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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久想起方才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佯怒看着他:“你干嘛过来接我?我自己摔下来,又不是不懂得往旁边躲。”
  “我接住你的时候,你分明还在发呆。”
  “才没有!我是被你吓到了。”
  阮久一点都不想在赫连诛面前承认,他在被赫连诛接住的时候,有一点震惊,震惊到整个人都呆住了。
  大巫在教他占卜的时候,当然跟他讲过鏖兀天神的传说。
  可他又不是小孩儿,他还是梁人,他不会信这些。
  但是就在方才一瞬间,他仿佛被传说中的天神给接住了。
  可明明这位小天神这几个月才十七岁,才小成年。
  他却是个男人了。
  阮久转移话题:“明天打猎怎么办?你肯定不能去了。”
  “软啾代我去。”赫连诛顿了顿,“王后代大王去。”
  阮久眨了眨眼睛:“可是他们说,你每年打猎都要打一头狼的。我又打不到狼。”
  “不用打狼,每年都打狼,太没意思了。”赫连诛道,“我让帕勒和格图鲁陪你去,你不许走太远,猎到一只兔子就回来。”
  “你现在又不能吃兔肉。”
  “那就给你养起来。”
  “怎么养?”
  “喂点青菜叶子,随便养养。”
  阮久接话道:“然后冬天的时候,我就可以把它抱在被窝里做小暖炉了。”
  赫连诛以为他不知道,提醒道:“野兔很凶。”
  “我知道。”阮久抿了抿唇角,“有一只不会。”
  话音刚落,阮久就小心地避开他受伤的手,把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这一只兔子。
  阮久看着他,一时不防,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赫连诛,我以为我见到传说中的阿苏陆了。”
  沉默良久,赫连诛最后道:“我也以为我把天神使者抱在怀里了。”
  阮久轻轻笑了一下。赫连诛开始还想着,阮久就靠在他的心口,他得控制一下心跳,别吵着吓着阮久。
  结果阮久只是朝他笑了一下,眼中映出他的模样,赫连诛就止不住地心脏狂跳。
  完了,他要把阮久吵死了。
  阮久还是乖乖地朝他笑,大约是念在他受伤了,比较纵容他,还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给他顺了顺毛。
  “小猪,你真好。”
  这下赫连诛是真的遭不住了,他呼吸一滞,与阮久对视许久,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
  “软啾,我……”他哑着嗓子,“有点难受。”
  阮久忽觉不对,坐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再转回头时,表情呆滞。
  这下和从前一样嫌弃了。
  “赫连诛,你怎么不管干什么都会……你是有用不完的精力吗?你都变成这样了,而且我根本没碰你……”
  “你碰我了。”赫连诛低头看了看,“你靠在我的胸膛上了,你呼出来的气还打在我的下巴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看见你就……你还靠得这么近。”
  “明明没有很近。”
  “就有!”赫连诛晃了晃吊着的双手,“软啾,你得对我负责。”
  阮久哽住,看了看他的手:“知道了,你别晃了。”
  赫连诛因祸得福,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看着阮久认认真真的侧脸。
  额前的散发垂在阮久颊边,赫连诛下意识想伸出手去帮他把头发拨开,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
  他只能这样看着阮久,倒也别有意思。
  正兴起时,阮久忽然道:“我知道了。”
  “什么?”
  “小猪,你就是小鸡钻进了米山里,小狗掉进了肉山里,怎么吃都吃不够。”
  赫连诛不太高兴了:“是啊,那小狗还想再要一次。”
  阮久定住:“你再吃不够,我给你拔掉信不信?”
  受伤的大王要闹了。
  *
  好不容易把大王安抚好,阮久走出皇帐看了看。
  庄仙已经把要紧的事情都处理好了,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人为,所以祭祀现场还维持着原样,以便日后调查。
  阮久小心翼翼地登上石台,一边回想着当时的情形。
  那火塔应当是没问题的,但是火塔底下好像铺了一层什么东西,所以石头落地时,发出的声音是闷闷的。
  阮久站在石台高处,这地方已经被火烧得漆黑了,看不出什么来,就算有什么东西,也早已经被烧光了。
  还是那两个侍童陪着他,这回这两个人格外小心,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生怕再出意外。
  阮久想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头绪,刚要转身回去,就撞上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
  他仗着自己身材矮小,悄悄地跟上来了,还没有人发现。
  两个侍童刚要把他领走,他却朝阮久伸出两只拳头,手里仿佛攥着什么东西。
  阮久让侍童们等一会儿,在小孩子面前蹲下,朝他伸出双手:“你有东西要给我吗?”
  小孩子被他看着,红着脸,把拳头里的东西放在他的手心里,小声道:“给天神使者。”
  是阮久丢进火里、用来卜算的那几块石头。
  阮久自己都顾不上还有这件事情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石头,在心中算了卦,对那孩子说了两句话。
  那孩子眼睛一亮,阮久拍拍他:“去吧,去跟大家说。”
  “好。”孩子一级一级跳下台阶,用不太熟练的话,向所有人宣告方才大巫的批语,“鏖兀国运昌隆,大王英明无双!拨云见日,国泰民安!”
  他重复着这句批语,跑下台阶,跑到人群里。
  众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去,只看见年轻的大巫仍旧站在石台上,站在乱糟糟的、像废墟一样的石台上,像是降世的神祇。
  他眉眼干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他举起双手,手里的石头擦净了黑灰,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
  调查事情起因那里,有庄仙做主,阮久不觉得自己比他厉害,就把事情都交给他调查了。
  这天深夜,皇帐里,阮久正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他习惯了抱着赫连诛睡觉,怕碰着他的伤口,只好先让自己抱紧被子。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忽然被外面传来的滴答声吵醒。
  风雨声愈急,阮久迷迷糊糊的缓了一会儿神,才缓过来,抱着被子坐起来。
  “下雨了。”他拿起一床小被子,给赫连诛盖好。
  赫连诛应了一声:“如果明天还在下雨,你就不用去打猎了。”
  “太好了。”阮久倒头就继续睡觉,仿佛方才只是本能起来给他盖上被子。
  果真被赫连诛说中了,第二天一早起来,还在下雨,雨势不小。
  秋猎自然而然被推后了,阮久就在帐篷里陪着赫连诛,和他说说话,给他念话本。
  闲适又淡然。
  一直到了第四天,雨才停了。
  赫连诛让帕勒和格图鲁陪着阮久去打猎,打到一只兔子就可以回来了。他嘱咐了好多好多,最后才放阮久离开。
  阮久穿着鏖兀传统的袍服,背着弓箭出去时,正好撞见庄仙。
  于是他随口问了一句:“老师,祭祀的事情查到了什么吗?查到是谁干的了吗?”
  庄仙看了他一眼,调整了一下表情,却道:“还没有,那天晚上就下了大雨,很多东西都被雨水冲走了,我还在查。”
  阮久点点头,表示理解:“那我去打猎了。”
  “好。”
  阮久带着帕勒和格图鲁离开了,庄仙看着他走远了,才让人进去通报。
  通报的人很快就出来了。
  “庄大人,大王请你进去。”
  庄仙进了皇帐,隔着一道屏风——大王吊着双手的样子有损皇威,只有王后能看见。
  赫连诛在屏风后边问:“查到了什么?”
  和方才对阮久的回答不一样,庄仙道:“这次的祭祀,为了照顾王后的身份,除了祭祀常用的工匠,还请了王后来和亲时,带来的工匠一同建造火塔。臣让人重新绘制了火塔的图制,请其他工匠看过了,是底座不稳的缘故。”
  “如何?”
  “寻常火塔,用的底座是灰泥,灰泥凝固之后十分坚硬,支撑得起火塔。这回用的是黄沙,再在上边铺上一层薄薄的灰泥,能支撑一阵子,等王后上去时,就该倒了。黄沙松散,随处都有,到处一挖就是。”
  “底座是谁负责的?”
  “梁国工匠,已经记不清楚究竟是谁负责了,人多手杂,谁都有可能。”庄仙问道,“方才王后问起,要告诉他吗?”
  赫连诛摇头:“不必。”
  “那梁国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