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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供销社的经理是政府实打实的小官,比上苟三的职务不知道大了多少,可是比起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经理却是多了一分谦和。
  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苟三先引起的,一听出了这事,供销社经理看着苟三的脸都黑了,放按了按额角,脸上也生出了三分的厌恶来。
  “又是他。”
  上一任经理嘴上没有个把门的,手又松,酒桌上吃喝一顿,东西人情一拿,安排上个把的职位,还是容易的。
  这苟三,就是他的表小舅子。
  别人还能看看上任领导的三分面子,可这个经理不一样,他不是上任推下任的一层层上去的,和上任没有一点的来往联络,自然就对他亲手提拔上来的懒汉们痛恨至极。
  他离了办公桌,到桌子前面看苟三,苟三说自己痛的走不了路,是一路被三四个人搀扶过来的,现在歪躺在办公室待客的长沙发上,还在唉唉的叫唤。
  为了显示凄惨,不等别人说,他自己就掀起了衣服露出肚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胖,还是齐明安收了劲,刚刚还黑紫恐怖的大脚印,现在肿就消了一些,只余一圈印记。
  经理围着看了两眼,只皱了皱眉,脸上没有一丝安抚的意思,反而十分的不耐烦。
  苟三这小子嘴贱眼尖,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深谙职场生存拍马屁的一套,现在自然也用了这样妥帖的态度去对待新的领导。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整修办公室的事情,这位领导直到最近几天才出现在这里,满供销社的人都和他联络不多,只是看他戴着眼镜,一派书生温和气,也不把他当个人物看待。
  苟三跟着自己的经理表姐夫也见识过不少的官,为了能在这当个小管事的,伏低做小的事情他做了可不止是一回了,熟门熟路。
  想着之前这个经理自己也早就打点过了,送了不少县城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去,那经理啥也没说都照单全收,看样子是跟自己是一路人了。
  他眼里勾了一泡男儿泪,也不唉唉叫唤了,哽了一声,当下便演开了:“经理,我都是为了咱们社,不就是收瓜的价钱没谈拢吗,你看看我让人打的,差点没了半条命去……”
  好演员配好观众,经理显然没有半点耐心听她继续说下去,打算让周围的人说,但是能在这里混的好的哪个不是人精啊。这话,说的实诚了是得罪苟三,说的不实诚,万一又得了经理的厌,那可就两边都不是人了。
  聪明点的都不想干这些事,但是经理也不傻。
  经理的手指过去,一帮人都垂下脑袋装死人,他气乐了,随手一点指了指宋栀,说道:“行,就你来说说吧。”
  宋栀眼睛往周围人的脸上都看了一眼,都是一派陌生的样子,只有稍稍熟悉的苟三的眼神里含着警告,像是要是她敢说了实话,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门的那种警告。
  宋栀并不怕他,眼珠子一转,嘴巴一瘪也淌了几滴硕大滚圆的晶莹泪珠出来,抽抽噎噎道:“经理,求你给我们做主啊,我们是活不下去了。”
  看人下菜碟,不仅仅是苟三会,在现代做了多年社畜的宋栀也会。
  今天踏进这个门前,她还想着经理怕是得官官相护,但是今天经理虽然表面没什么差别,但是视线游离处带着的只有满满的厌恶。
  她一面要演出悲愤欲绝话不能言的样子,一面又要叙述,话自然就说的没那么顺溜。
  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柜台大姐却焦急的插了一嘴,道:“经理,你是不知道,苟三真不是人!”
  第36章 事了
  柜台大姐不卑不亢,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愤懑,一字一句吐字清楚,把苟三刚刚做了什么给说了个遍。
  刚刚还沉默不语装不存在的柜台大姐,现在就像是一个向着正义的战士, 她一面叙述, 一面还拿出手绢来给宋栀擦滴落到脸上的泪珠。
  手绢上带着花香胰子的味道, 是这几年最流行的, 大姑娘小媳妇的有点条件的都想弄上一块, 柜台大姐卖的是洗化产品, 这样的东比之别人自然是好弄的。
  只是香味虽然浓郁, 对于宋栀来说还是过于浓郁了, 她在现代的时候就并不偏爱过重的味道, 眼下这擦在眼下蒙在鼻子上的香味, 弄得宋栀差点打了个喷嚏,严重的泪更多了。
  “我说句实话, 苟三平日里什么样子大家心里都清楚,大家怕事, 我不怕, 我就是看不惯他仗势欺人的样子。”柜台大姐插着腰,手上掐着淡蓝色的手绢。
  面目刚强,动作温柔,充满母性,比起苟三一面呼痛一面谄媚导致表情都变得诡异的奇怪样子,两人之间高下立见。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歪躺着,苟三在气势上就弱了一截,随着她脱口说出来的东西,苟三的脸色也越变越难看了。
  如果说只是他骚扰顾客的二三事, 他的脸色当然不至于这么难看,柜台大姐机关枪一样的突突突把苟三这几年做的事情都说出来了。
  整个供销社有十几个柜员,大家都是拿死工资的,只有苟三一个,仗着前经理的光,把持进货的那个关口那么久,那可是全供销社油水最多的地方,不满也是当然的。
  现在前经理终于下台了,可不就到他们反咬的时候了吗,只是大家摸不清现在这个经理的脾气,都在原地装鹌鹑。
  柜台大姐从面相看就是胆子大的人,现在果然站在了别人的前面,现任经理听的仔细,脸色也越变越青。
  话说的没一分假,要是她因为私人恩怨乱说就罢了,关键就是这说的都是对的,顾不上装痛,苟三直接就跳起来想要捂柜台大姐的嘴。
  “你干什么?!你给我放开,你俩,把他给我按住。”经理戴着方形黑框的眼镜,镜片上不知道是脏的还是雾气,雾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肯定不是表面上这样的温和宽厚。
  经理才是当官的,听到他这么说,围在旁边的两个立刻忘了之前对苟三的客气,几个人就把乱咬的苟三给按住了,力气不小。
  苟三虽然被按住了,但是有嘴会说,刚想一一数数之前他怎么对这些人的,饭店里几块钱一顿的菜,他可是都请过了。
  “三哥,今儿,对不住。”两人顺势把他嘴也给堵上了,省的他乱吠。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舒适老实惯了,只有想不开的傻子才想失了自己的位置呢。
  柜台大姐一看经理是这样的态度,腰板又挺直了三分,眼神清澈。
  苟三的柜台和她挨着,虽然苟三也给她打点过让她乖乖闭嘴,但是事情做了总是会留下痕迹,既然毫无顾忌的在中间收受好处,就别怪有心眼子的人把这些事情默默记在心里。
  宋栀一脸懵的看着她动作,把慌乱的眼神递给齐明安,齐明安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无需担心。
  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其实就已经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
  柜台大姐不是在帮宋栀他们,他们两人只是今天见了一面,也没有什么渊源和远方亲戚的关系。宋栀他们又不是什么金枝玉贵主角之躯,说是因为看重他们而上前帮忙也太过牵强。
  说到底,人家不是帮他,是帮他们自己,就算没今天这遭事,苟三迟早也得被他们咬下去。
  宋栀看懂了他的安抚,也大概知道这件事情是不需要自己多么担心的了,反手握住他的大手,把玩起他的手指。
  全场安静,除了苟三不甘的呜呜声,就只剩下了柜台大姐冷静平直的叙述。
  “这其他的我也没天天看着人家,不大清楚,可是就单单是收购老百姓的农副食品的这一样,苟三就能抽去三成利去。中桥的豆腐老王,还有南村的养鸡的那些,都能作证。”
  柜台大姐把手绢子塞到裤子兜里,看着经理五彩斑斓的脸色变化,压制住了自己不断想要上翘的嘴角。
  室内安静了半晌,经理握着杯子的手都捏不紧了啪的一声手拍在桌子上,搪瓷的茶杯和杯盖因为桌子的震动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相击声。
  “好啊,好啊!”像是别的话都不会说了一样,经理满嘴里只会重复着这一句,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屋内沉默了半晌,他走的每一步都踏在在场的所有人的心上,连和这件事情毫无关系的宋栀心里都咯噔的颤了颤。
  经理走了一会,不知道脑子里想出主意没有,一转眼却看见了正在外面做背景板的齐明安他们。
  “你们是那个什么,卖西瓜的是吧,那什么,瓜不收了,你们走吧。”他似乎是暂时想不出要处理苟三的办法,正在苦恼着,不想让宋栀夫妻两个待在这里,挥挥手,赶人。
  刚刚还热情着的柜台大姐也带着笑让他们先赶紧走,他们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无人在乎他们的瓜到底怎么办。
  无人提刚刚宋栀确实是被骚扰了,也没人在乎,宋栀心里唯一想着的,就是还好这次没让他们掏钱出来。
  他们被重新带了出去,柜台大姐急急忙忙的赶紧跑了回去,生怕错过了大戏的哪怕一点。
  在他们眼里,宋栀他们只是完全不需要在乎的小人物罢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带了一年的收获过来,瓜他们不收他们要弄到哪里去,根本不是这些人关心的问题。
  今天虽是个意外,但是他们是真的当了别人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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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的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瓜皮上都有点烫烫的,宋栀的脑子一直是懵的,直到齐明安重又驾车启程,她才猛的直起了身子,拉住了齐明安的胳膊。
  “瓜怎么办?”
  齐明安好笑的看着忽然弹射起来的宋栀,手上抽骡子的鞭子不停,骡子哒哒的跑着,把宋栀的声音颠碎了。
  “这么大一个县城,容不下咱们几十个瓜吗?”
  第37章 新生意
  “这家不要, 就到别的地方是了,大不了带回去换粮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说的是!齐明安种的西瓜确实是又大又甜,从那些人的态度里就看出来了, 他们要是想卖出去, 哪还有卖不出的道理?
  县城的人不必他们村里, 吃什么喝什么手里有多少钱都是看在老天的面子上, 要是老天不给面子, 他们饿肚子都是常事, 县城不少人都拿工资, 手上多的闲钱没有, 但是大夏天的吃块西瓜的钱到底还是有的。
  这些东西对于农村人来说算不上是什么, 对于城里的人来说, 这些东西就稀罕的多了。
  至于供销社的人不把他们的东西当东西看,那是因为他们见多了。
  国家经济补助下的产物, 他们自然是不缺货源,除了每个月大货车送来的货, 还有周边农民源源不断送来的各种农副产品, 少了他们这一家,还有别的人,东西一旦多了,就称不上是稀罕了。
  说句实话,虽然今天阴差阳错的把苟三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给扳下去了,但是若不是因为他的原因,收西瓜也轮不到他们家来卖。
  宋栀气哼哼的攥着他腰上的衣服,眼睛上出了一层蒙蒙的水雾,嘟着嘴让齐明安把这件事情给说清楚。
  齐明安从不拒绝她的要求, 前面的大道无人宽阔,他腾出一只手给宋栀整了整被调皮的小风吹起来的
  苟三一心钻打钱眼里,之前反倒是好处,因为齐明安是上爻村出了名的老实,所以比起少了块八毛的就闹着吵着的别人,他就显得省心的多。
  而齐明安不喜欢耗费精力的事情,两个人的交易就就此达成,大小只是吃了一些很小的亏,但是给供销社送东西大小是体面,总比溜街串巷的要平稳的多了。
  齐明安眉眼疏朗,语气轻快,似乎万般的事情都不是事,宋栀激动的情绪逐渐的平息了下来,但是还是有些咬牙切齿的。
  漫天旷野的愧疚感却忽然占了上风,宋栀抿了几下嘴,眼眶却升起了湿意。
  “这都是什么店啊!都怎么做生意的!都是什么人啊!”她憋的脸儿通红,半晌才骂了一句,喉头里却像是哽了什么东西,噎的人难受。
  她共情能力强,能轻易的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越是亲近的在乎的人,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沉沉坠坠的在心里窝着,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但是对于这么大的一个供销社来说,就太过不够看了,说是当官为民做主,但是在这个时候,但凡是能当上个小官的,哪有把老百姓当座上宾看的?
  或许有些好的领导对待人民群众如儿女,耐心温柔办实事,但是供销社那些被安逸的日子逐渐腐蚀的人当然是不会有这样的气度,虽然他们也算不上是官。哪怕是这个经理也好,或者说只是稍微管了一点点事的苟三也好,齐明安从来不是能够入他们眼睛的人。
  只有等到后期他真正发展起来的时候,这些当初高高在上的人才会奉茶上座,不是把齐明安当做是个有求于他们的人,而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伙伴来看待。
  那样的时候,又是后来了。
  而现在,他们一无所有,衣衫褴褛。
  “就是,都是什么人啊!”他跟着笑骂了一句,看了宋栀一眼,眼中装满了笑意,没有困扰的意思,宋栀却觉得难受极了,垂着眼睛,耳边只剩下了骡子的哒哒声音,和时不时响起的齐明安低声的驱赶。
  两人的声音大了,前面的路人听到这小两口的叫骂,一脸困惑的转过身来,却只听见骡车远去的声音。
  穿过供销社这里所在的新建的街区,更破旧低矮一些的地方,开了一块空地,前几年这里捉的凶,不少人都被以投机倒把的理由都给抓起来改造了,现在的年景到底是跟之前不同,饶是真正的土著齐明安,也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但是人吃五谷杂粮,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需求,要是等着发粮票布票,等着家里弄到票了再买东西,早就饿死了。有人有需求,自然就有人偷着摸着的卖。
  谁家的粮食多收了点,谁家种了多的菜,谁家的小鸡又多生了几个蛋,总是找的到销路。
  不过大多数的人都是挎着筐子挑着担子,鲜少有齐明安他们这样,是驾着驴车过来的,市场虽然小,但是已经颇具规模,里面人走来走去,倒是和真正的市场不差个什么。
  有对他们东西感兴趣的围了过来,问他们车上是卖的什么东西。
  宋栀先跳下了车,齐明安给打响鼻的骡子喂了一把菜帮子,安抚下了躁动不安的骡子兄,宋栀就直接掀开了防雨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