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徐氏一头触地，重重的磕起来。
桑叶哪会想到拜个年会闹这么一出，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退到一边，腾出一只手去拉徐氏：“你起来，你先起来，有什么话起来好好说！”
徐氏只是拼命的摇头，始终不肯起来。
随着徐氏的身子一起一伏，桑叶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看着她如今的模样，神情变得极为复杂。
曾经仅有少量白发的徐氏，在短短几个月里头发白了大半，干枯凌乱似乎许久未曾梳洗过；身上仅着薄薄的灰扑扑单衣，上面补丁摞补丁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脚上同样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单鞋，裸露出来的脚趾头紫红紫红肿如萝卜；最明显的就数那张干瘪的没有一点人色的脸，上面深深浅浅的裂痕，有的已经结了血痂，看着十分恐怖，整个人老了二十岁不止。
谁能想到，当初嚣张蛮横的徐氏，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要不是声音没有变，桑叶几乎认不出她是谁来，恐怕走出去被认作孟大舅的娘也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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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3章 狡猾
不得不说，徐氏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全是她犯蠢作出来的。
在孟家，不说穿金戴银，至少吃喝不愁。且徐氏的几个儿子还算孝顺，平时儿媳妇就得小意奉承着，可以说日子十分舒心了。要不是她自己作死，整日的瞎折腾惹恼了所有人，就不会落得一把年纪被赶回娘家的下场。
刚被撵回徐家时，徐家一众对徐氏还算和颜悦色，话里话外都替她打抱不平，控诉孟家无情无义白眼狼。这么做，为的就是想打消徐氏的戒备，从她手里挖出这些年私藏的十几两私房钱。
徐家从老到小全是怂货，嘴上哔哔的十分厉害，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前往孟家为徐氏讨个说法：他们是徐氏的娘家人，不管对孟家的做法有没有异议，都有必要这么做——
这不光是确认孟家有无欺凌徐氏，更多的是做给外人看，让外人觉得徐家不是好欺负的或是徐家女德行有亏才被撵回娘家。不然有个德行有亏被撵回娘家的姑奶奶，徐家的面子里子都不好看。
偏偏徐氏愚蠢看不透娘家人的险恶用心，见他们站在自己这边心里感动的不得了，觉得这才是自己的亲人，孟家全是狼心狗肺的东西。于是在两口子借口手头紧，需要借银子办事时，她毫不犹豫的借了。
就这样，仅仅过去一个来月，徐氏手头上的银子就被两口子以各种借口“借走”，以至于等徐氏察觉到不对劲后，她手上最后一文钱也没有了。
见再也不能从徐氏手上榨出油来，两口子立马变了一副嘴脸，把徐氏从主屋赶去灶房睡觉不说，还让她每日早早起来扫地洗衣劈柴烧饭……总之一应家务全部落在了徐氏一人身上，完全把她当老妈子使唤，每日的饭食仅仅是两碗稀粥，填不饱肚子也不抗饿。
直到这时，徐氏才真正看清楚娘家人的嘴脸。起初，她奋力的反抗过，奈何徐家根本不把她当亲人看，嫌弃她一大把年纪被撵回家丢人，把她狠狠地打了几顿，才把徐氏打老实了。
每次忍受饥饿，累的起不来床，徐氏就无比怀念在孟家作威作福的日子，之后趁着徐家人不注意就偷偷往孟家跑，想要求得孟大舅的原谅。孟大舅不为所，不顾几个儿子的劝阻坚持把她撵走了。
徐氏无处可去只好回到了徐家，徐家知晓她偷偷跑回孟家求助后，对她的态度愈发恶劣，隔三差五就要打她一顿，连徐家才四五岁的孙子也会时不时的踹她几脚取乐。
被徐家人磋磨的越狠，徐氏就愈发惦念孟家，渐渐的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并最终意识到曾经的混账，可是后悔也已经晚了，她又偷偷跑回孟家好几次，依然没能得到孟大舅的谅解。
徐氏很清楚，继续这样下去，她会死在徐家不得善终。因此知道桑叶等人会在今天去孟家拜年后，她再一次趁徐家人不注意悄悄的摸到了孟家，就有了给桑叶下跪的一幕。
遭遇了娘家人无情的背弃，徐氏总算活明白了些。她知道今日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如果得不到桑叶和孟大舅的谅解，她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今日就算磕死在孟家，她也不会再回徐家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见徐氏不肯起来，桑叶神情变得极为复杂。
她看的出徐氏是真后悔了，也知道错了，但是伤害已经造成，让她就这么原谅徐氏，她自问做不到。
徐氏浑身一颤，额头越发用力的磕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桑叶听着，心里不是滋味，转身对面无表情的孟大舅说道：“大舅舅，这算是您的家世，不该由我这个晚辈插手，无论您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没有意见，也不会影响我们两家的关系。”
她摸不准孟大舅的想法，不知道他坚决不让徐氏回来，是顾及他们两口子的感受，还是真不想认徐氏这个妻子。她是做不到原谅徐氏，却也不忍心让孟大舅这个长辈左右为难，只能这样在不干涉的情况下，让孟大舅自己拿主意了。
说到底，徐氏曾经的所作所为，伤害最大的是她，徐氏对孟家并无大过，如今徐氏沦落到如此凄惨的境地，孟家大多数人怕是希望徐氏能回来。无论孟大舅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不会有意见，只是心里不会接纳徐氏。
“阿、阿凛媳妇，你、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孟大舅猛地看向桑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桑叶见状，哪还不知道孟大舅如她猜测的那样，确实是顾虑到她才坚决不肯让徐氏进门。如此想着，她的心里反倒释然了些，对孟大舅提出了告辞：“今日不是时候，既然大舅舅家有家务事要处理，我们就先回去了，他日我再来看望大舅舅。”
这话算是间接表明她之前说的都是真心话。说罢，她冲马氏两口子使了个眼色，询问他们要不要一道回去。
马氏自然不会那么没眼色，拉着多花姐弟几个对孟大舅笑道：“大舅舅，那我们也回去了，过几日再一道过来看望您！”
郑山青在一旁附和着，一副不想参与孟家家事的模样。
看着一团和气的侄儿侄儿媳妇们，孟大舅眼含老泪，转过身去抹了一把才说道：“好，好，舅舅不留你们，过几日舅舅会亲自去你们家！”
至于会去郑家做什么，在场的人心里都有数。
桑叶等人点头，又给孟家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就一道离开了，没有人理会依然跪在地上，却已经傻住忘记再磕头的徐氏。
……
“大嫂，要是大舅舅心软松口，让徐氏回来了咋办？”牛车上，马氏试探着问桑叶。
在马氏眼里，桑叶这位大嫂不是个能以德报怨的人，总觉得她没有借机把徐氏彻底赶走不像她的行事作风。
看着一脸八卦的马氏，桑叶有些无语：“让不让徐氏回来，确实是大舅舅家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一个小辈没有资格左右大舅舅的决定。”
马氏一听，急切道：“咋没关系了？那徐氏是欺负你了，才被大舅舅赶回娘家的，只要你不肯原谅徐氏，大舅舅定不会让徐氏回来。”
见马氏这么大的反应，桑叶不禁好笑：“难道你看不出来大舅舅已经心软了吗？不管徐氏为人如何，跟大舅舅几十年夫妻了，大舅舅对她不可能没有感情。之前大舅舅顾及我才不肯让徐氏进门，如今徐氏都这么惨了，我要是继续揪着不放，难道让大舅舅孤独终老？”
马氏没话说了，她自问换作是她，也不一定能硬下心肠阻止徐氏回来。
说起来，除了徐氏这根搅屎棍，孟家其他人还是不错的，就算是看在婆婆的面子上，也不能让大舅舅临老了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心里如此想着，马氏依然有些不得劲，再次问道：“要是徐氏狗改不了吃屎，又像以前那样找你麻烦咋办？”
桑叶一笑：“放心吧，有这几个月的教训，徐氏不敢再生幺蛾子。况且，就算她故态复萌，不用我开口，大舅舅定会先收拾她，再不会让她有机会出现在我面前。”
马氏想了想，觉得这个可能性非常大。她看着坦坦荡荡，半点都不担心的桑叶，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狡猾”，心里却很羡慕，羡慕她能轻易的让人承她的情，记住她的好。
回到家里，正好赶上吃午饭。早就饥肠辘辘的桑叶等人顾不得说孟家的事，就围在桌前埋头苦吃。等吃的差不多了，桑叶才慢慢把事情说给郑家二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