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也可以哄哄向辰,说宋文彬一定不会生他的气。但是如果给了他希望,最后结果却相反,那只会让向辰更难过。
向辰久久没得到许恒洲答复,心里也明白是怎么个结果,又伏在他哥怀里偷偷哭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擦干眼泪,坚定道:“哥,如果大伯真的生气了,我、我会想法子让他消气的。他恨我也没关系,以后我长大了,努力工作,挣钱养他,还有他和钟姨的小宝宝。”
他看了眼许恒洲,声音小了些,显得不太有底气:“可是我还要好久才能长大,哥你先帮我养大伯和小宝宝好不好?”
“小混蛋。”许恒洲捏捏向辰的脸,没好气道:“你就觉得你哥我这么忘恩负义?养大伯还要你求着我?”
向辰被他捏着脸,口齿不清的解释:“不是啊,大伯养了我们两个,我们都要养他的,我的那份哥哥你先替我。”
许恒洲脸色缓和一些:“跟我分这么清做什么?”
向辰咧开嘴笑了一下,抓着他哥的手没说话。如果有可能,他真希望他跟他哥流着一样的血,是真正的亲兄弟,那他们一辈子都可以不分开。
但是实际上,不光他是冒名顶替的许大山小儿子,他跟许恒洲也不是兄弟。这次去许大山家乡,他被扒掉的,可能是两层身份。
虽然他哥不打算不管他,但是向辰心里还是很难受。他已经十岁了,他哥已经十八了,再过几年,等他哥有了心上人,他也大了,就该自立门户。到时候,他哥所有的温柔都会给别人,他作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只能跟他越来越远……
“要是我能不长大就好了。”向辰心里难受,突然轻声道。
许恒洲听了觉得好笑,刚还想着长大工作赚钱呢,现在又不想长大了,真是小孩脾气。
“我也觉得你不长大好。”许恒洲又捏了捏向辰脸上的软肉:“脸上的肉都没小时候多了,下巴是不是也没那么圆了?明明给你喂那么多吃的,怎么不像小时候那样圆乎乎的了?”
向辰满腔悲伤难过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气得脸都鼓起来了,下巴变尖他不知道有多开心好吗?还有哥哥原来你给我那么多好吃的就是为了让我长肉好捏吗?!
“圆脸不好看!”向辰捂着自己的脸不让捏,气呼呼道:“我长大之后那样的脸才好看,个子也很高,而且我这次会更高!”
许恒洲回想了一下,向辰长大之后高高瘦瘦的样子是挺好看的。
“太瘦了。”许恒洲还是给他挑了个毛病:“泡面吃多了吧,光长个子不长肉有什么用。”
向辰瞪大眼睛,长个儿不长肉是多少人的梦想好吗?为什么到他身上就成缺点了。
“瞪什么瞪。”许恒洲恶劣地抓着他的手,继续捏脸:“说的就是你,以后不给你吃零食了,什么时候肉长起来了再说。”
向辰委屈地不行,明明吃零食才长肉的,可是他哥才不会听他辩解。那他是努力长肉,还是放弃好吃的小零食呢?
向辰自个儿在那纠结,许恒洲看他脸上再不见一丝沮丧,心里稍稍松口气。还是蠢点好,容易转移注意力。
……
宋文彬下午上班先去厂子里请假,他工作认真为人也好,平时人家托他办个事帮个忙也从不推辞,跟同事关系相处的很好。听见他说要去祭拜战友,领导很通情达理的给他批了假。
然后他去拿了介绍信,又跟钟萍说明情况,最后有些别扭的暗示了一下,等回来就跟钟萍打结婚报告办婚礼。
钟萍心里一喜,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但能得到宋文彬的保证还是很让她欢喜的。她跟宋文彬说让他放心去,她就在这等他回来。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宋文彬才匆匆赶去车站,询问车票的事。
许大山的家乡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他们要坐火车先去离得最近的城市,然后想办法过去。
宋文彬问了一下,去那个城市最近的火车有两趟,一趟在今天晚上,一趟在明天早上。今晚那趟没卧铺了,中间将近一整天的车程,宋文彬不想让自家两个孩子受那个苦,于是宋文彬买了三张第二天早上的卧铺票。
第二天一早,宋文彬三人带着收拾好的行礼去车站坐车。
宋文彬看着向辰无精打采的样子,心疼道:“辰辰这是怎么了?没睡好?等到了车上好好休息一会儿。”
“没,我没事。”向辰摇摇头,有些心虚,现在他大伯对他越好,
他越担心到时候闹得难看,他大伯不愿意认他了。
宋文彬看他还是兴致不高,以为他不舒服,把行李背到肩上,伸出双手:“来,我抱你,你靠着我睡会儿。”
向辰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大伯这么好,他真舍不得啊。
向辰掩饰性地偏头在他哥身上蹭了下,伸手拉住宋文彬的手,软声道:“大伯你牵着我,人太多了我害怕。”
宋文彬朗声一笑,他家小孩一向要面子,这么坦然的承认害怕可不多,可能真是吓到了。
他攥紧了手心里的小手,在前面开路,许恒洲跟在后面,两人护着向辰让他不要被人挤到。
上火车的时候更挤,向辰想自己走都没办法了,他在下面不容易被注意到,步子都迈不开。
宋文彬衡量了一下行李的重量,把许恒洲拎着的大包也拿过来,让他抱着向辰。他自己从前面挤,许恒洲抱着向辰在后面跟着。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位置,宋文彬这才松了口气。他买票的时候跟人说了带着小孩,专门要的连票,进去一看,还好,他们的三张票离得挺近的,两张上铺一张下铺,正对着的。
宋文彬先把行李放好,然后让许恒洲把向辰放在自家下铺上面那个上铺上。
“辰辰你坐好了,床窄,小心别掉下来。”宋文彬观察了一下床铺,叮嘱道。
不是他不想把下铺给向辰,火车上人来人往的,下铺反而没办法好好休息。还好自家两个上铺,两个孩子一人一个。
脱了鞋子盘腿在上面坐好,许恒洲帮着他大伯收拾好行李,然后跟宋文彬在下铺坐定,他还不想上去躺着。
坐下后两人才发现不对,宋文彬一边笑一边让许恒洲把向辰抱到他床上去:“先睡你那,等你要睡了在搬过来。”
他怕向辰下来上厕所什么的,如果睡别人头顶不方便。但这时候他们都在下面,反而看不到向辰了。
许恒洲站起来,把向辰抱到对面那个上铺上,问他想不想睡。见向辰摇头,便摸了把杏仁递给他,让他慢慢吃着。
向辰问他哥要了张纸垫着,又要了个小杯子,剥一颗就放进杯子里。
这时候,他们这一厢剩下那个床位的人也来了,是个带着小孩的妇人,不过她带着的孩子有点多,牵一个抱一个,身后还跟了两个。
几个孩子里面,最大的女孩看着得有十三四了,比向辰还高。下面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一个六七岁的女孩,抱在怀里的是个两三岁的男孩。
宋文彬本以为这么多孩子,她们应该不止这一个铺位的,毕竟他去买票的时候咨询过,大人带小孩,如果只有一个,一米一以下的孩子可以不用买票。一米一到一米四,半价票,向辰就在这个身高区间。
但是这样一来,向辰就没有床铺了,只能跟他或者许恒洲挤一个床。宋文彬舍不得自家孩子受这个罪,干脆掏钱给他买了张票。
结果这位大婶,带着四个孩子,把行李一放,小儿子放到自家铺上。四处看了一下,然后抱着那个十多岁的男孩就往宋文彬头上那个上铺放。
第64章 跪下吧
“哎哎你做什么?”宋文彬连忙站起身拦住那个妇人,不让他将孩子放到上铺去。
宋文彬身材高大,在卧铺车厢这种逼仄的空间更显得格外有压迫力。妇人被他吓住,缩手把孩子抱了回来。
“咋了呀?”妇人一副搞不明白情况的样子:“我放我娃,碍着你们啥事了?”
要不是车票是宋文彬自己去买的,刚才也已经核对过位置,他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因为这个妇人的态度太理所当然了,仿佛那个卧铺车票是她买了似的。
“这是我们的位置。”宋文彬指了指身侧站着的许恒洲,好声好气道:“我侄子一会儿就要上去了。”
妇人看了看他们,又扭头看了看坐在上铺的向辰。下面出现这种状况,向辰的杏仁早就没剥了,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下面的情况。
“这是你们家娃?”妇人指着向辰问。
宋文彬点点头:“我小侄子。”
妇人脸上挂起一丝不屑的笑:“还不是占人家位置哟,好意思说我。赶紧让你们家娃下来,三个大男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脸不要了?”
宋文彬一噎,觉得这女人简直无理取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对人家做了什么呢。
许恒洲拧着眉从包里翻出他们三人的车票,跟这种人废话是没用的,从她刚才说向辰的话就知道这人肯定知道带孩子上车是个什么章程,只是她自己不打算遵守而已。
“我们的车票,三张,上面两个铺都是我们的。”许恒洲把票在妇人眼前晃了一下,干脆利落道。
“啥?”妇人不敢相信,上面这个娃娃那么点大,根本不用买票,这咋还专门买了个铺。
妇人脸上尴尬的神色一晃而过,脸皮子抽动了几下,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这位同志,你看我一个女人,带这么多娃,多不方便啊!你们才三个人,娃娃又小,干啥要让他单独睡一个铺,那晚上掉下来咋办?这么高,能把娃脑壳摔破,你带着娃睡下铺,把上面那个让我们呗。”
宋文彬简直要被她气笑了,要不是为了让孩子睡得舒服点儿,他干嘛要花钱多买一张票啊,钱多烧得慌?再说了,这非亲非故的,上来就让他把床铺让出来,脸咋就这么大呢?而且听听她说的话,还咒他家孩子,你家孩子才摔破脑壳!
“不让。”宋文彬对着这女人实在客气不起来了:“我多买个铺就是想让我家孩子睡着舒服,您要是嫌挤,再去补给座位呗。”
“你这人,咋这么心狠?!”妇人见他不肯让,立刻变了一张脸:“你一个大男人,看着我们一堆妇女儿童受罪,自己贪图享受。你家娃是娃,我家娃就不是啊!你们咋能这么恶毒呢!”
宋文彬真被这女人骂出火气来了,气得头都发晕,他这人,从品德上讲真的算很不错了。如果是他自己一个人坐车,看到这样拖家带口的,少不得帮衬一把,可是这女人一出现,就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度。现在又这样无理取闹地指责他们,让他如何不生气。
“乘务员!”许恒洲在旁边突然扬声喊了一句:“这边有人硬抢座位。”
“喊啥喊喊啥喊。”妇人一脸惊慌失措,恨不能扑上去捂住许恒洲的嘴:“让给你们让给你们,我不要了,你别喊了!”
许恒洲瞥她一眼,眼神冷漠,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如果她再闹,那就继续叫乘务员。
其实许恒洲根本没看到乘务员的影子,自然也喊不来乘务员,只是看这妇人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有孩子逃票了。不说小的,最大那个女孩,连半票都买不了,肯定得买张成人票。
乘务员没来,妇人选择退让,许恒洲见好就收。就算她真把这女人揭发了,人家补了票照样睡对面,更膈应人,还不如捏着个把柄,吓着她,她就不敢再招惹他们了。
向辰坐在上面简直想给他哥啪啪鼓掌,他把剥了小半杯的杏仁递给许恒洲:“哥,给你吃。”
许恒洲接过杯子,眼神在他手上停了一瞬,杏仁壳硬,向辰人小手劲小皮肤还嫩,剥了这小半杯,手指上都留了几个红印子。
他扔了一颗杏仁到嘴里,香香脆脆,味道好极了。一抬头,见向辰还在认真剥着,就说了一句:“别剥了,我够了。”
向辰看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给大伯剥的。”
许恒洲:“……”感情是我自作多情了是吧。
宋文彬在一旁笑得肩膀直抖,等向辰剥好了,美滋滋地吃着小侄子孝敬的果子。这是普通的坚果吗?不,不是,这是孝心!
对面的妇人被许恒洲怼了一顿后,老实许多,最起码不敢来找他们的麻烦了。
她把行李分别放好,指挥自己的大女儿:“大妮,把三妮抱着,你们坐外面。”
向辰在上面听得差点笑出来,怎么到哪都能听见这个名字啊,隔壁陈家那个陈芬也叫大妮,原来还喜欢他哥呢。
说起陈芬,她本来还要考高中的,可惜没考上,就去考了别的厂子的招工,机械厂也没考上,最后进了家具厂。考上没多久,就搬到职工宿舍去住了,粮食关系也转了过去,跟家里几乎不再有来往。
向辰好几次听见蔡珍在骂陈芬,骂她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还说生下来的时候不如掐死她,怎么恶毒怎么来,让人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一个母亲骂女儿的话。
不过向辰觉得陈芬这件事办得挺聪明的,自从陈有财出生起,蔡珍眼里就看不到其他孩子了。陈国良好点,但也就那么一点儿。如果陈芬不走,那妥妥的就是给陈有财攒家底的命,她辛辛苦苦挣得工资,肯定是给陈有财攒着的。
这可不是向辰恶意揣度陈家夫妻,他家现在还有个例子呢。二女儿陈芳,今年十六了,她初中都没考上,蔡珍回家一哭二闹三上吊,想法子让她亲爹把陈芳塞进炼铁厂当了个临时工。
陈芳进厂子的时候才十四,人家根本不收,蔡珍为这还在家里骂过一场,所以向辰记忆特别深刻。
后来好不容易塞进去了,职位也不好,整天跟一些废铁块打交道,推车捡废渣什么都做,大部分还是体力活。
短短两年时间,陈芳跟变了个人一样,两年没长个子,黄皮肤变得很黑,一双手乍一看,跟个四五十岁操持惯了家务的妇人的手一样。本来就长得不好看,现在看来简直说得上丑了。
这还不算,家里的活基本是她和陈小花包了。工资自己都没见到过,每次都是蔡珍直接去领的。
陈小花偷偷跟向辰说,她二姐至今存款都没有两块钱,她长大了肯定不这样,她要攒钱给小草治耳朵。
陈家的事,向辰听听就过了。他唯一挂心的就是小花小草两姐妹,这两个小姑娘都是好的,总希望她们以后过得顺心如意。
向辰在上头愣神,他下面那一家子很快坐好了。妇人抱着小儿子坐在最里面,那个十来岁的男孩坐中间,最大的女儿抱着小妹妹坐在最外面。
本来这时候的铺位就不算非常大,中间那个男孩还要扭来扭去,把脚放在座位上乱爬。女孩明显不敢说弟弟什么,只能抱着小妹妹缩在最外面,屁股只挨了一点儿座位,几乎是悬空着坐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