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晨很委屈。
要不是那个他曾经的后桌还有他那个当记者的妈妈拦住他的去路,嘲笑他不过是个领养子,他也不会突然爆发。
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他还是记得第一次知道自己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儿子时候的心情。
很沮丧,很恐惧,很……难过。
那已经是他那个年纪的小小孩童可以承受的最大限度的悲伤。他甚至还不能理解“领养”这个概念,也不知道这两个字就意味着很多他本该享有的权利远去了。
对小小的他来说,这两个字仅仅代表着,他跟他最喜欢的爸爸妈妈有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这道屏障将他们隔离开来。
再叫爸爸时,突然没了那么雀跃的心情,再叫妈妈时,也有点儿心虚。
好像,他说了谎,在对他进行无情的惩罚一样,他已经明白自己跟那些普通家庭里面的孩子不一样了。
“妈妈,他们说……我是被领养的。”
小小的身影一如那天在幼儿园门口,孤单的,让人看了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小晨……”
“你跟爸爸已经告诉我了,但他们那样说,我还是很伤心。他们还在说我听不懂的话,我很害怕。”细嫩的眼睑垂下,遮住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却遮不住他内心的愧疚,“我……不是故意的,妈妈。”
说到最后,小晨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小晨不知所措的抬头看贺新缨,“我才发现,别人告诉我这个事实,这跟爸爸妈妈告诉我我其实是领养子的心情根本不一样,我以为我能接受的,但我没控制住……”
贺新缨坐在那儿,手足冰凉。
果然,她想,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丁园长所谓的“报复”,就是在原本的事实上添油加醋,告诉了学生们的家长,小晨其实是个私生子。
他不是她跟沈俊权的亲生孩子。
这个女人……
姜还是老的辣,她知道伤害她的最好办法是让她的孩子受伤害,她这个做家长的,自然觉得心如刀割。
她赢了。
贺新缨一言不发,跟小晨相互看了会儿,然后把孩子一把搂进了怀里。
做母亲的每次在孩子受委屈时都觉得心要碎了,恨不得替他受过这种委屈,恨不能感同身受。
搂着怀里的小小躯体,贺新缨这才发现孩子一直在抖。
以为自己感觉错了,她攥住孩子的手轻轻摸了摸——小小的,玉面团一般的还没有她半个手掌大的小手,真的在不停颤抖。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把孩子抱的更紧,一只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是安慰。
小晨哭了。
他分明不是个爱哭的孩子啊。
“不哭了不哭了,是妈妈不好,不应该看你要打小朋友就觉得是你的错,妈妈不知道人可以坏到这种程度,小晨,妈妈爱你……”贺新缨语无伦次的安慰他。
“可是,可是妈妈刚刚都不愿意听我说……”小晨伏在她肩膀上,一抽一抽的,“妈妈肯定不想要我了,我都不是亲生的。”
这是说什么呢。
照着小屁股上狠狠一巴掌,贺新缨恨不得把这个小没良心的丢到大山里不要了。
“看看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不要你了我还走这么多路来找你?我刚都走到幼儿园门口了!我要是不要你这会儿我已经到家了!”
“呜……那你走啊!”
“我走?我上哪儿去!我家的宝贝都还在这儿呢,我能去哪儿?!”贺新缨想把孩子拉起来,看看他的脸,心想可别哭坏了。
结果小晨觉得丢脸,他长这么大了还没哭这么惨过,死活不起来,跟无尾熊一样紧紧扒在她身上。
“你不是说让妈妈走吗,这个时候又不让了?”贺新缨觉得好笑,“真是个小白眼狼,看看高跟鞋,我平时出去都是运动鞋,今天为了给我家宝贝找回场子专门穿了高跟鞋,现在脚都磨破了,受了多少罪,你却说我不要你了?”
“你说的……”小晨嘟囔,他也就掉了两滴眼泪,这会儿已经不哭了。
“嗯,我说的,行了吧?刚刚哭的小可怜虫是谁来着?哎呦我家小晨可不会哭成这样,还跟爸爸说要做男子汉呢。”
“不许告诉爸爸。”
小晨听见沈俊权的名号就急了。
这要让爸爸知道,他得被嘲笑多长时间啊。
爸爸可比妈妈严肃多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奖惩分明了,要是让爸爸知道这件事,他会没有新玩具的。
这么一想,无尾熊顿时自己松开手,一下子蹦到贺新缨面前,疯狂的摇头,“不许说,千万不能说!”
“但是你分明哭了啊,看看,眼泪都还没擦干呢。”
打定主意要让自家宝贝笑一个,贺新缨不遗余力的逗他。
“妈妈,我不喜欢你了。”
“我也不喜欢你,以后再也不给你做玉子烧了。”
“不做就不做!”小晨气呼呼的转身就走,“妈妈都不会安慰人!我是因为受了欺负才哭的,妈妈还笑我!”
“哎呦我哪儿敢啊。”
鞋子还没穿,贺新缨勉强踩着鞋伸长胳膊,把作势要自己走的小家伙一下子抓了回来。在他挣扎之前,很郑重的告诉他:
“妈妈爱你。”
“我也爱妈妈。”
没想到小家伙这么乖的对她示爱,贺新缨忍俊不禁,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
“所以呢,妈妈这么喜欢小晨,怎么可能会抛弃你?你可是爸爸妈妈的宝贝疙瘩,为了你,妈妈把形象都弃之不顾了,知不知道女人最注重的就是形象?”
“知道。”
“所以呢,妈妈爱不爱你?”
“说。”贺新缨挑了挑眉,看着小晨憋得通红的脸,她努力忍住自己的笑意。
“爱……”
这还差不多。
“那以后再有人挑拨离间,为你爸爸妈妈不要你了怎么办,你怎么回答?”
“爸爸妈妈不会不要我的。”
小晨扣着手扭捏着道,小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大声点儿。”
“爸爸妈妈不会不要我的!”
“嗯,记住了,不管那些人再说,他们也不可能改变小晨在爸爸妈妈这里的地位。”贺明郑重其事的作出承诺。
“好了,就事论事,小晨现在不伤心了吧?那我们就要来谈谈打人了,你刚刚的行为是正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