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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公子,可否请教一件事?”
  林莫南拎着一串肥地鼠归来,看到叶知秋坐在树上,那般姿态,却仿佛端坐在琼楼玉宇中一般无二,想了想,还是驻足。
  “何事?”叶知秋低下头来,很是喜欢。
  “你来到魔门地界,是为了郑道友吗?”
  林莫南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叶知秋是冲着他来的,郑袖对他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根本就是弄错的重点,想到当初郑袖为了叶知秋而求到月下仙门下,再想到叶知秋身堵地缝眼百年的条件,傻子也能猜出里面的因果。
  叶知秋提前出来,还拿到了优昙花,自然就是郑袖的奔走有效果,但肖红衣是什么人,岂能轻易被人说动,哪怕那人是玉清仙君,多半是郑袖答应了什么条件,否则,堂堂峨眉二师姐,至于跟着苏仙童一起跑来魔门地界胡闹?想来郑袖答应的这个条件,相当危险,叶知秋才追到了魔门地界。
  “不错。”
  叶知秋并没有隐瞒的意思,此行,确实是为了郑袖。
  ☆、136·美食的力量是无穷的
  郑袖答应了肖红衣一个条件,前往万魔巢,给无法魔君送一个口信,口信的内容是什么,肖红衣并没有告诉叶知秋,但他却能猜出,绝不会是什么好话,何况万魔巢是什么地方,它在魔门的地位,相当于三仙宫,若有魔门修士想入三仙宫,恐怕还没靠近万仙山,就已经被杀死当场了。所以郑袖此行,九死一生,不对,是连九死一生的机会都没有,走不到万魔巢,她就会死在魔修的手上。
  叶知秋纵是不喜她多事,但也无法坐视她因自己而赴险,所以,他来了,只是没想到,他刚到,却正撞见郑袖与林莫南不欢而散。
  他与林莫南之间的纠葛,绝不是外人能插手的,这是道争,稍有不慎,两败俱伤。不过林莫南会问起郑袖,还是颇让他惊讶,因为以他对林莫南的了解,郑袖如何,毫不相干,领悟了逍遥道的林莫南,对待任何人与事,都更像一个旁观者,就连二人之间的道争,也没怎么放在他的心上,
  何况是一个根本就不怎么熟悉的郑袖。
  林莫南看出他的惊讶之意,却并不想解释,微微颔首后,提着肥鼠径自走了。
  叶知秋默然片刻,飘身跟上。
  “叔……叔……我修炼好了,七个时辰,一刻也没少,你看我表现这么好,明天让我少修炼一个时辰……咦?是你!”
  离木楼还有二三十丈,苏仙童就感应到了,一睁眼,从木楼顶上跃下,欢快地跑到了林莫南的身前,正想死皮赖脸的磨蹭一番,不想一眼就看到了随后而来的叶知秋。
  表情一敛,苏仙童一脸陌生,好像完全没见过他一样,拉着林莫南的衣袖,道:“叔,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认识的人不要随便领回来,谁知道他是人是鬼……”
  这是准备打死也不认帐?林莫南一阵好笑,真的不知道苏仙童这副没脸没皮的脾气是跟谁的。
  “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林道友,无事殷勤,非奸即盗,不可不防。”叶知秋从来都不屑于与人作口舌之争,不过苏仙童在林莫南面前的无辜模样,与抢夺优昙花之时的嚣张,反差过大,实在令他看不过眼,在那个“盗”字上加重了音调,盗者,强盗也。
  “叔,他说我坏话,果然是坏人。”苏仙童仗着一张脸,决定假装纯良到底。
  林莫南懒得理会,将手上的一串肥地鼠往苏仙童怀里一塞,打个呵欠,径直回木楼里休息去了。
  “咦?这是送我的?叔……叔……你困了啊……嘘……”
  苏仙童抱着一串……呃,其实总共也就两只肥地鼠,欢天喜地,亦步亦趋,看到林莫南打呵欠,他立刻闭嘴,顺带还对两只肥地鼠一声轻“嘘”,让它们别吵。
  叶知秋被无视,也不以为意,林莫南对他的态度,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过,但那个黑衣少年却有些奇怪,似乎与自己有些因果,却难以看清。忘情道能斩断因果,然而无法看穿因果,只是冥冥中的一丝感应。
  静默半晌,他向着左前方深施一礼,那是三位渡劫真人休息的地方,此地发生的一切,自然瞒不过三位渡劫真人的感应,只是他们没有出面,叶知秋也不好贸然拜访,遥施一礼以示敬意后,他来到了郑袖的如意居前,轻轻叩响了门。
  师兄妹相见,一番长谈结果如何,自然不在林莫南的关心范围之内,他一觉睡醒,已是天光大亮,下得楼来,不出意外,看到黑鹅和苏仙童正在对峙。
  这两个家伙,哪天不闹这么一出就闲得慌,只是不知这回又是为了什么事。
  “叔,你管管它,小鹅要吃了它们。”苏仙童一眼看到林莫南,立刻告黑状,怀里鼓囊囊的,露出两截肥肥的鼠尾。
  黑鹅哪甘落后,叫道:“它们本来就是吃的,好吃的……”
  林莫南哑然,这两只肥地鼠居然没让苏仙童连夜剥皮炖汤,难道这小子真想养着它们?
  “咳……”
  他才轻咳一声,苏仙童就可怜兮兮地凑了过来,道:“叔,这是你头一回送我的礼物……”
  “我有这么说过吗?”林莫南反问,他把肥地鼠塞给苏仙童的时候,可没说是送的。
  “叔……”苏仙童眼泪汪汪。
  “啪!”
  “哎哟,叔你怎么又打我?”苏仙童捂着头,委屈极了。
  “我感应到一次颠倒众生道,就揍你一次。”林莫南没好气道。
  苏仙童顿时蔫了。
  黑鹅抓住机会,屁股一扭,硬生生将他从林莫南的身边挤开,眉开眼笑道:“哥,这两只土竹鼠,爷盯着几天了,都逮不着,哥一出手,手到擒来,厉害。”
  林莫南微讶,道:“你抓不到它们?”
  两只肥地鼠身上隐隐有灵气散逸,但数量并不多,纯度也不够,勉强算是一品灵兽,黑鹅血脉不纯,但毕竟有一半的神兽血脉,以实力而论,八品妥妥的,怎么可能抓不到两只一品灵兽。
  黑鹅悻悻道:“这俩丫的纯土属性,天生就会土遁,只要沾着地,根本就找不着它们,想当年,逍遥老儿要抓它们,也得费老鼻子劲……”说到这里,它又猛吸口水,“丫虽然品级太次,但是那个肉嫩的哦……炖的汤那个鲜的哦……叔,快炖了它们!”
  一品灵兽灵智低下,但勉强也能听懂人言,一听黑鹅这话,顿时吓得全身发颤,抖得苏仙童都心疼了,摸着它们的尾巴道:“不怕,我不会让它吃你们。”
  “可恶,信不信爷跟你拼命!”黑鹅怒了。
  苏仙童哼了一声,道:“你追得上我再说。”
  直指要害,黑鹅顿时蔫了,它要是追得上苏仙童,早就把两只肥地鼠给抢到手了。
  “好好修炼,早晚你能追上他。”
  林莫南摸摸黑鹅的背,趁机鼓励黑鹅修炼。他算看出来了,黑鹅跟苏仙童确实是一路货色,仙二代,任性,好吃,仗着天赋好不爱修炼诸如等等。
  黑鹅一听,果然全身如打鸡血,羽毛都竖了起来。
  “哥说得对,爷要修炼,等爷一翅膀能飞九万里的时候,爷让丫再跑!”
  鲲鹏血脉,理论上,一翅膀确实能飞九万里,而苏仙童的“意至”再快,他的灵识也不可能在瞬间感应到九万里之外,所以,黑鹅要追上苏仙童,还真不是不可能的事。
  苏仙童嗤之以鼻,道:“凭你?等你一翅膀能飞九万里的时候,我早就飞升了,大毛二毛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俩肥地鼠眨巴眼睛,大毛?二毛?是说它们吗?好像有些困难啊,土竹鼠跟普通老鼠不一样,繁殖力低下,几百年才生一胎,一胎只生一只小鼠,子子孙孙无穷尽太困难了,不过既然救命恩人这么说了,它们努力吧。俩肥地鼠互视一眼,小爪紧握,下定决心,以后的日子里,它们一定做到吃饱睡,睡饱吃,努力生小鼠。
  “子子孙孙无穷尽?”
  一听这话,黑鹅眼都绿了,如果打了双份鸡血,激动得全身都颤抖,那不是意味着,它将来会有吃不完的土竹鼠?修炼,必须修炼,为了打败万恶的苏仙童,为了吃不完的土竹鼠,爷拼了!
  “哥,爷去修炼了,不用怀念爷,爷一定会回来的。”
  黑鹅丢下一句话,冲天而起,往恶人山深中振翅飞去。像它这种战斗型灵兽,修炼的最佳方式就是战斗战斗再战斗。
  来真的?
  苏仙童愕然半晌,忽然觉得危机阵阵。
  “叔,我也去修炼。”
  转眼间,木楼里只剩下林莫南一人,许久,他才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好像……那两只肥地鼠都是公的吧……”
  难得俩吃货都这么自发自动的努力修炼,这个事实……暂时就不告诉他们了。
  ☆、137·三颗人头双双说当年
  黑鹅一去无踪影,苏仙童陷入苦修,渡劫真人们感动得眼泪汪汪,忍不住又塞给林莫南一堆好东西。耳根清静,宝贝成堆,林莫南神清气爽,世间美好,莫过于此。
  假如,没有叶知秋的出现。
  准确的说,假如叶知秋没有把白蛟君的人头摆在他的面前的话,林莫南真的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说起来,白蛟君还真是倒霉透顶,逃了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想到,叶知秋还没来得及找他,他自己就被送到了叶知秋的面前。
  郑袖与叶知秋相见,自然告诉他白蛟君的事情,本意是想请叶知秋顾念同门之谊,把白蛟君从万明子手中要过来,放他一马,叶知秋身为峨眉大师兄,自然拥有处置门下弟子的权利,他去讨人,万明子也不能不放人。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白蛟君流年不利,叶知秋说到做到,虽然迟了很多年。
  和白蛟君的人头摆在一起的,还有两颗魔修的人头,死不瞑目的模样,着实狰狞。
  “叶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蛟君的人头,林莫南还知道是什么意思,这是叶知秋给他的交待,但那两颗魔修人头,他就不太明白了。
  “当年的事我无力挽回,但总要给你一个交待,魔修杀之不尽,我只取其佼佼者,有一个杀一个,不求其他,只要你心中痛快。”叶知秋轻声解释。
  这两个魔修,是近百年来,魔门地界中渐露头角之人,白蛟君找不到当年那两个魔修并不出叶知秋的意料之外,他只是想着,当年林莫南的修为已是不低,那两个魔修得其元阳,潜心闭关修炼,修为必然大进,他只要将百年来魔门中稍有名气的魔修杀尽,总有一日,会遇上正主。
  林莫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无语,无论过去多少年,叶知秋做的事情,总是让他有种说不出的无奈感。他知道叶知秋是想弥补,但是,他不需要。
  不是叶知秋没有诚意,而是他与叶知秋,就像两条永不交集的平行线,无论叶知秋做什么,都无法再次产生交集。
  “叶公子,有一件事林某忘了告诉你。”
  过去的事,林莫南本来不想多提,但看到叶知秋这样执着,还是说清楚为好。
  “林某当年固然惑于情而钝于行,不慎落入魔孽之手,但林某所修浩然剑道,宁可玉石俱焚,岂肯辱于魔孽,那二人,早已被林某手刃。叶公子当年一念之差,错固有之,却并非大错。之后的事情,皆是林某道心动摇所致,与你并不相干,所以叶公子不必过于放在心上,何况白蛟君已被你亲手斩之,当年害过林某的人,皆已死去,往事如云烟,转眼已散尽,叶公子如今应可放下,否则一念不空,于道途终是阻碍,这个道理,公子心中自当明白,不用林某再多赘述。”
  叶知秋默默听着,眼神渐渐变得幽深,意外吗?其实也不是太意外,他早就该想到,当年林莫南,修炼的是浩然剑道,可杀不可辱,若真的……恐怕正如他所言,早就玉石俱焚。
  放下,简单二字,只是要做到,何其难也。
  “他呢?你放下了吗?”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死人,叶知秋从未放在心上过,他从来就没觉得林莫南会真正把那个人放在心上,仙盟修士在寻找道侣的时候,注重精神上的契合,无论怎么看,一个破落小宗门的光杆儿掌门,也不可能跟一派首席真传产生精神上的契合,哪怕是林莫南修为尽毁,无他,眼界、地位差之太远。他一直以为,林莫南是出于无奈,托庇于人。
  而这种托庇的前提,却是基于当年那场阴差阳错,可是,现在林莫南却告诉他,阴差有之,而阳错未成。
  叶知秋终于意识到,他要重新认识那个名叫葛欢的人,重新认识这个人与林莫南之间的牵绊。
  没有提到葛欢的名字,但林莫南知道他问的是谁,不由一阵好笑。
  “叶公子,当年我就告诉过你,阿欢……”轻轻按着心口,他眉眼温柔,“一直都在我心中。”
  从未放下,他的道,因葛欢而斩,也因葛欢而悟,从一开始,葛欢就与他在一起,如水乳交融,他不需要放下,因为放下葛欢,他的道就失去了根基,转瞬破灭。
  叶知秋的眼神越发的幽深,半晌,方缓缓道:“林莫南,你太无情。”
  林莫南一怔。
  “他若不死,你未必会斩道,是他的死成全了你,为你重续道途。你以一个死人为逍遥道的道基,人死如灯灭,再也不会有变化,以之为道基,无懈可击。只是可怜他,成为你再次踏上长生途的踏脚石。”
  除非葛欢死而复生,否则没有人可以动摇林莫南的道心,叶知秋与他道争,落于下风,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以前,他还以为是林莫南心中并没有真正原谅他,而这一刻,才知真相。
  真相令人心寒。
  “踏脚石?叶公子是觉得我利用了阿欢吗?”林莫南受到指责,并不愠恼,反而失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以是利用,也可以是两情相悦,若当日死的不是阿欢,而是林某,以道消而助心悦之人立道,林某亦百死无悔。叶公子不懂情,故以之为利用,想当然尔。”
  心甘情愿,倾己所有,只为他好,两情相悦,至深至极,无怨无悔,又岂是外人所能体会。
  “那么……当年你倾心于我,却并不求我之情动……”
  叶知秋语声苦涩,他确实想当然了,但他之所以心寒,并非是因为看穿了林莫南对葛欢的利用,而是他突然恍悟,当年林莫南一缕情丝牵系于他,又何尝不是一样,无非是为了在极情道上更进一步,其本质,与之何异?唯一不同的,或许正如林莫南所说,葛欢与他是两情相悦,而叶知秋当年却选择了拒绝,如果不是他拒绝的过程中出了意外,阴差阳错导致林莫南走上了另一条成仙道,那么他此时在林莫南心中的地位,与已经死去的葛欢并无二致。
  倾心不求两相知,那才是真正的利用。他惭愧了这么多年,生出心魔,几乎动摇道心,却是为了一场利用,怎能不让他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