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小弟都看傻了。
他……他他他那个大哥!竟然摸了人家宁矩子的头!
他大哥不是从来只用砍的么?不会一时没掌握好力道, 把宁矩子的脖子给撸坏吧!
等等。
封小弟扶了下自己快要脱臼的下巴。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在他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府里有只野猫经常出没。
那猫什么花色他记不得了, 反正那年冬天很冷,野猫又大了肚子, 就在府里生了一窝小猫崽。有天晚上他偶然去东院,偷偷看到大哥在伸手摸一只白色的猫崽,动作和现在摸人家矩子一模一样!
后来那个白猫崽子没熬过冬天,大哥也没再对其他的小动物有什么反应。
现在,大哥这是准备把矩子当猫养么?
想到这里,封小弟忽然有些怕。他看向宁非,少年矩子的脸上正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虽然被个比自己实际年龄还小的家伙摸头,宁矩子的内心是拒绝的。可对方如此完美通关了第一次考验,又让他觉得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哼哼哼, 宁锯子也是慧眼如炬,眼光棒棒,不比堂哥差!
“暮野兄真是守信之人!”
少年矩子眨巴着清澈的眼, 开始不动声色地吹捧攻略对象的彩虹屁。
天知道热血上头的暮野兄将来会不会后悔, 所以现在正是巩固成果的时间,务必要让暮野兄牢记这一刻的感动,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无比伟大的事,用精神满足感防崩止溃,顺便甩锅。
然后,还要适时画一波大饼, 要让客户真诚觉得自己投资的不是现在, 是未来, 是雍西关和业朝人民的美好未来!现在花点钱, 未来赚大钱,买墨宗原始股坐等几个涨停板,未来的股神暮野特说的就是你!
“暮野兄以后有什么想做的也可以找我,我们墨宗也承接研发外包,不保证一定能出成果,但我们肯定会竭尽所能,不偷奸耍骗经费!”
宁锯子把单薄的小胸脯拍得啪啪想,准备牢牢巴住他暮野兄这个大方的金主不放!
他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个点子!搞点儿定制项目还省了成果转化和市场推广,在家坐地赚钱它不香么?
而且有了这层关系,他暮野兄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墨宗不挂掉了,不然前期投资全部打水漂,这换谁能受得了?!
别的也不用他管,就把关外的胡人看住了,别让他们有事没事在石沱坡溜达,其他的他宁锯子自己想办法解决!
当然,玩这个需要金主爸爸对他宁村团队建立一定的信任,所以用水泥试水最合适不过了。
他现在也就这么一说,给他暮野兄心里种点草,没指望马上就有订单。
等水泥合作成了规模,封家在里面尝到了甜头,不怕他暮野兄心里不长出一片大草原!
他这样说,封恺就在一旁笑着听,也不打断他,目光十分温和。
中间他还叮嘱弟弟出去端茶,不要给矩子那杯加调料。
宁非有点不好意思。他也不是每次做项目都是这么浮夸,现代人有现代人的工作方式,pdf、ppt再加适当说明,然后等着资方反馈就行了。
可现在环境不同,别人都指望不上,他也只能厚着脸皮自己上了。
“我有一点好奇。”
封恺饮了一口茶汤。
“非弟要那么多猪做什么?是不喜欢我上次送的羊么?”
猪肉并不好吃,腥臊味道重,用大量姜蒜都遮掩不住,京城的贵族世家是绝对不吃的。
但好歹也是肉,对肚子里没油水的百姓还是很有诱惑的。雍西关地处边境,朝廷又常年克扣粮饷逼他们自给自足,所以城里也有不少人家养猪。
上次给宁非送礼,他特地选了一些肥羊。没想到这次宁矩子一开口就要猪,还要种猪,这让他有些错愕了。
听他这样问,宁非连忙摇头。
“不是这样的。”
他摸了摸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羊肉很好吃,暮野兄送来的都是好羊,我很喜欢。”
“要猪是有别的用处,而且猪肉处理好了味道很好的……”
他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总不能告诉暮野兄,你喜欢的双倍薄荷清爽牙膏和洗发水,其实都是用猪油转化出来的。就算再没有常识,他也知道在很长一段历史中,猪及猪肉制品都被限定于贫民或是贱民阶层的专有,稍微有点身份的公子少爷都很不屑。
少年眼眸微暗,两颊胀红的模样,像极了怕被轻视的窘迫,看得一旁的封小弟义愤填膺。
“吃猪肉怎么了?猪肉做好了也是好吃的!”
封小弟“腾”地站起身。
他就是看不惯大哥这么逼人家,送都送了还问啥?宁矩子要猪不要羊,那肯定是因为猪肉出数,一头羊才能出多少肉啊?!
墨宗那么穷,吃不饱饭谁还想着好不好吃,把人家钜子逼得都说猪肉好吃了,大哥这次过分了!
然后,他就在自家大哥的眼神中,又默默回去。
犹自不甘心,但也只敢小声念叨。
“什……什么做好了都好吃!猪肉,那不也是肉么?”
虽然他也没吃过猪肉,但他就是看不惯别人欺负他朋友!就……就算是老大,那……那也不能坐着一声都不吭……
呜呜呜呜,他可真是个怂包!
内心抱头的封小弟暗自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找点猪肉吃吃。虽然不能做到为朋友舍生取义,但同甘共苦他还是可以的!
“非弟,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
封恺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然后若无其事地端起了茶汤。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再伸手摸一下非弟的头。毕竟之前那个手感太好,让他有点意犹未尽。
“我是担心非弟不喜欢猪肉,若是因为担心雍西关财帛紧张,那大可不必,我们按重量换算成羊也是一样的。”
“非弟喜欢什么都可以跟为兄说,能找到的一定给弟送到。”
宁非摇了摇头,内心再度确定他暮野兄是个好人,按重量换肉都说得出口,真心是没打算占他便宜。
他也没多作解释,只说是有用,便起身准备告辞。
“再稍坐片刻吧。”
封恺也站起身。
“家父想亲自表示感谢,已经安排了晚膳招待墨宗诸位大师。开膳前非弟可随我在府里转一转,也让我一尽地主之谊。”
他笑了笑,手臂自然地搭上少年的肩膀,引着他朝外堂走。
“听闻墨宗有藏书阁,为兄也有一小小书室,藏书不多,但也有几卷拿得出手,想请非弟来品鉴一下。”
说着,他给了封小弟一个眼神。
封慷心领神会,立刻殷勤地招待谢增几人去偏厅饮茶吃点心,然后自己溜出大都护府,直奔薛三入住的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他先在楼下喊了两嗓子,然后“咚咚咚”跑上了楼梯。
薛义枭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封慷来了,嗓子就点发堵。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傻,他都在定安城住了快一个月了,明示暗示试了个遍,始终也没见到封大都护或是封恺本人。
但也不能说人家怠慢,封慷天天上门,拉他出去四下里闲逛,美其名曰体验边塞风情。
一个破边城,哪能有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外出打猎野炊什么的,开始还算新鲜,时间一长就索然无趣了。
他现在十分想念阊洲南菱胡同里的小娘,各个杨柳细腰,软媚娇甜,人家吐口气都是香的,比在边城吃沙子吹大风可舒爽太多!
耐心早就消耗殆尽,现在是撑着一口气才没跟封慷翻脸。
本来就是封慷和他私底下的接触,一开始家里派他来,其实也有不公开的意思。毕竟封家一个兵痞发家的军户,薛家二房少爷都来了边塞,封家怎样都会给些面子。
可是没想到,人家一直按兵不动。
封家不动,薛家在这一个月中却发生了变化。
先隆成帝的灵柩还停在英灵殿没人张罗,五位藩王已经开始公然在京中争夺皇位继承权。朝中世家石、田、贺岳、解、虞、柳各有支持,在野的陆崔二阀摆明了不站队,大房的薛义栾和西河王暗中眉来眼去,最近有传言要高升为户部尚书。
军中将帅,除了几大世家的嫡系旁系,便只剩封家还没吭声。几位藩王都手握兵权,若薛义枭这边搭不上封家,二房就必须选择一位藩王投诚。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再不能高高在上端着世家架子,靠做笔钢刀生意就能打发对方,保不齐老底都得给藩王吸掉!
这也是为什么薛义枭能容忍封慷的原因。家里已经给他送信,让他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封伯晟。只要一面,他就有希望把封家笼络住。这次绝对不是空手套白狼,薛家在阊洲外的匠坊都在二房手中,如果封家答应支持二房,他们可以先供应一批武器,虽然比不上阊洲坊出品的一等精钢,也比封家现在拿的好太多,这桩生意封家不赔!
想到这里,薛义枭勉强直起还在酸痛的腰,伸手叫来了贴身常随。
“封十二来了?快扶我起来。”
整理好仪容,薛义枭忽然想起一事,压低了声音对常随道。
“之前让你们查墨宗,有什么消息吗?”
常随点头。
“墨宗的确有出入定安城,每年都会有自称是墨宗弟子的进城找活干。”
“哦?”
薛义枭摸了摸刚蓄起的胡子。
“他们都找什么活?可探听得明白?”
“明白的,明白的。”
常随连连点头,“都是泥瓦匠的活计,挖井造房子起灶台,少爷问的铁匠,墨宗没有。”
“确定没有?”
薛义枭追问道。
“应该是没有,城里铁匠坊没有墨宗人,门口的兵丁还都拿着前朝的刀剑。”
“看那个有个屁用!”
薛义枭伸手打了常随一巴掌。
“那都是封家人给咱们装样子看的,你还当真的!?”
他又摸了摸胡子,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你找个时间出城,给我去找找那个墨宗!”
“既然他们能进城,肯定有人知道他们在哪儿落脚。”
“我倒要看看,这些铁匠们现在还存了多少?”
他对着常随比划了一个手势。
“要是确定了地方,就多带些人去,挑些壮实的机灵的弄回来,我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