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时候天还没亮,陶修上了车,挑了个靠窗的座位跟他师傅再见,他师父站在小院子门口,冲他摆了摆手。
陶修看着他师傅渐渐被黑夜拉长的身影,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第二章
“陶师傅,下班了嘿!”陶修小心翼翼的在拨弄指针呢,突然被旁边窜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指针弄歪了,立刻皱起了眉头。那男孩知错的吐了吐舌头,陪笑道:“嘿嘿你小心点啊,下班了我先走了啊!”说完拔腿就跑了。
陶修连教训还没说一句呢,那人就没影了。
不成器的小崽子!陶修撇撇嘴,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刚才的那一小截指针捻出来,再重新装上去,大功告成。
陶修笑眯眯的看了看已经正常转动的表面,心情好了很多,一看时间,下班时间早过去半个小时了,他这时候才感觉到自己肚子有点饿,打开手机看了看,发现有一条未读短信,点开发现是陈宇达陈老板发来的信息,说要晚上一起吃顿饭。
陶修赶忙拨了个电话过去,陈老板的声音依然浑厚低沉,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陶修的声音不自觉的放低了些,陈宇达对于他这种废寝忘食的精神倒是很支持,告诉他一个地址就挂了电话,陶修收拾了一下东西赶忙出门打车过去。
他在市里已经待了两年了,当年他背着书包在火车站被陈宇达接到的时候,还是个啥也不懂的年轻小伙,现在待了两年倒显得成熟了许多,至少在这个城市里算是很好的生存下来了。
陈宇达对吃的讲究,吃饭的地方档次一般不低,陶修进了包厢就看到陈宇达认真的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塞进了嘴里很认真的吃了起来。
“陈叔叔。”陶修打了个招呼。
陈宇达点了点头算回应了,让他在旁边坐下来吃饭。
吃了好一会,陈宇达才把事情跟陶修说了一下,市里在年底要举办一个文物展,希望他们能够在库房里挑出一部分观赏性比较强的钟表字画尽快修缮,在年底进行展出,跟故宫那个纪录片接个轨,搞一搞宣传。
陶修两年前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市里要扩建博物馆,上面下通知要把以前存下来的那些文物都给收拾清楚了进行展出,可是那库房里多年没人进,那些老东西都蒙了灰生了锈,有些字画都给搞得不太结实了,陈宇达作为市里文化部的老干部,正好把他送到了文物局,让他带着一批小年轻开始了文物修缮的工作。
刚开始陶修还挺拒绝的,他平时也就修修手表,精细点的小手表,大点的座钟之类的,这突然就开始修文物了,怎么着都有点犯怵,不过等他打开那个尘封的仓库,见那么多漂亮的钟表灰头土脸的,看着实在是可怜,一时不忍心就答应了下来。
陶修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来,准备明天和同事说一下。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至少不用带来吃一顿饭吧,陶修狐疑的看陈宇达。
果然没几分钟,陈宇达支支吾吾的说他准备过几天去村里看看他师傅,陶修了然的笑笑,陈宇达皱着眉头道:“你都多久没回去过了?”陶修想了想:“我上个月还回去了一趟。”陈宇达哦了一声,认真道:“你师傅对你好,你要好好孝敬他知道吗?”陶修点点头。
然后饭桌上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一顿饭吃的陶修都要憋死了,陈宇达在官场多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场,加上他一直在问钟师傅的事情,陶修觉得饭都吃不下去了,这几年,只要陈宇达找他,肯定是要问一下他师傅的近况,不过看情况,他一直也没去看过他师傅,陶修也问过他师傅,谁知道钟师傅劈头盖脸的给他骂了一通。陶修不清楚他俩当年有啥不和的,搞得现在也没有和好,但是自己还是不管为妙。
不过这次陈宇达终于下定决心去看他师傅了,陶修觉得这件事得瞒着他师傅,给他个惊喜,不过也可能是惊吓。
这样想,陶修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陶修每天的生活非常单调,刚开始买了个自行车上下班,后来第一年发了年终奖,就买了个电动车,每天上下班啊买菜啊也方便一些,他每天的生活就是在单位要不就是在家,基本没有什么社交活动,陶修看过网上有个形容词,宅,他对比了一下,除了自己不怎么看动漫之外,倒是都挺符合自己的。
第三章
第二天陶修把电动车停在大宅门口的时候碰上了隔壁字画组的许丛丛,许丛丛年纪小,但是是正宗字画修缮专业出身,加上家里三代都是搞文物的,虽然干的时间不长,但是技术却是最好的。
“陶修!”许丛丛见到他车子还没停稳就把手伸出窗外跟他打招呼,然后忙不及的跑下车过去找他,陶修笑着给他打了个招呼,许丛丛绕着他转了一圈,啧啧道:“你看看你这样子,明明年纪不大,倒像是老干部似的!”又凑过去闻了闻,嫌弃道,“一股子腐朽气息!”
陶修把车子停稳,瞪了他一眼,刚准备抬腿就走,突然想起来昨天陈宇达跟他说的那个事,于是又回过头去跟许丛丛把这事说了,许丛丛听完哭丧着脸道:“我刚刚弄完一幅画啊,我还以为能歇几天呢!谁知道又来了工作!年底就要,天啊我还得找多少出来啊?”陶修笑了笑:“也不太麻烦吧,时间也够充裕…”他还没说完,许丛丛捂着耳朵叫道:“我不听我不听!谁像你啊天天就工作!我还是要谈恋爱的好吧!!”
陶修哈哈一乐,不再理他,进门右转去了自己的工作区。
去年暑假,市里连下了两三个星期的雨,文物局漏水漏的跟水帘洞似的,政府里的人怕字画什么的文物给浇烂了,批了一个市里的一座民国时期的宅子作为他们的临时基地,把那些字画啊钟表啊之类的文物全给搬了过去,等到雨季过去了之后,他们发现在那还挺好,空气清新,环境优美,还非常安静,确实是个修缮文物的好地方,索性就直接搬过去了。
宅子不大,但是也不小,里面零零散散的也就三个区,一个是陶修所在的钟表区,一个是许丛丛所在的字画区,还有一个是陶瓷区,不过那个区都是一些老手艺家,也不怎么出来走动,也不是很熟,陶修也没见过几次面。
中午陶修吃过饭去陶瓷区那边把这事说了之后,回来的时候想着要不就先去库房挑一挑吧,于是临时改变主意去了库房。
钟表区的库房都比较偏,陶修也很少过来,一般都是找人一起挑好在一起给搬出去,但是因为这次要提前挑好,所以他想提前去看看挑一挑,到时候找人过来一起给搬出去,这样也方便一点。
可是陶修到了那边,却突然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阴暗气息顺着他的脚踝往上贴在了他的脊背上,陶修重重的咳嗽了一声,把这种感觉驱散开来,这才稍微冷静了点。
因为长时间没有打扫的关系,库房的门口都积了一层灰,陶修走过去用钥匙打开了门,推门一看,里面一片漆黑,大概是因为采光的缘故,虽然是正午,但是库房里几乎没有一点阳光,到处都是昏昏暗暗的,陶修往里面看了看,突然那种阴暗的感觉又来了,他不由自主的往库房的某一个角落看过去,那里大概摆着一个巨大的座钟,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样子。
陶修又咳嗽了一声,伸手在墙上摸了半天才摸到灯的开关,“啪”的一声把灯打开了!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库房,陶修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库房的里稍微大一点的钟表都用透明的罩子罩了起来,小一点的钟表则放在旁边的玻璃柜里,陶修站在玻璃柜前看里面的表,突然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猛地扭头去看刚才看的库房的角落,然后惊的一身冷汗,那里哪有什么座钟,明明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白晃晃的灯光笼罩着库房,库房里一片寂静,陶修有点紧张的四处转了转,也没有什么可疑的现象,陶修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啊,也可能是影子,毕竟这里面有一些都是比较大的座钟,有影子投在那边是很正常的事情,他摇摇头,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挑了好一会,陶修才挑好了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钟表,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来,过几天找人过来一起给抬到工作室去,就可以开始修了。准备走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嘀嗒声,他驻足听了一会,听出来是指针走动的声音,那声音非常小,嘀嗒嘀嗒,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倒是显得非常可怜。
陶修顺着声音找了一会,才在某个座钟的柜子里抽出来一块小怀表。不知道被谁塞在座钟下面柜子里的夹缝里,陶修拽了老半天才拽出来,估计是之前搬家的时候给不小心掉进去的。陶修下意识的看了看。
那小怀表直径也就5厘米左右,不怎么大,全身都黑漆漆的,只有一小块露出来了里面的金色,陶修拿到眼前盯着那一小块金色看了看,也分辨不出来是不是纯金的,打开来看,里面的零件也是腐蚀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几个重要的部件还在,只有那个小指针还在坚强的运作着,陶修用手去拨了拨,突然觉得还蛮好玩的。
本来这样的小怀表应该是要放在玻璃柜里,等着下次来修的,但是陶修看了半天,鬼使神差的就把那小怀表放在手帕里包着揣进了口袋里。
库房的灯一关,就又重新陷入了黑暗,陶修感觉自己浑身冰冰凉的,锁了门几步就走到外面的阳光下晒了晒,这才舒服了一些,不知道从哪出来的风吹得库房门口去年贴着的现在已经快要掉了的春联啪啪作响,门口的地上隐约能看到两双不一样大的脚印叠在一起,又一阵风吹来,灰尘带着脚印全都吹走了。
第四章
几天后他挑选好的几件古钟就让人搬着送到了工作室,还有他带出来的那个小怀表,这几天陶修一直在看那个小怀表,也可能是因为里面零件缺失和外表锈的太厉害,陶修看了好几天也没相好要从哪下手,修钟表是个细致活,必须得仔细看好了里面的配件,提前确定进行修缮的步骤,然后才能开始维修。
他把那小怀表挂在自己的工作桌子上的一个木架子上,每天休息的时候就凑着看看,这只怀表不是他想要进行展出的一个,所以不是很着急。
天气渐渐转凉了,陶修觉得他的工作室里最近好冷,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灌风进来还是怎么回事,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手心脚心都冰凉凉的,偶尔还觉得身后有风呜呜吹,陶修又一次冻的手直哆嗦的时候才意识到气温是真的下降了,得找个时间通知一下可以开暖气了,陶修想着在备忘录里记下来。
“陶修陶修!!”有人从进门就开始嚷嚷,陶修无奈的坐起来迎接他,这个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那个天天咋咋呼呼的许丛丛。“怎么了?”陶修把门给他打开,问道。许丛丛绕开他进屋子里,一边念叨:“我来拿个东西,上次我有个胶水丢这了!”许丛丛从桌子上抽出一小瓶胶水笑眯眯道:“找到啦!”然后突然皱着眉头道,“哎呀陶修你这里怎么这么冷啊?”陶修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天气转凉了吧。”许丛丛把胶水塞到口袋里,神神秘秘的凑过去道:“这几天我看天气预报温度还上升了呢。”说完压低声音道,“你这里不会有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