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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 矩子的小木板车晃晃悠悠出现在视野中。
  封恺打马,照夜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出,瞬间和身后的封小弟拉开了距离。
  因为着装不当, 封小弟在出发前又换回了常服。他自觉穿的没有大哥好看,马又没有人家照夜神骏, 整个人都有点蔫巴巴的怂。
  但看到“新朋友”,封小弟还是很开心的,尤其他看到跟着宁矩子的那两个小子也蔫的怂巴巴,他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飞快地追着大哥去迎人。
  宁非和这两兄弟都见过面,拿出忽悠项目投资方的精神头,很快就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现在还不是说正事的时候,前期拉关系讲感情是有必要的,所以他让张二柱和哈斯勒把墨宗的伴手礼送搬了过来。
  “小小心意, 不成敬意。”
  少年矩子笑得舒朗。
  “宗门最近做的小手工,除了新制的香皂没有成熟,其他的都可以搭配使用。”
  他随手拿过一个礼盒, 看了眼竟然正是那套龙凤呈祥, 不禁额头微跳。
  但还是完美地保持了围笑。
  “是按照味道分的,上次暮野兄来信说芹菜和香菜家人喜爱,我们特地赶制了一些,还望暮野兄笑纳。”
  封小弟上前一步,正要替大哥接下宁矩子手中的盒子,却被他大哥抢先伸出的手臂打断了动作。
  封小弟:……?
  以前这种跟班打造的活不都是交给他的么?
  他有些不解地抬头, 正看到他大哥亲自伸手接过了宁矩子送上的盒子。
  唔唔, 镂空的雕花精致漂亮, 隐约还能看见里面分割的几个方格, 纹路和外层一致。
  只是……龙凤呈祥?
  封小弟的眼神在自家大哥和宁矩子之间扫了几个来回,发现两人的态度都很自然殷切,仿佛他们拿的不是龙凤呈祥的喜盒,而是从哪里挖出来的前朝孤本。
  但那个龙凤呈祥太醒目,总觉得像是下聘或是回礼……
  呸呸呸!他在说啥?!脑壳坏掉了么!
  另一边,封恺已经打开了龙凤盒。
  里面的几样东西他都用过,甚至他非弟给得比这盒子里的要多很多,可这样摆放到一起,忽然就有了些京城世家子会喜欢的奢靡气。
  封恺挑了挑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非弟来得正好,城里刚好有龙泉剑坊的薛家人拜访,这种礼盒他会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宁非看,着重强调了一下“龙泉剑坊的薛家”,却没发现对面的少年有什么异样。
  是薛家的炼钢法真和墨宗无关,还是他非弟不知晓前情?
  一旁的谢增倒是表情微动,但也只是一瞬间的皱眉,隐约有有些厌恶的意思,被封恺精准捕捉。
  心中有数了,多半非弟是不清楚的,但薛家似乎和墨宗有些过节。
  他并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把视线又转回到少年身上。
  “若是有机会,我可以向薛家这位少爷推荐一下,只是这盒子的图案不太适合……”
  宁非觉得他暮野兄太上道了,只一个眼神就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省了推销的尴尬!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啊!
  他马上挥手,让捧着盒子的张二柱和哈斯勒上前。自己则是抓了抓头,笑得纯善真挚:
  “我们宗门地处偏僻,也不了解雍西关都流行些什么纹路,还做了许多别的纹路。”
  这回,封大公子不伸手了。
  他给了他弟一个眼神,封小弟僵硬了瞬间,然后惊恐和不可置信迅速蔓延整脸。
  娘喂!这他妈还是亲哥吗?他不会是他哥从山里捡来养着好玩的吧!
  人家两个人抱的盒子,让同胞幼弟一个人搬,还有点良心没!?
  可长兄积威甚重,封小弟不敢不听话,只得委屈巴巴地上前,吭哧吭哧把两大摞盒子都接了过来。
  路过宁矩子的时候,他还给小少年一个可怜巴巴的眼神,获得对方一个微笑安慰。
  唔,宁矩子比他亲哥亲切多了,为啥不是他家的呢?
  他要是有这么个又聪明又能干又文雅脾气还特别好的小哥哥,日子是不是要好过的多?
  心里抱怨,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在爹和大哥的夹缝中挣扎求生的封小弟,一早就发掘出独特的生存方式。
  他捧着木盒,默默地跟在长兄和好年后面,暗暗决定要和宁矩子成为至交好友,有朝一日走马京城,让那群酸腐也瞧瞧,他封慷的朋友有多厉害!
  宁非跟着封恺进了大都护府,一路走去东苑书房。
  这里是封恺的地盘,分宾主落座之后,路勇端过上好的汤茶。
  宁非喝不惯里面放了各种作料的茶汤,微微缀饮即点到为止,转而说起了正事。
  “上次暮野兄来访,言说想要购买水泥配方。如今一月过去,不知贵府是否还有此意?”
  他话说得有趣,点明上一次起头是封恺自己的意向,现在则是问封家的想法。
  雍西关是封家的雍西关,封家的话在边城比京城的皇帝还要好用,如果封恺能代表雍西关封府及大都护本人,那这笔生意完全可以继续谈。
  今天若暮野兄含混应付,那他就暂不聊水泥,转为替日化礼盒拓展销售渠道。
  毕竟水泥的配方,他暮野兄自己是不够分量的,关系再好也不行。
  封恺笑了。
  “当然。”
  他跪坐在案前,背脊挺得笔直,表情十分郑重。
  “封都护本来今日要亲自过来和矩子面谈,是恺自告奋勇以身代之,日后若与墨宗达成盟约,我父必亲自设宴款待诸位。”
  “临来前父亲有过叮嘱,有关于水泥,雍西关和封家的一切事由均可由恺决定,这一点还请矩子放宽心。”
  听他这么说,宁非的确是放心了。
  古人重诺,暮野兄没必要为这点事骗他,何况还有封小弟在一旁。
  他说能全权代理,那就是真的了。
  “那好。”
  宁非点了点头。
  “关于水泥,不知贵府出价几何?”
  听他这样说,封恺笑了笑,端起汤茶辍饮了一口。
  “水泥珍贵,可解我雍西关城防修筑之急。”
  “如今大敌当前,胡骑已经进驻临山一线,与我前哨坞堡只相隔不到百里,随时可能南下冲击。若是今冬能得了充足的水泥,前哨坞堡就能及时加固,整修城防,边军将士也能多些生机。”
  “水泥对我封家,对雍西关,对戍边将士都很重要,贵宗若是肯将配方出售,我封家已是感恩贵宗高义,哪里还能自行出价?!”
  听封恺说完,宁非就不自觉看了眼坐在一边的封小弟,眼神中饱含怜悯。
  同样是兄弟,你和你哥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你看看人家这话说的,先把雍西关需要水泥的事实直接推了出来,明摆的事掖着藏着不大气,直接说反而显得掏心掏肺不耍花腔。
  然后又开始卖惨,时局紧张,将士浴血沙场,抬你抬得这么高,谁还好意思漫天要钱啊?
  最后,很心机的自谦了一下,言说肯卖就好,价格你出,请卖家先亮出个心里价位。这样就有了底牌,既不会因为给多了自己吃亏,也不怕给少了对方暴雷,语言的艺术玩到飞起。
  但宁非也是带着合作的诚意来的。
  他并不计较在谈判初期和对方互撩。封恺话中的诚意他已经接收完毕,适当让对方安心是一个好伙伴最起码素养。
  不是要傻白甜吗?
  傻白甜就不要有太多勾勾绕绕的花腔。像封恺这样强势的人,玩心思只会更让他戒备,既然都准备做长期的合作伙伴,那没必要的试探就可以省略了。
  于是,少年矩子眨巴眨巴眼,笑容单纯爽朗。
  “既然暮野兄让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知道雍西关军情紧急,如今朝中天子未定,想必军饷和粮草一时半刻也不能及时运到边关。我墨宗不是趁火打劫的人,将士为国为民守边奋勇,我墨宗也愿意尽一份微薄之力。”
  “墨宗的想法是与贵府合作,我们出水泥配方,贵府出人力物料,造出的水泥若是雍西关自用,那按成本10%与我便成,若日后贵府准备将水泥向外售卖,则售价扣除成本五五均分分。
  “除此以外,我宗需要贵府送100头猪。其中至少40头种猪,如有困难,在冬季来临前完成给付也可以,只是这样的话,种猪要提高到50头。”
  “还有……”
  少年矩子停顿了一下。
  他在说话的时候,一直观察着封恺的表情。这个男人听得很认真,眼中不时闪过一抹精光,却看不出有任何愤怒或是鄙夷的神色。
  那就对了,宁非之前的条件简直算是白送。但这也只是他向他暮野兄展现诚意的前期铺垫,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只见少年怀里摸出一卷桦树皮,按照上面标注的顺序一一摆放好,摊在封恺的面前。
  这是一张地图,上面用灵魂画法绘出雍西关外的山川走势。少年白皙的手指划动,指尖所到之处,轨迹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闭合圈。
  “黑甲军骁勇善战,如今胡骑寇边,暮野兄必不能眼看着胡人铁蹄践踏边城百姓。牛背山虽然是塞外,但地势居高,山下就是旷野平路,可直通定安城。我墨宗几代人拼死造出坞堡占地盘,也算为关内百姓造福了。”
  少年笑得明媚,微微挑起的眼角略狡黠,像只心机讨食的小动物,不但不让人讨厌,还可爱得不忍拒绝。
  “既然我们两家合作能出产水泥,那把前哨坞堡再推进个百八十里也不算难事。墨宗缺水,我看牛铃湖那边就很不错,不知暮野兄可否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