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澜挺欣赏余年,“我看了《天籁》,后面两场余年都是强撑着上台的?”
孟远语气无奈,“是啊,倔得很,脚刚伤了的时候,硬撑着一场跳下来,冷汗把演出服都湿透了。后来我和他的主治医生都不同意他跳舞,结果还是他倔赢了。”
徐向澜笑出声来,“年轻人嘛,都敢拼,我就欣赏这样的脾性。再有,我不爱绿幕特效那一套,剧组实地取景,环境也艰苦,郁青之前还在骂人,说拍戏这几个月,都老了五岁。”
这时,余年已经戴上耳机,调试设备的老师朝里做了个手势,徐向澜和孟远也停下聊天。
余年唱歌时总是很专注,细细密密的睫毛低低垂着,十分投入。
仔细听了一小段,孟远看余年的眼神有了点儿变化——他对余年唱歌和舞蹈的水准再清楚不过,余年这是又对自己的唱法进行了微调,比起之前在天籁上的唱功,又有了进步。果然再看徐向澜的神情,对方明显很满意。
“唱歌这事情,大半都要靠老天爷赏饭吃,到了余年这里,老天爷应该是赏了一桌豪餐盛宴!”徐向澜偏头跟孟远说话,“当时在跟宁制片争,到底是选余年还是尤优,我还拍桌子打赌,说余年肯定红的比尤优快,走得也会比尤优远。”
孟远没附和,只是替余年谦虚道,“他是新人,路才刚刚起步,未来怎么样都还说不好。”
谁知徐向澜摇头,“天分和勤奋缺一不可,正好他两样都占着。”
余年发挥很稳定,录的时候嗓子状态也好,一首歌返了三次就录好了。取下耳机,余年朝录音室的老师鞠躬道谢。
等人出来,徐向澜亲自把旁边的水杯递给他,“今天晚上还有个重要的饭局,说投资的事情,我就不请你们用晚饭了。”
孟远接话,“徐导有安排,我们自然就不耽搁您的时间了,不过我之前就听说,您新片子的投资不是已经齐全了吗?”
徐向澜摆摆手,“也是运气不好,出了点波折,寰宇撤了资,得找下家。我这次出剧组这么久,一方面就是为这个。”他又压低了点音量,“之前不是报道了吗,谢氏的一个董事出了车祸,都没有送医院抢救的机会。看这风向,那边高层又要洗牌,寰宇撤资就有这件事的影子,估计是要把能收回去的资金都收回去。”
他又笑道,“不说了,我先走了。”
送走徐向澜,余年起了个话头,“孟哥,徐导新片撤走的资方是寰宇?”
“对,寰宇投资,背后站着的是谢氏的董事,好像是姓丁。寰宇出手大方,不少名导制片都喜欢跟他们合作。”孟远只当余年好奇,又道,“不过这次,徐导确实得发愁,这笔资金占比很大,撤走之后留下的窟窿要填回来,肯定得费不少的劲。”
姓丁?余年记下来,自然地换了话题。
谢游回家时,天已经黑透了。秋天的夜风有些凉,他一路进到室内,发现沙发上,阮云眉还等着他的。
“妈,我回来了。”
阮云眉眉目舒展开,拢着披肩站起身,语调柔和地关切道,“饿不饿?我让厨房炖着汤,你这几天加班加得晚,自己也要多注意着身体。”
“嗯,下次您不用等我,早点休息。”
阮云眉拉了拉白色的羊绒披肩,见谢游清瘦了几分,心里心疼,但没表露出来,只是笑道,“妈妈帮不了你多少,但我也没办法在这个时候,自己高枕而卧。”
谢游点了头。
“对了,逍然过来了,就在你书房里,等了挺久了,你要不要先上去看看?”
打开书房门,谢游一眼就看见了曲逍然——靠在沙发椅上睡得正香。他也没把人叫醒,径自踩着地毯过去开了电脑。
没一会儿,曲逍然脑袋一偏,自己一个激灵先醒了过来。揉揉眼睛,看见谢游,他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你回来了?”
谢游这才开口,“有事?”
“有有有!”曲逍然骤然清醒过来,赶紧坐直,“谢小游,我今天看了眼你家年年有余的行程表,他前两天把徐向澜电影的推广曲录了,然后后天上午一大早,就要飞剧组拍戏,他那个剧组特别远,沙漠戈壁那边,估计得半个月才回来。”
“半个月?”
松了松领带,谢游迟疑许久,才道,“明天我去你公司找你。”
懂了谢游是想干什么,曲逍然激动,“那我就恭候谢总大驾光临了!”
余年上完表演课,又接到了郁青的电话。
“这鬼地方真的难过,年年你过来的时候,顺便帮我带点东西。我家钥匙你有一把,直接开门进去拿就行,列的单子我一会儿发给你。”
余年应下来,“吃的呢?要带吗?”
郁青叹气,“吃的就算了,老娘好不容才瘦了五斤下来,真是快要了我的命!对了,你过去的时候注意一点,虽然都知道我在外面拍戏呢,但难保有狗仔还蹲守着。”
“嗯,姐你放心。”
挂断电话,余年先大致看了看郁青发来的单子,基本都是日用品,可以晚上过去收拾整理。又看了眼时间,马上十二点半了,想起早上孟远说的,让他十二点半去一趟曲总的办公室,余年干脆拎着水壶就进了电梯。
星耀大厦的五十一层他来得极少,从电梯出来,秘书位上也没有人,整层楼都空荡荡的没有人声。
这时,“啪嗒”一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黑色西服和白色衬衣的人走了出来。
余年怔了怔。
黑色皮鞋踩在光亮可鉴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脚步声,像是敲在人耳膜上。谢游一步步走近,最后停在了距离余年两步远的位置。
周遭的空气里,忽然就充斥着雪松清冽的气味,余年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你好像瘦了,最近……还好吗?”
“嗯,很好。”谢游贪婪地用视线描摹着余年的轮廓五官,没到十秒,又极为克制地移开视线的焦点,将手里提着的袋子递给余年。
余年伸手接下,发现精美的口袋里装着的是灰色的保温桶。想到了什么,他的笑容不由扩大。
谢游的视线落在余年的袖口上,眸色温软了几分,又有些不易察觉的忐忑,“你喜欢吗?”
“袖扣吗?”余年顺着他的视线,翘起唇角,“非常喜欢,袖扣特别漂亮,你眼光很好,谢谢。”
被夸奖了一句,谢游心满意足,微红的耳朵尖藏着开心,他微微侧头掩饰,“那我先走了,希望你拍戏顺利。”
电梯门打开又闭合,徒留躲在办公室门后边的曲逍然咬着拳头直叹气——太怂了!太没意思了!枉费本少爷还花尽心思给你清场约人,崽崽,我对你真的很失望!
第35章 第三十五块小甜糕
下了飞机, 又坐上剧组过来接机的车,足足开了小半天, 才到了剧组的驻扎地附近。
施柔手挨着车窗玻璃往外看风景, 兴奋地扭头跟余年说话, “我第一次见到戈壁,年年以前来过戈壁吗?”
余年点头, 笑着回忆道,“以前跟外公一起来过, 不过那时候还很小,应该还没到十岁。只记得白天特别热,晚上又特别冷,到处都很荒凉, 外公很忙, 我就在旁边自己玩儿沙,等回家外婆看见我,我已经黑得她都不敢认了。”
施柔捂嘴笑起来, “完全没办法想象年年你黑黑的样子!”她又好奇地问开车的司机,“大叔,附近有什么好玩儿的吗?”
司机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用不太熟练的普通话介绍道,“你们要是有空, 可以去那边看看,那里十几年前挖了一个佛窟出来,据说有很多几百上千年的经卷, 还有不少器物,后来直接修成了一个博物馆,挺小,但东西好啊,价值连城!”
余年想起外公看到佛窟,以及那些在黄沙下掩埋了千百年的文物时,感叹的也是这一句——价值连城啊!
车开进剧组的范围内,终于有了人气。司机跳下车,拉开车门,等余年和施柔下来了,又绕到后备箱开始卸行李。
余年刚下地站稳,就从后面被一巴掌拍到了背上,“来了?”
余年回头,先笑了出来,“姐!”他仔细看了看,“姐,你没骗我,皮肤真的差了好多。”
“滚!”郁青戴着大大的口罩,语气凶巴巴的,眼睛却含着笑。她顺手扔了个厚实的口罩给余年,催促,“快戴上,这里风沙大得不行,一口气半口沙,我感觉自己肺里全都是沙子!”
余年听话地戴好口罩,说话也变得瓮声瓮气的,“你没在拍戏?”
“我的戏都差不多了,排得不紧,”郁青挑眉,“怎么,亲自来接你还不开心了?”
余年连忙道,“当然没有,郁青女侠来接我,是我的荣幸。”
这个称呼是小时候郁青看了武侠小说,一心想当一个仗剑江湖的女侠,非逼着余年叫的。现在听来,郁青自己先笑得停不下来。
行李全都卸了下来,大部分都是郁青的东西,余年自己只有一个行李箱一个背包。见郁青的两个助理过来搬行李,余年指指其中一个箱子,“里面有一罐辣酱,要不要先拿出来?”
郁青眼睛都亮了,“卧槽,老娘小时候没白带你玩儿!”她又压低声音,“我们悄悄的,先别拿出来,也不要暴露给别人知道了,不然这一罐辣酱百分百过不了今晚!”
余年眨眨眼,应了声好。
先去找徐向澜和宁制片报到,又挨着挨着跟剧组的人打了一圈招呼,也没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余年住的地方是一个板房,空间不大,里面就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可以放点小物品的桌子,还有一个衣架子能挂衣服。从窗户望出去,是皎皎的孤月,以及苍凉的旷野。
余年停下擦桌子的动作,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世界都变得更加浩渺了。
他自己带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收拾整齐了。徐向澜敲门进来时,打眼一看,笑道,“哟,小余生活习惯挺不错啊!”见余年要站起来,他连忙抬起手掌往下压了压,“不用客套,就坐着说话。”
余年点头,“谢谢徐导。”
徐向澜自己随身带了一张小马扎,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跟余年说话,“要是生活上有什么不方便不适应的,就跟生活制片说,能满足的我们一定满足。”
见余年点了头,他又问,“剧本背熟了吗?”
余年有些不好意思,“背熟了,不过我以前没拍过戏,可能还要徐导多费费心。”
“这没关系,只要你认真学,我就认真教,谁不是一步步从新人走上来的?我当年还不是连摄影机都不会开!”
徐向澜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水,“你的戏在这个取景地就能拍完,我们抓紧时间,你的部分拍完了,剧组也就差不多快能杀青了。”他又笑道,“我心里算了算,这部戏都拍了大半年了,时间确实不短,组里大家都累。”
这时,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像是敲门的人刻意放轻了力道,声音很低。徐向澜顺手开了门,就和门外的郁青看了个对眼。
徐向澜眼睛利得很,“郁青,你包里揣的什么?”
郁青不说话。
徐向澜很有招儿,“你要是不说,我明天就让你一场戏ng二十遍。”
“艹!”郁青心里气,但受不了连着吃ng,不情不愿地把一瓶辣酱从外套口袋里掏了出来。
徐向澜哈哈大笑,“郁青同志,我们整个剧组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福要同享啊!”
很快,周边几个板房住着的人全知道了,剧组惊现了一瓶辣酱!于是一人分一点,一瓶辣酱没撑过十分钟。知道是余年千里迢迢带过来的,还都笑眯眯地凑过去说了声谢谢,气得郁青想跟徐向澜打一架。
第二天一大早,余年没让人叫,自己就起来了。服化组的工作人员一边打哈欠,一边把他带到化妆镜前坐下,笑道,“你昨天带过来的辣酱,完全拯救了我的味觉!你都不知道我到底是有多久没尝过那个味儿了!”
另一个叫唐妮的化妆师连连点头,“对!我现在就觉得,辣酱才是人间美味!”
余年听笑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带一箱过来的,这样说不定能大家一人分到半瓶。”
“还是不要了,拿一箱过来,年年就太辛苦了!”说着话,唐妮摆开一大排化妆刷,“我先帮你把头套妆面弄好,完了我们再试衣服,行吧?”
余年笑着点头,“好的,谢谢。”
整个过程花了快两个小时,等余年装扮妥当后,唐妮忍不住翻出手机,连着拍了好几张照,各个角度各种滤镜,一边拍还一边感慨,“年年你穿古装气质是真的好!徐导眼神竟然都没退化,把你这颗珍珠找出来了!”
余年站在原地配合着拍照,正准备开口,门从外面被打开,徐向澜走进来。一对上余年,脚步就停住了,徐向澜把人上下前后仔细打量了一遍,眼也不转地吩咐道,“把那把折扇拿过来!”
唐妮闻言,从箱子里找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打开后,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折扇。
徐向澜看着扇子,嘱咐道,“这是我以前特意去一个前辈那里求来的几把折扇之一,这次真的是下血本了才拿出来当道具,可千万别弄坏了!”
余年小心翼翼地打开,瞳孔微微一缩。
雪白的扇面上,用墨迹写着“风雅”两个字,字迹如长风拂雪,角落印着私章,古拙的两个字——修宁。
是外公的字。
余年呼吸都放轻了,手执着折扇,颔首道,“我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
穿着戏服拍完定妆照,余年找了一张小马扎,坐在边上围观拍戏。他还拿了纸笔,写写画画地做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