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怪物壮汉们在马车前十米外站定,波普子爵和他的管家护卫便有种被大军压境的错觉……
“子爵阁下,我正打算让人去请您,没想到您已经来了。”艾萨克先是上前恭恭敬敬地抚胸行礼,遂热情地侧过半身,“正好,借这个机会请容我向您介绍我的老师。这次运来的农机至关重要,老师也不放心,便亲自过来了。”
言罢向后摊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指向的……正是那个让波普子爵和他的护卫们感觉极其危险的、打头的壮汉。
“……”波普子爵脸色有点僵。
他和草根族长打过交道,倒不会因雪狼族的外表而否定雪狼族的智慧,可是要让他和这样危险的家伙坐而论道……呃,谈生意,他内心是疯狂拒绝的!!
这个光用肉眼看就能让人感觉十分危险的壮汉……却没有出声打招呼,而是眼睛微眯,跳过一看就手无缚鸡之力的波普子爵,绿幽幽的、锋锐如刀的视线在护卫们身上扫来扫去。
护卫们顿时有种被刀子在皮肤表层轻轻刮过的惊悚感觉……
估计是觉得护卫们没啥危险性,这位大汉往左平移了一步。
于是衣服底下起了无数鸡皮疙瘩的众人便见这群平均身高二米二、体重超过二百六十斤(没错,好吃好喝养了几年,战士们更壮更重了)的怪物壮汉堆里,走出来一个体型只跟艾萨克差不多、还比艾萨克“略细”的雪狼人……
“??”
对比太过惨烈,波普子爵盯着这人脑袋两侧的耳朵看了好几秒,才勉强能确定这是个雪狼族。
就……他去年冬天看见过的那个幼崽南风,好像也比这个人壮一圈?!
“久闻大名,波普子爵,艾萨克蒙你照顾,万分感谢。”萧云无视这群人类见了鬼似的神情,笑呵呵上前伸出手。
“……不敢,贤者阿云之名才是让本人仰慕已久。”波普子爵强行稳住差点儿抽筋的面部肌肉,伸手与萧云交握,微微颔首致意,竭力保持贵族风度,“听闻贵部落这次带来适用于克洛宁王国的农耕农机,本人实在万分期待。”
提克洛宁王国而不是瓦伦丁,很能表明这位瓦伦丁城主的态度:去你妹的瓦伦丁、老子要为自家做打算!
萧云笑容可掬,对波普子爵这么上道就很满意……
一般而言人族贵族很少能晓得逼数这俩字咋写,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才是常态,就比如他见过的菲利普老城主、马卡斯、以及圣布里奇那些吃白饭的老家伙。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奇怪,无论原来的波普子爵再咋傲气,撑了两年瓦伦丁这艘破船肩膀也得垮下来……回血全靠草原商品,不看人情面也得看金币的面子。
至于极力控制住手抖的波普子爵——贤者阿云不是怪物壮汉真是太好了!
交换过眼神,是你情我意的人。
商业互吹……呃,一通寒暄下来,波普子爵看萧云比当初看草根族长还满意——这个雪狼人不愧是大陆知名的贤者、不愧能教出艾萨克这种八面玲珑的弟子,小嘴嘚吧嘚的说话多好听~!
交换过眼神,是马上就能py的人……咳咳。
萧云丝毫不浪费时间,立马亲亲热热地拉着这位很有逼数、很识趣的子爵去码头看货。临走前把战士们解散、让大伙儿到处转转体验一番世事人情——艾萨克的骑士领内,自营店铺采用的都是培训过的本地人,人族领地血统纯正。
眼见一群人形兵器欢快地奔向四面八方,波普子爵不由得去看了眼艾萨克……这货硬是一点儿都不操心自己的骑士领会给这帮莽夫折腾玩儿完?!
“等等,阿云先生,你看我们是不是先把如花救下来?”波普子爵回神,连忙指向还在被当成沙包拍打的吉祥物。
“哦对,差点忘了。”萧云一拍脑袋,看向剩下的两名战士其中一个,“小花,你劝劝青草,孩子打差不多得了,把她脱的衣服也带过去。”
小花看了眼还在打孩子的青草,又转回头来看向萧云,不太愿意。
“没事,有毛毛陪着我的,不用担心。一会儿你也到处转转,咱们难得出来一回,总跟着我多没劲。”萧云安抚地拍拍小花的胳膊。
小花勉强地:“那好吧,晚点我来跟毛毛交换,你注意安全。”
“不要在艾萨克这里惹事哦,遇到事情能忍就忍忍,有人找你麻烦的话,先找艾萨克。”萧云叮嘱道。和沉稳可靠的羽不同,小花的性子有点毛躁……毕竟是当初差点把阿栗族长“炒鱿鱼”的人。
“好勒。”小花点头,大步朝青草母女跑去……
波普子爵盯着那个眼神气势都非常危险的雪狼族战士跑远,艰难地收回视线:“阿云先生,这位勇士……名为小花?”
萧云笑呵呵地:“是啊,我们部落里的精锐战士。咱们这些战士都还太年轻,锋芒太露,这次出来也是顺带让他们见见世面。哦,忘了跟你介绍,这位是羽,我们火炎部的战士队长。”
萧云说别人太年轻,在场的人反正是谁都没觉得违和。
相对其他战士而言,看上去比较内敛、比较不那么危险的羽,露出个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出憨厚的惊悚笑容,冲波普子爵客气地点头。
波普子爵:“……”艰难地给出不失风度的微笑。
所以说那个吓死人的战士还不是最厉害的是吗……
连连回头的波普子爵见小花从那头狂暴大狼手中把如花救了下来,提起的心脏落回肚子里。又想起阿云之前说的话,忍不住问:“那一位……是如花的父亲?”
“母亲。”萧云即答,“青草平时没这么狂躁的,主要如花这熊孩子偷跑出来半年不回家,把青草气坏了。她平时脾气挺好的,特温柔一人。”
波普子爵面无表情:“呵呵。”我信你个鬼。
广场边缘,混在人堆里等活儿的疑似父子默默看着貌似大人物的“小号”雪狼人与瓦伦丁城主亲亲密密地回返码头方向,罗宾斯骑士还很狗腿地跟在他们身侧,没咋费力便猜出了那个小号雪狼人的身份。
晒黑了不少的少年人从腰包里掏出一小包猪肉松慢慢地吃,含糊不清地:“用不着跑诅咒之地了呢,老师,那个贤者阿云自己来瓦伦丁了。”
“你还好意思说,咱们赚的工钱里起码有一半被你吃掉了。”蹲在少年人旁边的男子嫌弃地。
“谁知道他们船上只要合同工啊?打零工根本混不进去。”少年人道,“而且钱也不是我一个人花的嘛,老师不你也背着我偷偷去看戏了吗?”
“《人鱼公主》这出戏剧都是情情爱爱,小孩子不适合看。”男子淡然地。
“少骗我了,我都听别人透露过剧情了,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少年人不满地。
男子一把抢过少年人的零食包:“怎么跟老师说话的!”
“诶还我还我、最后一包了!”
“一边去!”
师徒俩正争抢,一个赤着胳膊、包着头巾、穿着绑腿麻布裤子的健壮妇人走了过来,冲蹲了一地的闲汉吼道:“三区工地搬砖、挑沙、拌灰,来二十个人,日结!”
“我我我!”
“我来我来!”
“一天多少钱?”
“管几顿吃?”
“别吵吵!”健壮妇人中气十足地,“管两顿,有肉,准许打包带走,一天十个铜币!”
骑士领提供的工作餐是固定的量,参考标准么是干重体力活的猫族的份量;省着点吃、剩下的带回去,能让一家老小都蹭点油水。
这妇人这么一喊完,立马被人海淹没……
二十个幸运儿被这妇人带走,没多会儿,正在建设中的三区工地招工的人便接二连三地来了——包吃的钱少点儿,不包吃的钱多点儿,但就算钱少点,也是瓦伦丁城里面难找的好待遇。
除了招男工,女工也招……
最早骑士领招合同女工时很多人家不准许女眷报名,认为当过冒险者的罗宾斯骑士不是好人、这地方会对女工不利;等到这些人家发现报名的女工每个月都能领好几个银币回家、也没见被强奸啊拐卖啊啥的,再把家里女人送来,就只能当有一天没一天的临时工了……
神秘师徒今天没有去报临时工,他们兜里还揣着两银币、骑士领的生活成本又低——工棚免费睡,三铜币一大碗的素粉蔬菜任加肉汤管饱、一铜币一个的土豆饼、烤馕能把人吃撑。能管住嘴不买零食,吃住都在骑士领也能攒下钱来。
小花劝住生气的老母亲,青草恢复人身穿衣服时,小花拎着如花的后颈毛把如花身上沾的草叶灰尘拍打掉、随手将这二米多长小两百斤的宝宝往胳膊下一夹,便好奇地打量起这处艾萨克经营的人族领地。
“他们这儿还没猫族农庄大,人可真多呢。青草,阿云让我们自己转转,咱们去哪转?”小花道。
“有点饿了,先吃东西。艾萨克有没有说过他们的食堂在哪?”青草整理着衣服道。
“有说,在大剧院左边、停马车的地方旁边。”小花探头往西边看了眼,“应该就是那边了。”
两人并肩横穿大剧院,蹲在广场一头的师徒俩起身,远远地跟了上去。
“这里卖的都是我们部落里吃的东西呢,那是卤粉,旁边那个是烤饼。咦,烤红薯也有啊。”青草张望着广场边的熟食铺,不用看、只凭气味便认出这些店铺做的啥生意。
“那里的大蒸笼一看就是卖蒸饼的。”小花也在四下打量,“诶,看那里,青草,还有卖咱们毛纺厂毛线、成衣的店呢。”
“都有好多人在买,我们的东西果然受欢迎。”青草心情大好,“咦,这卖的是什么?”
俩人走着走着就拐了个大弯、转到热闹的街道上,好奇地蹲到一处在街边铺着草席当摊位的小摊前。
草席后的摊贩是个瘦巴巴的人族妇女,猛然蹲下来两座肌肉山、其中一座还用胳膊轻轻松松夹着两米长的骑士领吉祥物;把她吓得身子贴墙,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地挤出讨好笑容:“两位老爷……这是我们村子周围长的野枣,有、有点涩,但如果吃肉汤粉的话、来点儿野枣会很爽口……”
底层人民是消费不起草原酱料的,骑士领的熟食店出售的素粉对于这些底层人民来说口味过于刺激,这种能解油解腻的野枣便也能卖出几个大钱。
“也就是直接吃的话会很难吃?”小花耿直地。
摊贩:“……”
摊位旁边的卤粉店,有个穿着员工制服的人拿着两枚铜币走出来,正准备招呼卖野枣的妇女拿枣子给他,一抬头看见两座肌肉山蹲在野枣摊位前,倒吸口冷气、秒速躲回店内。
摊贩想张口喊住客人又不敢,哆哆嗦嗦地看着蹲摊位前的俩雪狼族,都快哭了……
小花青草默默起身,默默走开。
“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我们?明明买我们的东西都很高兴的样子。”小花不解地跟青草咬耳朵。
青草使劲儿想了想:“呃……会不会是刚才我追如花吓到别人了?我有小心不撞到别人的啊……”
“真搞不懂人族,明明谢尔达她们帮我们梳毛都很开心。”小花抱怨道。
“就是哦!”
尾随在她俩身后的师徒俩:“……”
就……你们走到哪,哪里马上出现一片空地,都没自觉的吗……
经过一家串串店时,小花青草闻到那股子熟悉的香味,自然而然地拐了进去。
这家串串店主打的是“中端市场”、人均最低消费以银币计,主要面对的客户群是中城区人家派来“外带”的仆人,以及来骑士领大剧院看戏的中产人家。
她俩进了这家店,囊中羞涩的师徒俩没法跟,只得在略远点儿的地方住了脚、坐到街边台阶上干瞪眼。
三间打通的门面组成的中档串串店内,西边靠墙的地方坐着的都是赶来为主人家打包外带的仆人、马夫;大堂里的十张桌子坐了六桌,穿着与路面上的行人有明显区别,显然,是赶早过来等大剧院开门的客人。
小花和青草肩并肩走进大门,大堂内的客人们便觉光线瞬间暗了几分……
待看清走进来的这俩座肌肉塔,面对大门、穿着绸布长袍、挽起袖子撸串的一名外地商人手一哆嗦、把叉子掉进了盘子里;紧接着以跟他的肥胖体型不符的敏捷速度起身、躲到桌子后蹲下,陪同他的商队护卫如临大敌地离席、抽出武器。
背对大门的妇人食客下意识回头,猛然撑着桌子站起,惊恐地捂住嘴巴、瑟瑟发抖地向后退;这名妇人的丈夫似乎也吓得不轻,忙不迭地示意仆人保护太太。
正指使仆人为他唰串串的一名小少爷无意中转头看了眼,整个身体都抖了下,惊惧地抓住仆人的衣角;坐在这位小少爷对面的管家跟弹簧一样跳了起来,如同护崽的老母鸡那样把小少爷护到身后。
似乎是和情人出来约会的一名长裙少女发出短促、惊慌的尖叫,她的情人立即起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却还是坚强地挡在了少女身前。
青草:“……”
胳膊下夹着如花的小花:“……”
“……算了,我不饿了。”青草转过身,拉着小花走出门。
“他们到底干什么啊!”小花就很愤愤不平。
没走几步,忽然听见某处传来尖叫,随即又响起仓惶的求救声和乒乓哐啷的声音。
小花是个战士,这里又是艾萨克的骑士领、出事儿了她肯定要管,立马将如花丢给青草、风一样地向求救声传来处大步奔去。
一家杂货店内,货架倾倒、架子上的小刀、背包、皮货、骨珠饰品、廉价成衣等商品乱七八糟掉了一地,小花赶到时,店主还在一边尖叫、一边往墙角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