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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他也走了。
  颜桐被丢在小屋门口,他在风雪里站了半晌,终于木木地转身,推开了身后的门。
  木门发出牙酸的吱呀声,腐朽的味道飘散出来,这房子大概是很久没有主人了,虽然没有蚊虫蛇鼠,却到处都是灰尘,推开门的瞬间,可以看到浮灰在空中飘荡。
  房内的设施也很简陋,一张桌子,一张床,一把凳子,别无他物。
  窗户还是破的,呼啦啦往里透着风。
  颜桐打了个寒蝉,他走了进去,关上门,却觉得这门关不关没什么区别,屋外刮大风,屋内刮小风,呜呜的,听着更觉得冷了。
  他抱紧自己走到床边,却只在床上看到了一床落满灰尘的被子,之前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张床上睡过,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了。
  布衾多年冷似铁。
  说的就是现在了吧。
  小孩儿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终于,一个虚影从他身体里飘了出来,幸灾乐祸道:看来,你那师弟是真的不会养孩子啊,枉费你耗尽心思,用小孩儿的模样靠近他。
  嘿嘿,不会等不到出关,你就被冻死了吧?
  闭嘴。
  13. 心魔 他就是想让江止宴死!
  天璇峰山顶的夜晚真的很冷。
  尤其是颜桐的房间,房内装饰简陋,连个挡风的柜子都没有,门窗还透风。
  床上的被褥很单薄,颜桐入睡时没有脱衣服,把被子卷得严严实实,还是抵挡不住这夜晚的严寒。
  前半夜还好,他没睡着,后半夜迷迷糊糊睡过去,猛然惊醒,竟然觉得自己全身都在发热。
  出现幻觉了。
  他可能马上要变成临仙门掌门唯一被冻死的弟子。
  床上的小孩儿懵懵懂懂爬了起来,大概是冻透了,又一阵冷风吹进来,他竟然没觉得特别冷,只是略微抖了抖身子,抱紧自己后,就下了床。
  他踉跄着出了门,天璇峰的夜晚不光冷,还很黑,旁边的两个房间都熄了灯。
  封朗月和封朗行还在练气,跟凡人一样需要睡觉,颜桐来到两人门口,发现他们的门窗紧闭,窗户缝隙里还封着稻草,将窗缝堵得严严实实。
  他在门外喊了一声,里面没有动静,敲了敲门,也没有人回应。
  练气期的修士,就算是睡着也不应该这样无知无觉,这两人肯定是故意的,觉得外面寒冷,不愿出来照顾他们的小师弟。
  颜桐还小,分不清楚人间善恶,他被拒绝,也感觉不出什么,咬着自己冻麻的指尖儿,跌跌撞撞往前走。
  房间里,封朗月和封朗行确实没睡,他们的门窗封得很死,还在堂内点了火炉,屋里不说温暖如春,却也比外面暖和太多。
  兄弟俩在床上抵足而卧,封朗行有些担心:要不还是出去看看吧,万一出事怎么办?
  封朗月睡得迷糊,连眼睛都不爱睁:好歹也是师父带回来的,能出什么事儿?有事也明儿再说。
  师父那性子他还不了解?什么徒弟,就是从外面捡回来的一只小狗而已,他要是真在意,能在带师弟回师门的头一天就自己跑去闭关?
  师父都不在意的玩意儿,他们操心什么。
  封朗行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再说,外面太冷,他是真的不想出去。
  封朗行往温暖的被子里缩了缩,闭上了眼睛。
  另外一边,萧有辞的情况却没有这两兄弟想得那么轻松,他确实是闭关了,而且是迫不得已闭关了。
  萧有辞有心魔,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有了,起初只是影响他修炼,让他的修为常年停留在筑基。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来师父身陨,为了对抗帝天,他把自己毕生修为都传授给了萧有辞,萧有辞身负滔天神力,心魔却未除,不仅如此,修为越涨,心魔越发强横。
  早几年,萧有辞就有压制不住的感觉了。
  陵川封印一破,就像是打开万里长堤的一把钥匙,堤坝溃倒,萧有辞再也无力一战,心魔吞噬了他的修为,将他变成一个凡人,而修为回归之时,也是心魔猖狂之时。
  他要苦苦运转自己那点灵气,压制心魔。
  可魔从何起,因何而来,又藏身何处,萧有辞却完全不知道。
  经脉和丹田内都是清正的灵气,元婴也很正常。
  萧有辞很烦。
  这东西一直在煽风点火,还试图控制他的身体,处处影响他行动。
  他越烦,灵气运转越是滞涩,从天亮到天黑,不仅没有好转,修为隐隐又有消失之势。
  萧有辞的耐心不太好,偏偏心魔还在耳边絮叨着:你恨吗?怨吗?你师兄破封,第一个来杀的必定是你这临仙门不是他最重视最珍爱之物吗?毁了它,石剑锋不听你管教,杀了他
  他江止宴有什么能耐,凭什么能在临仙门内压你一头,你与他相比,哪里不好?
  当年师父就偏袒他,临仙门中的门人也更爱戴他,现在他死了,他们还是不肯接受你杀了他们吧,让江止宴看看,他满门亲友惨死之状!
  它语调阴柔,带着一股子惑人的怨恨,萧有辞对江止宴本来就有怨,被他这样一撺掇,心中怒火更胜。
  身旁,断肠烟树感觉到了主人的烦躁,凌空而起,在洞穴内胡乱飞舞,发泄着萧有辞不受控制的真力。
  薄如蝉翼的剑刃在洞府石壁上留下道道剑痕,这些剑痕交叠在一起,有的新有的旧,显然是从多年前,慢慢累积下来的。
  萧有辞却是怒而拂袖,阴兀道:你闭嘴!
  他反驳心魔,唇角立刻溢出一抹殷红,萧有辞受了重伤,却不肯收声,而是继续怒斥道:我与江止宴的冤仇,与你何干?!
  他是把江止宴骗到江山玲珑镜里送死,但那是凭他本心,不是被什么心魔操控!
  他就是想让江止宴死!
  用得着这心魔废话?它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想控他的身体?惑他的心神?
  萧有辞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瞳已经是一片血红。
  耳边响起心魔嘲讽的笑声,它似乎是在说,萧有辞,你知道你为什么会把将江止宴骗去送死,你的话,骗得了那些凡人,骗得了天下修士,却骗不了自己。
  萧有辞心神剧震,又是一口鲜血吐出,眼神持续涣散,眼看就要被心魔控制,发了疯
  门口却忽然传来细微的动静,萧有辞的动作瞬间停住了,他赤红的双目已经失去焦距,却仍旧看向了洞府门口:谁?!
  天璇峰的后山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萧有辞闭关的洞府没有门,粗糙的山壁旁,一小撮黑色怯生生探了头。
  萧有辞与心魔对峙,身心都处于最紧绷的状态,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引起了萧有辞不小的反应,对方还没来得及露头,他就挥袖送了一道真力过去,却听闷哼一声,一个小孩儿被打落山崖。
  萧有辞赤红的双目略微停滞,自己的心智这才回笼。
  刚清醒,又皱起了眉头。
  不好,他那倒霉徒弟被他打下山崖了。
  颜桐冷得睡不着,出了门去找他的两个师兄,两个师兄都不理他,没有办法,他只能跌跌撞撞往外走。
  深夜的风卷起地上的残雪,迷惑了他的眼睛,他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就来到了后山。
  后山有一条小路,通往萧有辞闭关的洞府,他不知道那条路是干什么的,就茫然地顺着山路走。
  然后就来到了一个山洞洞口,里面有些动静,从里面吹出来的风,是暖的。
  像一只贪图阳光的小动物,颜桐就这么凑近了洞口。
  洞穴内没有点灯,只有皎皎明月光从外面照进去,他看到他师父坐在洞府中,一身白衣上展开几朵血红梅花,纤细的手腕上都是自己掐出来的青紫伤痕,清绝俊逸的脸上布满阴沉,最主要的是那一双眼睛,月光一照,竟然是血红色的!
  小孩儿也不知道双目赤红对于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只觉得师父身上的气势全变了。
  在凡间时,他有点冷,有点倦,不爱跟人说话,但大部分时候都是好相处的。
  因为懒得跟人计较,颜桐也看得出来,他师父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看凡人的眼神,和他看花花草草,花鸟虫兽一样,都是冷的,没有温度。
  他就是这般高高在上着,不在乎任何人,也懒得沾染任何颜色,白,冷,淡。
  可此时萧有辞却染上了凄厉的红,像是一把没有温度的火,正在焚烧着他,越烧,就越冷,明明是沸腾的,却只能感觉到冻彻心扉的寒冷。
  颜桐不自觉就想靠近他,这冻彻心扉的火焰,带着致命的吸引,他避不开目光。
  可他刚露头,就被师父发现了,那双赤红色的眸子看他一眼,他从头到尾都僵硬了,愣在原处,眼睁睁看着那道真气打了过来。
  真气没入他的胸腔,好疼。
  疼得他一口血吐出来。
  是温热的。
  颜桐的身体往后倒去,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他躺在师父的怀里。
  那被火焰包裹,燃烧到冰冻的人手居然是温热的。
  醒了?
  萧有辞低头,淡淡看了他这倒霉徒弟一眼:不是说与你说我要闭关,不准到后山来打扰吗?
  他这倒霉徒弟一时聪明一时傻的,他都有点看不明白了。
  把他捡回来,到底能不能帮他去青俊大会应付差事?别养个十年,最后发现还是个傻子吧?
  却见他小徒弟捂住了胸口,哼哼唧唧往他胸前一蹭,小声道:师父,房子里好冷。
  冷?
  萧有辞愣了一下,倒是没计较小孩这些小动作,颜桐很轻,他单手就能抱得过来。
  萧有辞起身,一手抱着小徒弟,一手拎着断肠烟树,道:封朗月没给你点火盆吗?
  颜桐抬起头:师父,什么是火盆?
  萧有辞皱眉,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14. 教训 他忽然有点愁。
  明月高悬,天璇峰顶又起了风,卷着残雪,呜咽着扑向薄墙。
  屋内,火盆中的煤炭正在燃烧。
  但房中却是极冷的,平滑的地面上,跪着两个人。
  他们不知道跪了多久,膝盖和手臂微微发抖,身上单薄的亵衣抵挡不住房中的寒意,额角却又渗出豆大的汗珠。
  不是热,是怕。
  萧有辞坐在软榻上,漠然地看着这两兄弟。
  他不开口,也没人敢开口,颜桐坐在他身边,小小一只,精致的小脸上写满了天真。
  不知过去多久,萧有辞终于大发慈悲出声了:我让你们照顾颜桐,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
  他的语气也不是很严厉,淡淡的,跟平时说话没什么不同,封朗月和封朗行却被吓疯了,立刻就把头杵在了低声,发出一声脆响。
  师父,我们错了!
  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萧有辞心魔还没压下去,哪有精力□□自己的弟子,他淡淡看了封朗月一眼,却见他虽然俯首跪在地上,但眼神却极不服气,想来是不明白,自己跟在师父身边十五年,怎么还抵不过一个刚来的孩子。
  难道就因为他是纯灵之体?
  若说是修为上的差异,他还能靠自己的努力弥补,但这种天赋上的差别,却是他无论如何努力,都做不到的。
  他的内心,嫉妒疯狂叫嚣着。
  他讨厌这个叫颜桐的孩子,讨厌他的天赋,讨厌他懵懂无知的脸,讨厌师父此刻为他撑腰做主,更讨厌自己跟在萧有辞身边十五年,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萧有辞这样的偏袒。
  内心嫉妒分子叫嚣着要给颜桐点颜色看看,却被萧有辞冷漠至极的态度镇压,狠狠碾入尘埃里。
  他抖得更厉害,头也垂得更低了。
  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师父,徒儿知错了,求你求你饶徒儿这一次吧。
  萧有辞淡淡道: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