以激怒修夜铭的方法告诉他，他修夜宸不需要从他那里得到消息。
修夜铭错愕，神色古怪：“都说你修夜宸跟长宁的感情最是要好，本王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他说话也阴阳怪气的，但是听得出来，还是有着强烈求生欲望的。
修夜宸故意避开这个话题，试探道：“纵然你有什么方法可能救治长宁，也只是可能而已，本王犯不着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而违背了皇上的命令。”
修夜铭果然被激怒，怒骂他不识好歹。
他其实也知道修夜铭的愤怒，只是那个时候，拒绝了修夜铭只让他体验到了无限的快感。
修夜铭后来没有再提过这件事情。
当然了，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已经是死在了……沙场上。
所以。这样的他，求生欲望如此强烈的他，对人间贪欲如此迷恋的他，怎么如此轻易的就选择了死亡呢。
怪不得修夜宸一直以来都无法接受这个事情。那个时候的快感，这个时候想起来，也有点惆怅性质了。
似乎死亡真的是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比如，对一个人的情感。
修夜宸现在就体会到了。
又打发走了一个过来禀告的人，修夜宸对着桌面发呆。
“那你就要记住，是你不给醒过来的机会。”那会儿那么大的一顶帽子扣在了她的头上，让他忍不住有些戏谑。
物是人非了，物是人非了。
他感慨。
好吧，就算是很不敢相信修夜铭的选择，但他也没有忘了，修夜铭的尸体是他亲自去收的。
同样生在皇家，这是他对他剩下的情感。
在时间的洪流中，终究还是没有消磨干净了。
有必要吗，他问自己。
或许是有必要的吧，他又这样回复自己。
就算是为了他那时候的那一句“修夜宸，你才是那个最狠的人。”
或者是为了那句“修夜铭，你不要忘了，是你没给长宁醒过来的机会的。”
又或者是倩雪死的时候，他说的那句“傻瓜，没有你我怎么……怎么愿意独活？”
或许都有，或许都给他留下了再深刻不过的印象。
修夜铭真的死了。
他对他的厌恶，对他的恨，也随着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有的不相信都成为了必须相信。
他只是偶尔在晚间睡不着的时候，脑海中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他紧紧抱住倩雪的那个画面。
很凄美，但是也很深情。
特别是跟着心爱的人离开这个人世更是让修夜宸对他多了一重认识，似乎，他也没有那么不堪。
是的，在他们的这场感情中，修夜铭并不是那个不堪的人。
他长情得足以让人钦佩。
他长情得让人感动。
他刺破肚腹的幅度是那么激烈，动作是那样决绝。
人死如灯灭，但是，修夜铭最后的举动，却还是刻在了修夜宸的脑海里，成为了为数不多的闪光点之一。
又有一个将领走进来。
他起身询问：“事情都处理得怎么样了？”
“王爷。”那将领恭谨的问了一声好，才接着说下去：“不知道叛臣尸体要如何处理。”
再怎么坏，再怎么过分，做出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他也是这个圣裕国曾经的王爷，是励王修夜宸的亲哥哥，更是当今皇上的亲人。
这样的身份太复杂，除了修夜宸能下命令之外，其他人无权插手，就算他在这场战争中，也立下了不小的功劳也是一样的。
“……”沉吟了片刻，他好像是轻轻的舒了一口气：“明早班师回朝的时候，吩咐军资那一边，将他一同带着。”
离京城并不远，他并不考虑自己带着修夜铭，那样子对军队的形象不好。
想了想，他又吩咐了一声：“让人小心点，人已经死了，就算是犯了再大的错，也要让人好好的回去。”
造反的确是太过大逆不道的事情，但是，他也是忍不住有了恻隐之心。
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
那将领很有些不解，但是也没有多问什么，直接领命下去了。
现在是深夜时分，从结束战争时，收拾战场直到了现在，足可见规模之大，或者说……死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