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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知秋愣了一下,定定看了他半晌,展颜一笑,道:“好,就叫寻欢楼。”指尖弹出一道金光,楼前空空的匾额上,瞬间多出三个金光灿灿的大字。
  “多谢。”林莫南心中暗暗赞叹,顶级古派弟子就是有气度,自己以前的眼光真的是不错。但也仅只于此,心如水,世间一切留影不留痕,纵欢喜,也不过只是一瞬间,就作余波散逸。
  叶知秋摇摇头,道:“你喜欢就好。寻欢楼既然建在大逍遥派内,就有大逍遥派的一半,阿南,请进。”
  林莫南也不客气,手一招,道:“无缺,笑笑,搬家了。”
  有楼住,总比窝在地洞里舒服。
  “什么都没有,搬空气啊。”
  葛无缺再次一针见血,然后当头迈进了小楼,如一家之主,来回巡视,忽然发现一个道童打扮的少女怒目瞪他,不用问也知道是叶知秋的道童,他脸一撇,没理会。
  然而他的小王八之气没撒一会儿,就让林莫南揪着衣领拖了出来。
  “臭小子,你连师父也不要了。”
  葛无缺这才醒悟,连忙和葛笑笑一起,恭恭敬敬地把葛欢的灵位从地洞里请出来,又请进小楼里去。
  闭月气得跳脚,张开双手拦住他们,怒道:“喂,你们还真把这里当自己家?哪有把灵位供在别人的地方的。”
  一大两小齐齐看向叶知秋,到底谁做主?
  叶知秋挥挥手,道:“闭月,退下。”然后又对林莫南一笑,“房间你随便挑。”
  闭月只得气鼓鼓地让开。
  林莫南就在二层挑了三间房,又把葛欢的灵位供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叶知秋默默地拜了一拜。
  葛笑笑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拜我师父做什么?”
  叶知秋笑了笑,道:“我感谢他照顾阿南那么多年。”
  葛无缺哼了一声:“师父留下的一切都是我的,要谢也是我谢。”
  叶知秋不与他争辩,道:“我谢我的,你谢你的。”
  葛无缺一撇嘴,第二回合,再败。
  三只毛团也各自得到一个舒适的窝,不过两只狐崽儿似乎打洞上瘾了,不乐意搬进新窝,仍赖在地洞里不肯出来。小虎仔倒是挺喜欢新窝,但它要帮两只小狐崽清土,只有天黑了,才回新窝里趴一会儿。
  那些青衣弟子都被叶知秋打发走了,但他们并没有远离,就在附近一个山头,又建起了楼,完全是一副打算长驻的模样,叶知秋的身边,只留下闭月一人使唤。这位女道童显然对大逍遥派的一大两小全无好感,天天拿白眼瞅着,当然,是在叶知秋看不见的时候,倒是对三只毛团很喜欢,可三只毛团见她对一大两小的态度不好,所以也不理她,把她给气得不轻。
  一转眼又是几个月过去,叶知秋已经完全融入了大逍遥派的生活,他把自己作息调到了跟林莫南一致,林莫南每日只能修炼两个时辰,他也就修炼两个时辰,林莫南制作竹叶符,他就在旁边看着,还能出言指点几句制作符篆的要诀。林莫南垂钓,他就坐在旁边陪着,手里也拿一根鱼竿,完全无视身后传来的瞪视。
  葛无缺对自己只能在一旁练剑兼干瞪眼的现状感到很无力,终于忍不住私下问林莫南:“师叔,你就打算这样下去?”
  林莫南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专心修炼就行,现在是我跟他拼耐心的时候,大概要耗个几十年才见分晓。”
  葛无缺:“……”
  修为高了不起啊,寿元长了不起啊,动不动就几十年,才活了十几年的少年,真心伤不起。
  林莫南能理解少年的心情,他也没办法,修为不如人,硬赶走叶知秋是不可能的,他也只好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策略,等着叶知秋自己耗尽耐心走人。
  “砰!”
  某一日夜里,大逍遥派驻地外的护山大阵,被人一掌打穿。
  “什么人?”
  叶知秋从小楼中飘出,凝眉看着眼前的灰衣青年,在注意到青年眉心中有一枚紫月印记后,他的神色渐渐冷凝。
  “魔门邪月宫真传?”
  来人是甄秦。
  林莫南从小楼的窗户内探出头来,看清楚月下来人的面容,顿时脸色一变,忙呼道:“叶公子,不要动手。”
  叶知秋眼中金光流转,他虽未出手,但峨嵋金光诀浩阳刚烈,遇到魔门中人,自动运转,周身气息炙热迫人,威压四溢。直到林莫南从小楼里跑出来,他才稍稍收敛,以免威压伤到林莫南。
  “阿南,你认识他?”
  林莫南干笑,道:“甄公子是阿欢的朋友。”
  “不用说得那么好听,我是来讨债的。”甄秦的气息比几年前显得更加孤僻了。
  林莫南顿时结巴:“不、不是说那三万块灵石不用还了?”
  甄秦冷冷道:“你既另结道侣,这债还是清了好。”
  林莫南恍悟,甄秦是替葛欢出头来了,连忙摇头,道:“误会,误会,没有的事。”
  甄秦亲眼看到叶知秋和他同住一楼内,哪里肯信他。
  不待林莫南再解释,叶知秋已是听明白了几分,道:“他的债,我还。”
  说着,他就抛出一袋灵石,也没数,反正这袋中比三万块灵石,只多不少。
  甄秦才刚接住,就听林莫南道:“甄公子,你宁愿我欠叶公子三万块灵石,也不愿我欠你三万块灵石吗?”
  表明立场,他没跟叶知秋结成道侣,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甄秦如果收了这三万块灵石,林莫南的债主就变成叶知秋,他相信甄秦不会乐意如此。就是林莫南自己,也宁愿欠着甄秦,而不愿欠着叶知秋。
  甄秦一怔,看了林莫南一眼,见他依然一身黑衣,这才若有所思,而后将灵石袋扔回叶知秋的手中,淡淡道:“谁欠债,谁还,我虽是魔门中人,但也不会找错欠债之人。”
  “阿南……”叶知秋叹了口气,没有坚持,只是道,“大逍遥派虽没落破败,但也是仙盟正道,还是不要与魔门中人有牵扯比较好。”
  不管这债怎么欠下的,早清早好。
  林莫南笑笑,道:“多谢叶公子提醒,不过甄公子对阿欢有恩,大逍遥派里也没有忘恩负义的人,且甄公子虽是魔门中人,但素日并无恶行。”
  叶知秋怔了怔,默然不语,他记得,以前林莫南对魔门中人的态度,一向是见之则抓,恶行深重者,直接斩杀。
  甄秦也看了林莫南一眼,道:“你好自为知,若他日听闻你再结道侣,我还会来要债。”
  言罢欲走,林莫南连忙唤住,道:“甄公子,请留步。”
  甄秦脚下一缓。
  ☆、水中有鱼心中有葛欢
  “请甄公子把小虎仔带回去。”林莫南将小虎仔从窝里抱出来,交给甄秦,退后几步,道,“虎乃兽中王,何况灵兽虎,它在这里,永远不能强大,成为真正的兽中王,请甄公子给它一个强大的空间,莫要埋没它。”
  小虎仔的怏怏,林莫南都看在眼里,所以,在看到甄秦的那一刻,他就有了决定。
  “也好。”甄秦接过了小虎仔,在它的头顶抚了抚,正一脸懵懂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小虎仔就睡着了。
  两只小狐崽听到动静,窜了出来,被林莫南一手一只抓住,它们只能眼睁睁、泪汪汪地看着小虎仔被甄秦抱走。
  “师叔,别把大猫送走。”葛笑笑从小楼里跑了出来,后面跟着面瘫葛无缺。
  “笑笑,留在大逍遥派,大猫永远只能是猫。”林莫南轻声道,小虎仔和小狐崽不同,小狐崽品级高,但它们始终不是战斗灵兽,强不强不重要,小虎仔品级低,但它是注定要强大起来的翼天虎。以前小虎仔懵懂无知,天性未露,但在被那几个仙盟弟子差点打伤之后,它骨子里渴望强大的天性已经开始展露,留在大逍遥派,只会令它更加郁郁,虎啸山林,它们注定做不成猫。
  “姐,等大逍遥派强大起来,咱们再把大猫接回来。”葛无缺慢吞吞道,神色坚毅。
  葛笑笑将两只小狐崽抱在了怀里,埋住了脸,再抬起头时,甄秦已抱着小虎仔,无影无踪。
  “谢谢。”
  把姐弟俩赶回去休息,林莫南向叶知秋道谢,感谢他没有跟甄秦大打出手,不然这两个修为高深的大修士打起来,光是泄出的劲气,就能把大逍遥派仅剩的小山头夷为平地了。
  叶知秋默然,半晌才轻声道:“阿南,我真的不能使你动心吗?”
  心中苦涩,林莫南宁可欠着魔门中人,也不愿欠他,这意味着,在林莫南的心中,他叶知秋还不如甄秦可靠。
  林莫南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态,然后向溪边走去,伸手折了一截竹枝,往水中一搅。月色下,水中泛起了一片浑浊,但不久,又渐渐恢复清澈。
  叶知秋看着,不解其意。
  林莫南看着他在月色下越发显得洁白如玉的面容,目带赏色,道:“叶公子,我心如水,纵有一时迷乱,过后终归清净。这世间万物,在这水面,留影不留痕,你对我再好,于我都如泡影。”
  叶知秋再次沉默,他终是悟性通天之人,渐渐品悟出其中的滋味,方道:“这是你如今的道?”
  斩道之后,再立一道,殊为不易,他本该为林莫南感到欢喜,只是这道,为何让他如此心痛,如一圈绳索,将他的心紧紧扎着,一点一点地往里收缩,不会立刻致命,却痛极。
  林莫南眼中荡出一圈一圈如水波般的温柔笑意,道:“这是逍遥道。”
  他为大逍遥派正名,大逍遥派不是大造谣派,逍遥道确实存在。
  叶知秋瞳孔一缩,惊骇之后,只余动容。
  “葛欢呢?在你心中,他也如这水中浑浊须臾既散吗?”他不想跟葛欢比,但他不能不比。
  “水中有鱼,阿欢是我心中的一条游鱼,他虽道消,但永活在我心。”林莫南轻声呢喃,心若水,但水中并非什么也没有,溪中有鱼,他的心中也有一条名为葛欢的鱼。
  “水中的鱼并非一条,我可以做你心中的第二条游鱼。”叶知秋执着道。
  林莫南又笑了,轻抚心口,道:“叶公子,我的心太小,只容一鱼。”
  “水中还有水草,我做一株水草也可以。”叶知秋退而求其次,不求全部,但求一角。
  林莫南摇头,道:“无处可容。”即使是水草,也塞不下了。
  “水中还有月影,我不占水中任何角落,但求水面一影。”叶知秋又退了一大步,不留痕,只留影,也可。
  “哈……”林莫南不禁失笑,道,“叶公子,你也改走镜花道了么?不成的,水面倒影,假的,终归是假的。”
  镜花水月一场空,如果是走镜花道的修士,或还可留影不留痕,因为镜花道本就在真假虚实之间,但忘情道不行,要想忘,必先有,水面倒影,似有实无,不用斩去也终会自行消失,那样叶知秋就永远也别想破情关了。
  “在你而言,是假,但在我而言,是真。”叶知秋闭了闭眼,已经系上的一缕情丝,如何收得回来,只能任它慢慢壮大,然后,斩去。
  “叶公子,你并非走的极情道,又何必执着。仙盟正道,两情不相悦,是无法双修的。”林莫南有些不解,叶知秋不是葛欢,身为顶级古派弟子,他是不会修炼魔门双修功法的,这也是他有信心跟叶知秋耗下去的原因,正派双修,强迫不能成事。
  叶知秋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痛苦之色,道:“情关之所以难破,全因它不由人自主,当年,你痴恋我时,可曾想过我若不动情,你要如何破情关。”
  林莫南叹了口气,他想过,怎么会没有想过,只是那时确实是为情所迷,不能自主罢了。但极情道和忘情道不同,极情道讲究坚定专一,并不强求一定要拥有,所以当时他的痴恋越深,道心也就越坚定不移,而忘情道,却一定要先拥有,然后才能斩去情丝。
  “世事无常……叶公子,我已斩道一次,绝不斩道二次……”
  话到这里,其实已经无话可说,林莫南不可能忘记葛欢,不可能再对叶知秋动情,除非,他斩去逍遥道,斩去心中那条名为葛欢的鱼。修士斩道,是何等严重的事情,他已斩过一次,叶知秋也不能欺人太甚,再逼他斩第二次。
  所以,如果叶知秋不能收回牵系在他身上的一缕情丝,那么要么等着将来陨在情劫之下,要么就斩道重来。叶知秋会怎么选择,林莫南已经不关心了,关他什么事呢。
  所以,他只能表明态度,一如当初叶知秋所做的,用最冷酷的姿态,使对方绝念。这已经不是情的问题,而是道的对撞,谁都不肯退让,结局必定惨烈。
  一想到己方的武力值差对方一大截,主动权把握在叶知秋的手中,林莫南就觉得,这真是一个长期对抗的艰难较量啊,不过无所谓,他也就剩下几百年的寿元,一死百了,纵使结局惨烈,那又如何。
  叶知秋久久无语。
  ☆、25·一晃经年心中终挫败
  这次交谈过后,日子又恢复了无风无浪。叶知秋没有放弃,依然陪伴在林莫南的身边,垂钓,制符,论道,偶尔还指点一下姐弟俩修炼,他这副执着的样子,让姐弟俩心有戚戚,葛笑笑甚至私下问他是不是改修极情道了。
  对此,叶知秋只是微笑,温煦若朝阳,就连身上的清冷气息都被冲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