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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里面走,只剩下程陨之手上点亮的照明术的灯光。
  眼见只剩下一个人行走的空档,程陨之往里面看了看,当机立断:我走前面探路,你乖乖跟在我后面。
  风车拽他袖子:可是前面就是魔修老巢,很危险的。
  程陨之笑道:我们只是进去看看,谁说一定要打起来呢?要打也得等阿宴回来,是不是?
  这话说得风车放下手,但还是担忧地掐着袖子边边。
  为了避免太引人注目,程陨之灭了照明术,摸索着慢慢往前走。
  风车跟在他后头,小心翼翼地屏着呼吸。
  灌木树丛繁多,程陨之好不容易才清出一条能走的路。转眼抬手,从枯树长枝中看见不远处灯火通明。
  俨然形成了一个小宗门,挂着形态诡异的金黄长灯,到处是青色长旗,顺着东倒西歪的枯树桩横铺一地。
  虽说是在山体内挖个洞,但这些魔修还挺有闲情逸致,在山口雕出飞檐,正门挂上一大牌匾,正中大字:
  长津门。
  乌鸦簌簌飞落,凄惨鸟唳划破长空,平添几分阴森。
  小童歪头,朝里面望去,小声道:这些魔修居然会用地名做门派名,属实罕见。
  他等了会儿,没听见程陨之的反应。
  风车仰头,去瞧程陨之。
  他似是极愤怒,又似极其冷静,最后用力地闭了闭眼,弯起唇角。有熊熊的火焰从他胸膛燃烧,眼底金红明暗不定。
  是啊,他睁眼,嘲讽般笑道,太难得了。
  说罢,风车身前空空荡荡,他面色空白一瞬,伸手去抓飞扬而去的袍角:程公子!!!
  站住。不要跟过来。程陨之没回头。
  然而等不到他说完,便大改之前谨慎作风,风一般朝魔修宗门的正门掠去。
  他所过之处,树叶犹如箭雨般疯狂落下,漫天、满目,都是扑头盖脸的暗色。
  果然,激起四周大喝:什么人!
  是道修!怎么会有道修进来?山下守门的吃屎去了吗?!
  两个修为较高的魔修镇守大门前,见他孤身一人,不由大笑:还真的有小鸡崽子觉得,我们好惹吗?
  不知天高地厚。
  越靠近灯火,黑暗越褪去。
  直到那道修踏出夜雾,面色冷肃朝他们走来,这两个魔修一下停住话头,痴愣愣打量他模样。
  好半天,才说一句:道修真带劲。
  瞧这灼灼神光,清瘦身姿,光是黑发堆叠的肩颈,就令人无限遐想。
  这时,程陨之已然走到他们面前。
  刚才陡然爆发的怒意似乎被他收拾完了,现在开口说话,竟也听不出什么:还请两位通报,我想见见这长津门的掌门人。
  一魔修大笑:竟然不是来踢馆子的。
  另一人随口附和:难得,太难得了。还以为你们道修一上来就要打打杀杀,哈哈哈哈!
  看他们模样,基本不把程陨之放在眼里。
  他们人数众多,修为也不低,况且,同境界中魔修小胜道修一筹,哪里怕这么个区区筑基?
  啧啧啧,够有趣。
  程陨之静默片刻,继续拱手平静道:我是想问问,这长津门的牌匾是从哪里来的。
  周围到处是哄笑,还有人在远处高喊:小美人,你要这牌匾,就摘下来送给你,好不好?!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
  我倒是头一次看见,有道修上门,只要块破牌子!
  那守门的魔修更是一脸不可置信,伸出手想来掐他下巴:你要这破木头有什么用,我们宗门里,好东西多得是!
  你要是要,就入我门;如果尊上看上你,这不多得是天材地宝。
  程陨之用折扇打开他的手,避过去:倒也不必。
  我只要这牌匾,怎么样愿意给我?他认真道。
  这下,更是满堂大笑。
  那魔修差点笑得上不来气:你还当真啊哈哈哈哈!要不,你去和我们尊上说,让他把这牌匾,赐给你啊,哈哈哈哈!
  程陨之面色稍缓,继续问:那你们尊上今天在吗?
  在啊,怎么不在,我们尊上,就等你这种美人上门
  鲜血喷溅,一个圆咕隆咚的脑袋尚且瞪眼,就已经掉落在地上,碾过地砖灰尘。
  一时间,满堂寂静。
  乌鸦发出凄厉尖啸,打破凝固空气。
  折扇锋利的边缘割开血管,灵力砸断脊柱,鲜血顺着边缘,流到程陨之指尖。
  他看了看指尖那点殷红,随手擦在尸体衣服上。
  你
  群魔暴起,鬼哭狼嚎,无数鬼魂的嘶吼从地底深处响起,大地震颤,阴森魔气拧成长绳,就要重重抽在程陨之身上!
  然而雪青外袍的青年动作比他更快。
  只听他腰间碎玉吊坠轻撞,灵光闪过,凝成长鞭,一手小心拢着大袖,抽碎了魔气拧成的长绳。
  一道金光从他身上冒出,竟是形成道璀璨的防护。顿时,那些可怖的攻击统统落在防护罩外头,被完全消融殆尽。
  他简简单单什么都没做,只是往里走去。那些魔气附着在身边,却是一分也不得进。
  这些魔修脸色难看,挡住他去路。
  果然是来踢馆子的,有人啐了一口,我说怎么会有这么好心的道修
  他没说完,两边大开杀戒。
  那年轻道修从芥子袋中取出长剑,认真地说:我很多年不碰剑,也不碰法术。只是你们长津门着实令我生气,也只好动一动了。
  在他剑尖下,同级筑基的魔修仿佛完全没了战斗力,被几下简单剑招击溃的再缓不上来。
  堆叠的魔修人数越来越多,他却仿佛不知疲倦,一步一步往里走。
  走一步,就要杀好几个。
  再恍然回首,他面前已空,露出往上的石壁台阶。
  状似杀意入魔,再回首,又是原本平和模样。
  眼角余光处,风车提着自己下摆,跑到他身边。
  程陨之轻声道:你怎么来了?
  小童愤怒地瞪他:我还以为公子有多谨慎,结果也这么容易热血上头么!
  程陨之挠挠下巴,忽然想起指尖沾过血,于是悻悻放下。
  不好意思地笑道:实在生气,抱歉抱歉。反正现在打算一路莽进去,风车帮帮我?
  小童生气,板着脸翻个白眼。
  一声长啸,从山门深处传出,饱含怒火:道修!!!
  程陨之抬头,道:是那尊上。
  他感受到有人在推他,低头哭笑不得:怎么?
  风车急道:这魔修头头肯定是金丹往上,你就算能打同境界,也不一定能打高一个大境界的!不如让我去,我砍了他的头给你当球踢,好不好!
  程陨之摸摸他的头发:不了,我有秘法对付他,还有些问题需要问他。
  于是风车眼睁睁看着程陨之往里走,消失在狭窄石壁长阶之后。
  程陨之在一处极大的血色大厅里见到了尊上。
  那魔修坐高台之上,见他进来,不由冷哼一声:我道是怎么一个胆大道修,竟敢杀我无数门人!原来是一不知天高地厚的筑基小子。
  青年习惯性拱手,想了想,魔修大概没这传统,估计也不懂得回礼,只好放下。
  他笑道:尊上,我只是有些问题想问您,没多大恶意。
  尊上幽幽道:你杀我无数门人,这叫没恶意?
  不多废话,他从高台上站起,掌心向上,骤然合拢,要将年轻道修灭杀在原地!
  挤压的灵压铺天盖地朝程陨之涌来,几乎要将他挤成肉酱!
  青年面不改色,笑道:就这?
  魔修;
  程陨之同样伸出手,骤然抓握,道:我倒是有一招差不多的,想教教你。
  相同的灵压、相同的挤压,但这次并不是朝着程陨之,而是朝着那魔修头头去了。
  魔修惊愕地发现,周围灵气忽然不受他控制!
  无与伦比的失控感裹挟着他摇摇欲坠,尊上长啸!
  血色大厅的天花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血茧被长丝挂着,缓缓降下。
  尊上挥手,一枚血茧朝他飞来,在他面前爆炸成了血雾。
  那血茧中,隐约有一道肿胀的人影,他闭眼默念:那些流出去的邪法,果然是这里的魔修干的。
  尊上吸收了充满先天灵气的血雾,仰天狂笑。他身形膨胀,竟比原来大出了好多倍,光是舒展肌肉,松动筋骨,就踩得这血色大厅摇摇欲坠,吱嘎作响!
  这下,我已金丹后期!你那利用法宝模拟灵压的小小手段,能奈我何!
  说罢,状如坚硬肉山般的手掌,从上而下重重压下!
  在风声破空的空档间,程陨之掐诀的手一松。
  他闭上眼睛,侧过脸,正好贴住另一人肩颈,温热的、细腻的皮肤,还有柔软长发扫过他鼻尖。
  程陨之道:阿宴。
  那手掌停在半空,半分动弹不得。
  尊上痛苦尖叫一声,面呈猪肝色,血管青筋条条暴起,几乎要膨胀炸裂。
  雪衣公子从容道:我在。
  程陨之突然觉得难过了。
  他喃喃道;我不该走那么远不然也不会让这些魔修鸩占鹊巢,偷了我家的牌匾,占我长津门的名号
  第19章
  偌大的厅中,魔修浑身是血,粘稠地从身体上挂落至地面。
  他似乎是被更高境界的灵压制服了,咬着舌头,嘎吱嘎吱挣扎,半天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脊柱寸寸折断,每一寸泯灭的声响都被他吞进肚子里。
  程陨之回身,垂下眼睛。
  他正眼看人时,只会觉得这人,多情,烂漫,是浪迹天涯的游子和击掌唱诗的河边行走。
  但垂着眼睛笑时,又有格外脆弱的美。
  他手上锋利长剑轻鸣一声,嗡嗡作响。
  顾宴注意到,问:陨之的剑?
  程陨之摇头:不,是别人的,我只是暂用。
  这句话说罢,那剑实在是忍不下去,在他手里,嗡鸣声越来越大,似乎是在催促他解决这件事。
  程陨之笑着抚摸它的剑身,安抚道:不要着急。
  他拍拍顾宴手臂,神光彩彩,完全恢复过来了:阿宴,放开灵压吧,我去解决他。
  顾宴似乎是不太同意:这邪修用邪法提升大境界,近元婴了。没有足够的灵力加持,恐怕无法砍断他脖颈。
  肉身随大境界提升,这程陨之还是知道的。
  但年轻道修依旧固执道:我只是想给偷我家东西的人一点教训。
  他说得轻巧,顾宴轻叹,平举的手掌微松,那被禁锢在半空中死死无法动弹的魔修翻身,扑通一下砸在地上。
  程陨之提着剑,剑尖下指,往前行走的过程中,剑尖在地上划过满地泥沙,留下一道清晰的长痕。
  最后停至魔修脏乱的脑袋面前,用长剑指着他。
  语调不变:是你偷得我家牌匾么?
  那魔修被捏碎全身经脉,打断寸寸骨骼,居然现在还笑得出来。
  哈,哈哈哈他七窍流血,惨笑不止,区区一个木头牌子,就有道修来要我性命
  程陨之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满头的人命。好,现在我们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在偷牌匾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魔修却道:人?什么人?是你什么人咳
  他吐一口血,蜷缩在地上不动了,好半天才狂笑道,我当然见到了,貌美如花的女眷,几个小童,几个道修,还有个老头,是不是?杀了我全给杀了,一个不留,哈哈哈哈哈哈哈!
  噗嗤一声,剑尖没入柔软皮肤,干净利落斩首,魔修脑袋偏移,露出碗大个疤口。
  剑身颤抖的幅度太大了,程陨之几乎要握不住它。
  他轻抚剑身:别太激动。
  好半天,长剑才平稳下来,不情不愿嗡嗡一声,卷了卷剑刃,重新变回死寂的模样,失去光泽。
  程陨之随了它的意志,把它塞进剑鞘了,封入芥子袋。
  顾宴道:这长剑倒是有灵。
  程陨之心不在焉,在想什么事情:它的确有灵,在我师哥手里的时候,天天撒欢,就连阁门口那条狗都能跟它拜把子。
  看不太出来。
  程陨之露出轻微笑意,拍拍外袍上沾的土,那魔修的尸体还在后面,倒是跟没事人一样。
  宗门里也没养几只动物,但凡是活的,都跟它有点亲缘关系不然是老大哥,不然就乱叫姐姐妹妹,亲的很。
  顾宴:它有名字吗?
  程陨之:有的,叫,
  他忽然一卡壳,疑惑地挠挠下巴:叫什么来着哦对,泊歌,它叫泊歌剑。太长时间没叫了,看我这记性。
  青年一拍脑袋,指了指天花板上那些倒霉茧子:阿宴,把他们放下来吧。
  雪衣公子指尖划过,长丝断裂,那些血色长茧纷纷掉落,在即将落到地面上时骤然减速,缓缓接触尘土。
  灵力如火,散落在血色长茧的表面。
  逐渐燃烧,将那邪法包裹的血茧烧灼殆尽,露出其中肿胀人影。
  漫天白色长丝随风摇晃,程陨之双掌合拢,拜了拜它们。
  心想:长津总该是没有邪法侵扰了。
  离开之前,程陨之在尊上私藏密室里找到本手札,想必就是那中年道人口中所说,记录惊天转运阵法的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