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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PO文学 > 综合其它 > 黄粱客栈 > 黄粱客栈 第38节
  “后来啊,我就死了。”于梦闭上双眼,一字一句道,“我死后,那些欺负我的同学,竟然还来参加我的葬礼,孙玲和王遥也在。”
  “她们当面哭得伤心,背后却在笑,在笑!说我死得好,这样就再不会有人追究和议论,她们就不用去亲戚家上学了!”
  “我死后第三年,我妈又生下一个男孩。”于梦抬起头,眼周的黑纹已经爬满脸颊,“我亲眼看他长到八岁,亲眼看到我爸我妈是怎样宠爱他,从不要求他学习,从不要求他上进,只要考试及格,就带他去游乐园,满足他所有要求!”
  “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都能心安理得,凭什么一句后悔一句道歉就能抵我一条人命?”
  “说什么是对我的补偿,我死了,然后补偿到他们第二个孩子身上?!”
  “八年过去,他们早已经忘了我,只有唐哥哥还会带着花来坟墓看我,对我说几句话。然后我发现,唐哥哥的腿瘸了,是被王遥和孙玲的家人花钱雇凶打瘸的!”
  “因为他成了记者,专注揭发校园暴力,更要报道出当年的真相!”
  于梦声音尖利,两行血泪顺着脸颊滚落,手指攥紧颜珋的衬衫,迫切道:“我是鬼,能躲开鬼差,却没办法在阳世帮他。我知道还有人要害他,只要他不放弃,就会有人要害他!”
  “所以?”颜珋看着少女,眼底并无多少波澜。
  “鬼叔说你能帮我,只要愿意付出魂魄,你就能帮我!”
  颜珋单手覆上少女的发顶,温和道:“你想让我帮你什么,是要报复害你之人?”
  “我要报复,我更要保护唐哥哥!”于梦看着颜珋,一字一句道,“我从鬼叔嘴里听过你的事,我愿意付出一魂一魄,就算全拿去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回到自杀那天。”
  “死者不能复生。”
  “我知道,我没有这个奢望。”于梦认真道,“我知道自己会死,但我不想死得这么窝囊,我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发真相,我要让作恶的人得到惩罚,我要让我爸我妈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伪善,这么多年都在自欺欺人!”
  于梦语气坚定,脸颊和脖颈遍布黑纹,黑色怨气不断蔓延,将她和颜珋包裹在其中。
  “好。”
  颜珋轻轻颔首,两枚木简浮现在怨气之中。
  于梦定下言契,在铃音飘摇中,回到了结束所有的那一天。
  等她睁开双眼,手腕的血将要流干,呼吸也渐渐变得微弱。
  “记住,机会只有一次,铃音停止即刻归来。”
  脑中回响着颜珋的话,于梦凝聚体内阴气,强行附上己身。强忍住瞬间袭来的痛苦,打开抽屉,取出珍藏许久,始终不舍得落下一个字的笔记本,用自己的血写出学校和家中发生的一切。
  红色的字迹浸透纸页,是少女染着血泪的控诉。
  写完最后一页,于梦将笔记本收在怀中,打开房门,看一眼主卧室的方向,释放出一缕阴气,随即用外套遮住伤痕累累的手腕,打开房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48章 偿还
  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噼啪作响。
  孙玲放下手中的漫画, 扯掉耳机, 总觉得心烦意乱, 好像有事将要发生。
  “见鬼了!”
  孙玲从床上站起身,正打算去楼下倒杯水, 卧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一下、两下、三下,三下之后忽然停住, 片刻后, 又重复相同的频率。
  孙父从事地产行业, 一桩生意突然出了岔子,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有超过一个星期不在家里。孙母外出和人打牌, 不到十点基本不会回来。
  保姆也不在, 家中只有孙玲一人。
  防盗门早就锁死, 闯进家里的会是谁?
  耳机中传出嘈杂的音乐,门上的敲击声接连不断, 在寂静黑暗的雨夜, 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孙玲心头狂跳, 扑到书桌旁, 飞快拉开抽屉, 翻出一把美工刀,觉得不管用,又抄起床头柜上的台灯, 快跑到卧室门前,从内将门锁住。
  敲击声忽然停住,一缕黑气从门缝窜入,门锁发出咔哒声响,房门被从外推开,现出来者真容。
  “于梦?!”
  门外的少女穿着一身校服,衣袖长过手背,只露出苍白的指尖。头低垂着,黑发遮住额头和脸颊,怀里抱着一本笔记本,正是于梦和孙玲第一次结伴外出,在文具店买回的纪念品。
  “你怎么进来的?”
  认出来者是于梦,孙玲略微松口气,朝她身后看了几眼,手中仍紧握住台灯,时刻保持警惕。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自己家中,又不晓得是如何进来,实在太奇怪,也太诡异了。
  于梦抬起头,现出遍布伤痕的脸颊。
  自从欺凌事件曝光之后,她只去过学校两次,一次是向校方陈述自身遭遇,另一次则是办理休学。她没有上课,孙玲自然不会知道她的状况。看到横在她脸上的伤疤,既有愕然又有惊恐,背后还深藏着几分残酷的得意和窃喜。
  “看到我这样,你很高兴?”于梦抱着笔记本,微微侧了下头,声音不似往日柔和,平添几分阴森和尖利。
  对上于梦泛红的双眼,孙玲当场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发出惊叫,抓着台灯就砸了过去。
  于梦躲开台灯,一步步逼近孙玲,冰冷的手抓住她的胳膊,硬是将她拽出房门。
  “你要干什么?放开我!信不信我爸妈回来让你好看!”
  “闭嘴。”于梦转过头,漆黑的双眼泛起更深的血红。
  孙玲还想挣扎,不明白懦弱的于梦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然而,抓在胳膊上的手犹如寒冰,那双阴森的眸子让她遍体生寒。
  恐惧之下,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被动地被于梦拽出家门,登上电梯。
  “去哪,你要带我去哪?”
  “去十五层。”于梦按下电梯,看着楼层闪亮,平静道,“带你去看王遥,了解一些真相”
  “真相?”
  孙家和王家住在同一栋住宅楼,两家父母有生意往来,孙玲和王遥自幼结识,幼儿园、小学和初中都在一起,关系十分亲密。
  于梦说要去王遥家,还要了解“真相”,这让孙玲感到不安,心不断狂跳,几乎要从腔子里蹦出来。
  电梯停在十五层,门向两侧打开,于梦没有任何停顿,拽着孙玲穿过走廊。两人头顶的声控灯不断闪烁,忽明忽暗,发出呲呲声响。
  这一切都太过诡异,孙玲惊疑不定,一阵阵心惊肉跳。
  “是这里吧?”
  停在王遥家门前,于梦单手覆上电子锁,黑气从屏幕窜入,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孙玲脸色煞白,又开始挣扎。
  于梦看她一眼,周身涌出大团黑气,弥漫成黑雾,将她和孙玲团团包裹。确定孙玲被控制住,这才打开房门,拽着她走了进去。
  踏入玄关的那一刻,震耳欲聋的音乐迎面扑来,夹杂着少年少女的吵嚷、嬉笑和打闹声,显得异常嘈杂。
  于梦反手合拢房门,对惊恐的孙玲微微一笑:“不能扰民。”
  孙玲张开嘴,想要给屋内的好友提醒,却发现喉咙像被石块堵住,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路过厨房时,一个端着果汁的少女走过,对两人视若未见,径直穿过黑雾边缘,走到客厅里,放下托盘,对坐在沙发上,被众星拱月的王遥道:“小遥,你可真厉害,孙玲那傻子被骗得团团转,看着就解气!”
  “就是!”
  “我还真没想到,没费多少力气,那个傻缺就相信了。”
  “这有什么难的?”王遥拿起一颗樱桃,一下下捏着外皮,直到指尖被汁液沾染,才得意道,“她嘴里说得好,实际上早就嫉妒于梦。被唐铭拒绝,视频没过几天就发出来,稍微挑拨一下,马上就会上钩。”
  “现在于梦休学,要是她反应过来怎么办?”一个女孩道。
  “她最好继续做傻子。”王遥丢掉樱桃,打开手机,里面很快传出一阵撕扯和叫骂声,“她做的事我全都有备份,还有两段警察都不知道。要是她敢和我不对付,我都给她传出去,看她还怎么有脸上学!”
  “小遥,你和孙玲……”一个女孩迟疑道,“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王遥丢开手机,用牙签扎起一块切好的火龙果,递到说话的女孩嘴边,“你们要是不说,那傻子永远不会知道,只能一直被蒙在鼓里,给咱们耍猴戏看,明白吗?”
  女孩连忙点头,想要接过牙签,王遥的动作更快,直接将方形的水果块堵到她的嘴里。牙签扎伤嘴唇,女孩痛叫出声,其余人却在哈哈大笑,全当是一场乐子。
  “看明白了?”于梦转头看向孙玲,“我说过,我一直都在说,我没有做过,不是我。”
  孙玲攥紧双拳,死死咬住嘴唇,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笑倒在沙发上的王遥,愤怒已经压过恐惧,脸颊都由苍白变得赤红。
  见她这副样子,于梦终于收回禁锢。
  客厅中的笑声戛然而止,看到突然出现的孙玲,几人都是瞠目结舌,满脸不可置信。
  “孙玲?”王遥诧异道,“你怎么……”
  不等她把话说完,孙玲已经控制不足,上前两步抄起果汁,从她头顶浇了下去,随后将杯子摔碎,抓着王遥的头发就往茶几上撞。
  “王遥,在你眼里我是傻子?骗我很得意,看我耍猴戏很开心?!”
  “啊!”
  王遥发出一阵痛叫,头发都被孙玲拽下大把。
  “你们还不来帮忙?!”王遥一边挣扎还击,一边大声叫嚷。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上前帮忙。
  王遥家里有钱,孙玲家里不仅有钱还有势。事情没揭穿则罢,不过是嘴里捧几句。一旦揭穿,他们谁都得罪不起,闹不好就会被当成出气筒。
  在他们犹豫不决时,王遥的额头被撞得青肿,脸和脖子也被抓出血痕。感受到脸颊的刺痛,摸到满手鲜红,王遥当场发出尖叫。
  “孙玲,你敢毁我的脸?!”
  两个昔日的“闺蜜”红了眼,当场撕扯到一起,看架势,已经不是普通的打架,分明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客厅里的人意识到情况不对,奈何两人都变得疯子一样,想拉都拉不开。
  于梦置身在黑雾之中,举着孙玲的手机,记录下眼前一幕。包括孙玲和王遥互相叫骂,互相揭短,互相撕打,全都明明白白地录了下来。其后又卷来王遥的手机,找出她录下的视频,没有经过任何编辑,一并上传至各大网站。
  曾处于旋涡中心的她,十分清楚这些视频将带来的后果。
  可比起她们曾做的一切,比起自己的一条命,过分吗?
  王遥和孙玲红着眼睛撕打,劝架的人也被波及,果盘和水杯碎裂在地,切块的水果滚落在果汁中,掺杂不少被拽掉的头发,客厅里一片狼藉。
  于梦弯起嘴角,打出一道阴气,如同对于父于母做的一样,随后转身离开。
  在她离开不久,孙玲和王遥终于从疯狂的状态中苏醒,被众人拉开。即便如此,两人仍在气喘吁吁对骂,愤怒驱使下,丝毫没注意到一股阴冷窜入体内,缓慢涌入四肢百骸。
  于梦骑着单车,穿过路灯闪烁的街道,目的地是许久不曾去过的学校。
  时间还是深夜,校园里一片寂静。
  住校的学生和教职员工都在沉睡,偌大的操场一片空寂,高耸的主教学楼正对校门,在月光中洒落模糊的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