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茅房。”姜夙兴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我好困啊,想睡觉。”
顾白棠用力地摇了摇头,他靠在椅背上,道:“不能睡……”
姜夙兴没听见他说什么,因为他已经又陷入了睡眠。
一闭上眼睛,他又来到那个梦里。雪栾山洞,顾白棠和一个黑衣男子在打架。这一回,李青衣在补衣服。
忽然有人在他脑袋上重重拍了一下,姜夙兴从梦里抽身出来,回到现实中。
他睁开眼,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藏在银色的面具之后。
“狗子,你让我睡会儿,我真的很困。”姜夙兴哀求道。
雪垢没理他,从珊瑚的随身医药包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插在姜夙兴的头上。
姜夙兴转过头,看到一旁的顾白棠的脑袋上已经扎了三根银针。
天灵盖一根,两边太阳穴各一根。
顾白棠睁着眼睛,正在看棋谱。
大概是这个法子起了作用,姜夙兴感觉自己清醒了一些。他慢慢坐起身来,问道:“雪垢,我们这是怎么了?”
有很多事情不对劲。比如他和顾白棠的突然嗜睡,比如昨天下午花海镇的那一场魔修攻击,比如他们现在乘坐的这个三楼船舱,全是魔修。
“你们的魂不稳,表现为嗜睡。”雪垢说道,“但看起来并非是人为,我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们?……”顾白棠忽然出声道,他挪开遮挡在脸上的棋谱,苍白的脸色看了看姜夙兴,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不可置信:
他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自己身上,因为自己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里过来的。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定然是非常神秘的自然力量,让自己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与上一个世界临死前几个时辰徘徊。
方才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所以他主动问雪垢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让自己不睡觉。雪垢便用了扎银针的这个方法。
这期间顾白棠神思暂稳,但也一直恍恍惚惚,对身边的人没有太多的观察。这会儿雪垢说‘你们’,他才忽然发现,在他陷入昏沉的这段时间,姜夙兴也表现的格外‘嗜睡’。
顾白棠猛然记起他在与周辉争夺元神时偶然看到雪栾山洞的里面,似乎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他们。
他以为那是李青衣。
难道那是……
“我老是做白日梦,闭上眼就能做起梦来。”姜夙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头上扎了一根针,他这会儿总算是没有那么想睡觉了。
“你梦到什么?”顾白棠问他。
姜夙兴笑了一下,“一个雪山,还有你。”
第124章 中奇事
四个时辰之后,仙船落脚在云洲。
这一路虽然是艰难险阻,前有顾姜二人怪病嗜睡,后有魔修鬼修虎视眈眈,但在雪垢的庇护下,好歹是平平安安的下了船。
码头上有大队的淄衣护卫,中间一个华服女子,少妇打扮。一脸笑意盈盈地迎上来,“敢问可是姜家主回来了?”
此刻姜夙兴和顾白棠都清醒了许多,只是体力仍乏。姜夙兴仔细看了这女子,犹疑道:“是海棠吗?”
眼前这女子与多年前楚家二姑娘跟前的那个贴身侍女海棠有着相似的面容,但她如今这副少妇的打扮,让姜夙兴有些不太确定。
“姜家主还记得我,正是海棠。”海棠眼里噙着泪花,她又笑道:“如今该叫掌教了。”
“真的是海棠啊。你嫁人了?”姜夙兴也露出欣慰的笑容。
海棠的神色有些复杂,她似乎是不欲多说,姜夙兴便也不好问她夫家是谁。
“你家二姑娘呢?”姜夙兴问道。
海棠低头拭了泪,“今年年初的时候,二姑娘出阁了。”
这个姜夙兴倒是没想到。记忆里,上一世楚家二姑娘一直未嫁人。只与姜夙兴有过婚约,后来退了,也便再没有下家。人们都说,楚二姑娘一直都在等他。可是哪怕后面姜夙兴回到玉屏去重振家业了,他也并不曾娶过妻室。一心一意,都只念着培养姜氏门人。倒也奇怪,姜太平并未逼迫他娶妻。前世姜夙兴的一大憾事,就是怕如传言所说,当真是他耽误了楚二姑娘。这一世他一早与楚二姑娘把话说明,她也就不再等着他,自寻了一个人家。这算是改命了吧?
“她嫁的是哪户人家?是当官的还是仙门大族?”姜夙兴忙问道。他这急急忙忙的模样,引来一旁的顾白棠复杂的眼神。
“并不是当官的,也不是什么仙门大族。只不过是一个云游的浪子。”海棠说起这个,声音低下来,眉头微皱,神色间尽是不满。
“像这种无家无根之人,我们家向来是看不上的,二姑娘也不喜那些不学无术之人,她倾慕的原本是像你这般的少年有成之俊杰。自你走后,旁人再难入她眼。也是中了邪了,不想去年夏天,二姑娘陪族中老人去西湖游玩,碰上了那个人。那人恬不知耻,疯疯癫癫,说什么二姑娘是天上的仙子,自己追了二姑娘几千几万年。二姑娘原本也当他是个疯道人,不曾放在心上。谁曾想那疯道跑来赖在我们府门前,打他他不疼,杀他他不死,只得捆了他放到地牢里关着。但那么大一个活人,死关在里面也不是办法。三爷便命人暗地里把他送到黑市上去,不想这人中途逃脱,不见了踪影。第二天又跑回府上,真是赶也赶不走。我们什么法子都想尽了,都想着把二姑娘送到你们西城去避难了。结果几个月前,各地突然出现大量魔修,云洲也不例外。楚家作为云洲第一家族,自然就得负责清剿魔修。纨哥继承家主之位,大概是他手段太狠毒了些,惹恼了那些魔修。一天夜里,府上入了一批魔修。二姑娘就被捉了去……”
说道这里,海棠哭起来,不再说了。
姜夙兴道:“让我猜猜,该是那个疯道人,救了二姑娘?”
海棠点了点头,止住眼泪,“也是孽缘。那人说了,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他不要楚家的金山银山,只要二姑娘嫁给他。”
“那你们就应允了?楚纨也答应了?”
“怎能应允?我们就是赖也得赖掉。不想二姑娘自己答应了,我和纨哥都劝不住。她说家里不认这门亲,她自己认了。跟家里大吵了一架,便跟着那疯道人去了。”
想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姜夙兴只觉得匪夷所思。海棠请他到府上去,姜夙兴不好推辞。但因着有顾白棠雪垢珊瑚在,楚纨又事务繁忙,他终究是不好多留。略坐了一会儿,便携着顾白棠三人离去了。
这一回去楚家,也不曾见到楚二姑娘,也不曾见到楚纨。只见家仆对海棠毕恭毕敬,姜夙兴也不好去跟别的下人打听,只暗暗猜测,怕是海棠是做了楚纨的妾了。
他四人坐船回玉屏,一路上姜夙兴都沉默不语。这前世今生,竟不知哪一世的结局要好了。但不论哪一世,楚家的人终与他没什么相关。他始终相关的,唯有顾白棠一人。
想到顾白棠,姜夙兴转过头看去。比不得仙船宏伟,这普通的船甲板上风大,顾白棠立在船头,一身白衣,背影桀骜。
姜夙兴走过去,喊了他一声:“白棠。”
顾白棠回过头来,额头上的银针微晃了晃。漆黑的眸有几分暗沉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