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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久原本鲜活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他垂了垂眼睛,低头去看赫连诛。
  赫连诛还在睡觉,脸色好像没有刚才那么红了。阮久把他额头上的帕子揭下来,递给格图鲁:“换一下。”
  “好。”
  换好了帕子,格图鲁才继续道:“结果没多久就下暴雨了,大王又不肯走,怕王后真的在里面,要是耽误了,王后就真的出事了。”
  阮久张了张口,顿了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他就一直这样找?”
  “是,我本来是给大王撑着伞的,后来雨实在是太大了,火把都被浇灭了,大王就叫我顾着火把,别管他。”
  阮久忽然抬手捏捏眉心,又笑了一下:“傻死了。”
  “一直到白天,大王把战场上所有的尸首都翻遍了,确定王后不在里面,还来不及松口气,就派人在鏖兀境内设关卡找人了。”
  “实在也是大王运气不好,下了一场暴雨,米饭和馒头都找不到王后。大王也沿着尚京城出去的官道找,沿途查看过往车辆百姓的登记造册,盘问关卡。”
  “最后大王发现,王后坐的那辆马车跑得太快了,就一路追到了这里。”
  “真是好险,只差一点,王后就要到梁国境内了。太后以为,只要王后到了梁国境内,大王就不敢动手了……”
  阮久摸摸鼻尖:“他可以再向陛下要人的,陛下不会不把我交出去的。”
  “哪里要这么麻烦?当时大王找王后,找得都快要疯了,要是王后真进了梁国,只怕免不了一场……”
  格图鲁瞧了一眼阮久的脸色,连忙住了口。
  他不敢再说,却又忍不住最后说了一句:“王后不要走,好不好?王后要是走了,大王可就真成了太后说的那个……孤家寡人了。”
  可是阮久一点都看不出来,赫连诛有一点疯魔的征兆。
  阮久看看赫连诛,今天遇到的时候,赫连诛明明就很乖,还会对他撒娇。
  哪里疯了?肯定是格图鲁胡说!
  *
  再过了一会儿,阮久见格图鲁也犯困了,就让他也回去睡了。
  床边只留了个小蜡烛,烛光幽微,赫连诛还皱着眉睡着。
  阮久伸长手,重新洗了一遍帕子,给他盖上。
  阮久倒在赫连诛的枕头上,离得很近,阮久连赫连诛的脸上的小绒毛都看得清楚。
  原来在他不曾留意的时候,赫连诛已经长得很大了。
  阮久想,自己还把他当做小狗,这是不对的,他已经是大狗了。
  只是赫连诛还总是在他面前亲亲蹭蹭,就像小时候没长大一样。
  阮久又想,他把赫连诛当做话本里的小姑娘,这也不太对,赫连诛分明不像那些小姑娘,他也不是大姑娘——除了爱哭这一点。他不知道赫连诛在别人面前是怎么样的,赫连诛在他面前却是很爱哭,眨眨眼睛,就有水光。
  而他自己好像也不是大侠。
  阮久想遍自己看过的所有话本,都找不到一本,适合他和赫连诛的。
  阮久撑着手坐起来,重新给赫连诛换了手帕,然后又在他面前躺下。
  他最后想,他把赫连诛看做是自己的心肝小宝贝,也不对。赫连诛不小了。赫连诛不能做他的心肝小宝贝,那还是他做赫连诛的心肝小宝贝好了。
  阮久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不知不觉地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
  翌日清晨,赫连诛醒来时,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自己耳边传来匀长的呼吸声。
  赫连诛身形一僵,没敢睁开眼睛,又感觉到自己还牵着阮久的手。牵了一晚上,都闷出汗来了。
  他稍微动了动手指,还是十指相扣的那种,对于他们来说,是没有尝试过的牵手姿势,而且也太过腻歪了。
  赫连诛觉得,自己失去意识的这一个晚上,他肯定做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缓了缓神,才敢睁开眼睛。
  他睁开眼睛,先看见头顶的帐子,然后扭头看了看四周,还很安静,时候应该还很早。
  赫连诛转过头,就看见阮久和他靠在一个枕头上,靠得很近,呼吸相递,他连阮久的睫毛有多少根都数得清楚。
  阮久还没醒,赫连诛就干看着他的脸,在心里默数他的睫毛。
  默数到七十二的时候,阮久的睫毛颤了颤,打断了他的计算。
  阮久睁开眼睛,与他对上目光。
  刚刚醒来,阮久的声音还有些困倦:“你醒了?”
  “嗯。”
  嗓子因为发热有些沙哑,赫连诛才应了一声,原本贴在他额头上的手帕就掉了下来,落在两人之间,遮挡住了两个人大半的视线。
  也正是因此,赫连诛才敢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的目光。
  他却假装自己是在看那条手帕:“为什么不是你的手帕?”
  阮久眨了眨眼,声色懒懒:“最后一条被你昨天下午用掉了。”
  赫连诛的心里忽然有了答案。
  昨天下午,他把阮久的手帕用去做那种事情,阮久很生气,他问阮久:“会讨厌吗?”
  对于这个问题,赫连诛忽然有了答案。
  答案是不会,阮久不讨厌。
  第73章
  赫连诛的病来得迅疾, 去得也快,他只在床上躺了一晚上,第二天就能下地了。
  他与阮久去溪原城外拜访刘老先生。
  刘老先生听说了尚京城内发生的事情, 对着赫连诛赞许点头,心想果真是我教出来的帝王之才,千百年一遇的那种, 嘴上却还是很矜持:“不错。”
  然后他看向阮久:“临走的时候,让你做的功课做完了没有?现在会说鏖兀话了吗?”
  于是阮久当场表演了一段庄仙教他的鏖兀顺口溜。
  刘老先生定在原地:“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熟悉?”他回过神:“不要转移话题,功课呢?”
  阮久抬眼看看他:“功课……掉进火里了。”
  刘老先生再一次愣在原地:“什么?”
  “掉进火里了。”阮久笑了笑,“全部烧干净了, 烧我功课的那个人——他现在是我的另一个老师, 他让我转告您,这些功课真是没劲透了。”
  电光石火之间, 刘老先生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把那两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庄、仙。”
  阮久点点头:“嗯,这正是尊师的名号。”
  刘老先生半晌才回过神:“所以你就没做功课了?”
  阮久理直气壮地点点头:“是呀。”
  刘老先生怒极拍墙:“他抢我徒弟,他臭不要脸。”
  阮久道:“老师, 反正你一直都不喜欢我, 还记恨我剃掉了你的胡子, 要不你就……”
  “不。”刘老先生果断拒绝,“是我先收你做学生的,要排辈分, 也是我在庄仙前边。他肯定看出你至真至纯的本性了, 跟我抢人。”
  他搂住阮久的肩, 把阮久吓得一激灵。
  “大王已经算是出师了,老师后半辈子就专心培养你了, 你好好学, 现在开始学, 老师还能把你教成个宰相尚书什么的。怎么样?你想做宰相,还是尚书?”
  阮久欲哭无泪,缩了缩脖子:“不,我不想……”
  “久啊。”刘老先生摸摸他的脑袋,“这可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我和庄仙同时教一个人……”
  阮久忙道:“小猪也是。”
  赫连诛适时道:“小猪不是。”
  刘老先生按住阮久:“你别担心,你只说,你主要跟着谁学?跟庄仙学,他的那些邪门歪道,容易走火入魔,我这是名门正派,你要学哪个?还是两派兼修?”
  阮久使劲摇头:“我不是,我没有。”
  “行了,你们什么时候回尚京?”
  阮久不愿接受事实:“您也要一起去吗?”
  “那是自然。”刘老先生看了一眼赫连诛,“大王这时候来见,不就是来请我过去的吗?”
  阮久颤巍巍地捂住赫连诛的手,代替他摇摇头:“不是,只是过来探望一下。”
  赫连诛点头。
  这回轮到刘老先生不愿接受现实了。
  “不需要我为鏖兀出谋划策吗?”
  赫连诛淡笑颔首:“不必了,老师还是颐养天年,顺便教一教阮久好了。”
  两个理念冲突的人教阮久可以,教鏖兀就不行了,会出乱子的。已经有一个庄仙了,再来一个刘长生,会乱套的。
  刘老先生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再说什么。
  *
  阮久好不容易才从刘老先生那里逃脱,跑到门外,看见刘长命正在喂羊。
  就是那个刘老先生在家门口捡回来的、痴痴傻傻的梁国士兵刘长命。
  其他流落在鏖兀的梁国士兵早就被梁国派人来接手了,只有他。
  他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还不能暴露在别人面前。
  而阮久上次确实从赫连诚那里得到了一些书信,那些书信他自己收好了,没有给任何人看过。他写信告诉兄长阮鹤,兄长也只是说,让他先把东西全部收好,不要先送过来,山遥路远的,万一把信弄丢在路上,那就完了,也不要走漏风声,免得惹麻烦。
  阮鹤当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再查下去,所以说他等什么时候,他亲自来一趟鏖兀,再把东西给拿走。
  所以不用阮久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