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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到一半,赫连诛休息的时候,阮久追上来了。
  阮久说怕他会哭,所以留下陪他。
  想来也是,阮久怎么会不想回家呢?
  怕赫连诛会哭,那就等到赫连诛不会哭了,再回家。
  乌兰也给阮久夹菜:“可是王后舍得大王吗?”
  想到这个,阮久也有些泄气,垂着眼睛:“有点舍不得,但是我也好想回家啊。”
  格图鲁先稳住他:“还是再等等吧,我看大王现在还很爱哭呢。王后要走,只怕要哭上一年,眼泪都要汇成湖了。”
  “哪有?”阮久反驳道,“他明明都已经长大了,比我还高了。”
  “还没呢,大王还小呢。”
  格图鲁嘴笨,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两句话,他给乌兰使眼色,让他也快点劝两句,乌兰却不怎么说话,只是给阮久夹了菜。
  “王后还是自己先想清楚吧,看看这脸都皱成什么样了,还说什么只是‘有点舍不得’。”
  阮久眨了眨眼睛,掩不住失落。
  他早就很想家了,但是要离开鏖兀,他忽然又有点舍不得了。
  要是大梁和鏖兀再靠近一些,那就好了。
  阮久郁闷地往嘴里塞饭。
  最后道:“先别跟赫连诛讲这件事情,我再想想,然后我自己跟他说。”
  两个“后妃”原本是不应的,但是阮久抬头扫了一眼他们,他们不应也得应了。
  *
  这天晚上,沉迷话本的人变成了赫连诛。
  阮久把饭菜给他端进去,他随便吃了两口,就继续投身研读本子的事业。
  阮久撑着头,看着他:“好看吗?”
  赫连诛收起沉迷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还行。”
  阮久笑了一下,捏住他的脸,掐了两把:“快点睡吧,都这么晚了。”
  “好。”
  阮久爬到床榻里边,伸了个懒腰,调整好姿势,准备入眠。
  赫连诛把话本放到一边,吹了蜡烛,枕着手躺着。他还没睡,还在想着话本里的事情。
  阮久忽然觉得今晚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但是他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算了算了,就这样睡吧,等明天再想好了。
  阮久将睡未睡的时候,恍惚灵光一闪,反应过来。
  今天赫连诛没抱着他睡。往常赫连诛都像扭扭糖一样黏着他的,今天不黏了。
  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
  想明白了这件事情,阮久就真的准备要睡了。
  可是他又听见赫连诛道:“软啾。”
  阮久鼻音有些重:“嗯?”
  “人和狼是不一样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荒谬,还有些好笑,偏偏赫连诛说的正经。
  阮久笑了一声,应道:“那当然了。”
  “狼和狼凑在一起,是为了取暖,表示亲昵,狼可以和很多狼凑在一起。”房里很安静,外面也没有什么声响,赫连诛低声道,“人凑在一起,是为了表达喜欢的感情。”
  阮久背对着他,随口应了一声:“嗯。”
  “只有一个人,我只喜欢一个人。”
  “噢,是吗?”
  赫连诛话音刚落,就像往常一样,从身后抱住阮久的腰,用脸颊贴了贴他散在枕上的乌发。
  冰凉凉的,好舒服。
  阮久有些愣住了。
  如果说赫连诛先前年纪还小,根本就不懂得这些事情,他只是在大漠上猎狼的时候,看见小狼抱在一块儿,咬尾巴咬耳朵撒欢,才会有样学样,这样对阮久的。
  或许还有一点原因是,他这样做的时候真的感觉很舒服,感觉到自己有人陪伴,这世上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人愿意和他一起咬耳朵。
  他根本就不懂,在溪原长大时没有人教他,他自己也学不懂,看着狼群,便以为人也是这样。
  在朝政上算无遗策的赫连诛,在日常情感上根本就一窍不通。
  他不爱和别人亲近,向阮久表达自己的情感,用过最简单的词汇是“高兴”或“难过”,他总是以一句“软啾,我很难过”来概括这些太过复杂的感觉。
  表示喜欢,最直接的方式是像狼一样按住阮久,然后蹭蹭他的脖子,这样就是喜欢。
  可是现在,赫连诛应该懂得了。
  所以他到底在说什么屁话?
  若是懂得了,又怎么会还说这样的话?
  可见他还是不怎么明白这些事情。
  阮久拍拍他的手,才动了一下脑袋,就疼得“啊”了一声。
  “你干什么?”阮久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伸手打他,“都说了,在床上不要压住我的头发了。”
  赫连诛帮他揉揉,撒娇道:“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你要转头。”
  阮久使劲打了他好几下,才足够解气。
  阮久按住他,压着他,爬到榻前,重新点起蜡烛。
  赫连诛紧贴着床,平躺着:“软啾,你要干嘛?”
  “我要确认一件事情。”阮久拿起赫连诛刚刚放下的话本,翻过几页。
  赫连诛躺在床上,目光随着他转,过了一会儿,又道:“软啾,你到底在干什么?”
  “翻书。”阮久十分简单地回答了这个问题,然后哗哗的翻书声停下了。
  他坐起来,把话本打开在那一页,在赫连诛面前展开:“你还说喜欢我,对我说的话都是照抄别人的。”
  赫连诛这才看见,那页纸上就写着他方才对阮久说的那句话。
  “只有一个人,我只喜欢一个人。”
  糟糕,天地良心,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不记得这是刚看过的话本上的句子。
  赫连诛忙坐起来:“软啾,我冤枉啊,我当时不记得了。”
  “放屁,你一向过目不忘。”阮久把话本丢到他怀里,说了一句“吹灯”,就爬回去睡了。
  赫连诛默默地把话本放回去,吹了蜡烛,又躺回去了。
  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觉,抱着阮久斟酌了好一会儿,最后道:“软啾,我真的很喜欢你,喜欢到想永远抱着你睡觉。”
  如此质朴的表白。
  可惜阮久久久没有反应。
  赫连诛觉得奇怪,凑过去看他。
  他已经睡着了。
  赫连诛“呜”了一声,倒在他身后。
  *
  或许赫连诛对这些事情都不怎么上心,看完阮久给他的几册话本,知道人的喜爱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就不再看这些东西了。
  朝中的争斗一刻不曾停歇,而他端坐在龙椅之上,操纵全局。
  入了夏的一天上午,阮久正在大巫府上,跟着他学卜卦,两个人坐在火堆旁,阮久抓了一把石头,丢进火里。
  大夏天的,还在火堆旁边,实在是热得很。
  大巫原本是穿戴整齐的,还穿着厚厚实实的礼服,后来被阮久劝换下来了。
  两个人穿着夏衫,坐在离火堆很远的屋檐下面。阮久很没有形象地撩着衣袖和裤脚,拿着蒲扇给两个人扇风。
  没等火堆烧尽,府里侍从就来通报:“大巫,柳公子来了。”
  尚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位梁人柳公子?是阮久的陪嫁公子柳宣。
  阮久与大巫对视一眼,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巫问:“他不是陪太后去南边行宫了吗?”
  侍从道:“柳公子是偷偷回来的。”他回头看了一眼:“柳公子已经来了。”
  大巫赶忙对阮久道:“你快去躲起来。”
  阮久往前边扬了扬下巴:“来不及了,他已经看见我了。”阮久扯了扯大巫的衣袖,轻声道:“您别跟他说,您在教我算卦就行。”
  “我知道。”
  偷偷回来的柳宣,现在也不是偷偷的了。
  他走到阮久面前,低头作揖:“小公子。”
  阮久点点头,应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柳宣面不改色:“太后身体不适,让我回来向大巫求几道平安符。”
  若是寻常求符,又怎么会派他回来?
  想来是太后对尚京的局势还不放心,特意让他回来看看。
  柳宣又问:“小公子怎么也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