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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哲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认下也不是,不认下也不是。认下了,他们三人是谋朝篡位;不认下,被他们句句撇清太后,可就不太干净了。
  鏖兀实在是民风淳朴,朝堂之上,两边骂战不休,太后留亲信竟然还落了风。
  混『乱』之中,一个年轻的小吏竟拖着一把凳子,趁『乱』跑到了最前面。
  胡哲瀚心道不妙,要让人上前比他给拉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小吏把凳子放好,爬上去,站在高处,朗声道:“诸位静一静,且听我说。其中内情我知道,大王确实无病,但大王也是不得不称病不上朝。”
  底大臣窃窃私语:“那是谁?”
  “我乃礼部尚书的代笔小吏,比不上诸位大臣位高权重,但我前几日在收拾尚书大人的书房时,发现了一封奏章。”他从袖中拿出一封奏章,举得高高,“这是大王批复,有关三月春祭奏章。”
  三月春祭,应是礼部『操』办,大巫主持祭祀,现在都五月了,都过去多久了?
  众臣面面相觑。
  “大王批复,事事认真,字字认真。可是这封奏章,却被丢在废纸堆里。”那小吏环视过众人,“我等臣子如此轻慢大王,大王岂能不称病上朝?”
  礼部尚书是太后的人,与胡哲瀚有些交情。胡哲瀚上前要把小吏给拉来:“你说这封奏章是在礼部找到的,有什么证据?怕不是……”
  小吏翻开奏章:“礼部签收奏章印章好好地印在上边,分明就是大王宫中批复奏章之后,送去礼部,礼部不管不顾,如此轻慢。大王在奏章上说,今年是我鏖兀立国整五十年,今年的春祭应更加盛大一些,可是礼部,竟是连大王吩咐都不听了。”
  “若是再去六部找找,说不定到处都能看见大王批复奏章呢?可是谁把大王批复放在心上了?说不定你胡哲瀚,就连大巫那儿都有一两封呢,你们可曾看到过?”
  “胡哲瀚,你可是太后留,辅佐大王大臣。大王批复被弃如废纸,你非但不维护大王,反倒处处维护礼部,是何意思?难不成……”
  难不成这就是理政大臣胡哲瀚意思?
  再难不成,这就是太后的意思?或许太后根本就不想让大王主政?
  众臣忍不住顺着他引导联想。
  “胡哲瀚你这山野间『乱』拱『乱』撞豪猪!”
  随着一句经典鏖兀粗口的开场,两边人又开始吵了起来,群情激奋,已经抄起家伙来了。
  胡哲瀚动了动嘴唇,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
  明明这两个月都很好的,他们理政,大王撒手不管,他以为这是他们两边的默契,可是……事情怎么就变成他们胁迫大王了?
  殿中再次陷入混『乱』,不知道过了多久,绥定刷的一声抽刀出鞘:“都给我……”
  他话还没说完,殿门前就传来了一声。
  “众卿这是在做什么?”
  胡哲瀚抬头看去,只见赫连诛就站在殿门前,一身鏖兀传统首领袍服。
  他长得太快,两个月前做衣裳,就已经短了一截。
  原本站在凳子上小吏下来了。
  赫连诛看了他一眼,再看向胡哲瀚,道:“原本我是病了,但是听说你们吵起来了,特意过来看看。”
  他生龙活虎的模样,哪里像是病了模样?
  胡哲瀚心中有一个声音道,完了,事情办砸了。
  赫连诛前两个月不上朝,是因为他知道,前两个月,就算他上了朝,他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事情。
  他这时候再来,把自己不上朝原因都推到他们身上,底臣子们对他,可就是无有不遵了。
  胡哲瀚心沉了去,倘若这一切真是大王设计,那他可真是心计太重了。
  第58章 风起云涌【二更】
  原本振臂高呼的代笔小吏最先反应过来, 从凳子上跳下来,俯身便拜:“拜见大王!”
  随后万岁宫中众臣齐齐下拜,山呼不绝, 如震江河。
  赫连诛穿过跪拜在地上的众臣, 他没带一个随从,倒真像是听说万岁宫里吵起来了, 匆忙过来的。
  但他脚步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跨得果断有力,就这样一步步走向帝阶上尘封许久的王座——
  太后听政, 挂起帘子在后殿听政。作为梁国和亲公主,她还没有胆子, 在一众鏖兀臣子面前, 坐上鏖兀大王的宝座。
  这个位置许久都没有人坐了, 就像是待摘的果实、诱人的花朵, 更像是致命的陷阱。
  先王死在这个位置上,赫连诚还没等靠近这个位置就死去了,太后在帘子后面、摄政王在帝阶之下, 窥视这个位置窥视了好久。
  赫连诛走上帝阶, 在这个位置上坐下。
  云淡风轻, 举重若轻。
  或许他的身形还比不上成年人,但已经是十分宽厚了, 他坐在龙椅之上,仿佛这个龙椅就是为他而造的。
  做北面南,仿佛整个鏖兀也是为他而造的。
  他是草原的主人。
  众臣起身,却又忍不住再拜。
  拜了三拜, 算是鏖兀的大礼。
  赫连诛望着下边, 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与两月前见胡哲瀚、大巫他们的笑容不同, 褪去稚气,坦坦荡荡、毫不掩饰的畅快。
  待众臣全部归位,赫连诛才开了口:“你们在吵什么?说来我也听听。”
  方才带头的那小吏仍旧带头:“臣等担心大王安危,害怕大王被不轨之人所蒙蔽,如今见大王安然无恙,臣等就放心了。方才失了态,请大王恕罪。”
  众臣又拜:“请大王恕罪。”
  赫连诛但笑不语。
  只听那小吏压低语气道:“只不过微臣一介小吏,顶撞了尚书大人,还擅自揣测胡哲瀚大人,微臣惶恐。”
  赫连诛却问:“你在礼部任职多少年了?”
  “微臣不才,只五年。”
  “五年很长了。”赫连诛道,“你很好,细心大胆,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礼部尚书了。”
  小吏连忙再拜:“微臣塞凡谢过陛下。”
  礼部尚书登时汗湿背后,两股战战,想要跪下求情,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冤枉啊,他根本就不知道大王会批复奏折,先前胡哲瀚不是说,大王不爱管政事,说好了,朝政都交由他们处置吗?
  或许他根本早已经忘记了,只是随手把奏章放在桌上,又随手一拂,奏章就掉进了废纸堆里。
  他转头看向胡哲瀚,胡哲瀚也立即紧张起来。
  所幸他还算有半点理智,没有把胡哲瀚攀咬出来。
  胡哲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赫连诛的目光又落到他身上,他心中咯噔一声,手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太可怕了,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赫连诛就像是一头狼,平时不声不响地蹲在一群最强壮的狼里,蛰伏两个月,搅闹得狼群内讧,然后他才跳出来,平息内讧,坐上了头狼的位置,再趁势把他不喜的人全部除去。
  太后走的时候,可没说大王这么难缠啊。
  他背后的汗刷地一下就浸透了衣裳,却不想赫连诛看向他的目光,又在瞬间,从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厌憎,变得平静如水。
  赫连诛什么也没说,就收回了目光。
  他这副模样,在其他臣子眼中,就变成了大王忌惮太后留下的三个臣子,想要除去,却不能除去,被掣肘的可怜模样。
  直至此时,众臣心中都有了各自的想法。
  赫连诛对底下众臣道:“从前我不上朝,诸位不也是照常上朝,鏖兀不也是照常运转吗?我在不在,并不是什么大事,诸位也不必为了我一个大王伤了和气。”
  众臣见他这样委曲求全,心中更加心疼。
  这可是十四岁的小大王啊。
  一番场面话,赫连诛说得得心应手。
  最后他又将目光投向胡哲瀚那边:“这是我头一次上朝,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诸位多多指点。”
  胡哲瀚忙低头道:“臣惶恐。”
  “第一次上朝,朕只有两件事情。”
  赫连诛先前都是用寻常的自称,忽然换了鏖兀话里大王的自称,众人赶忙都提起精神来。
  “第一件事,三月的春祭,朕无缘参与。但是今年是鏖兀建国五十年,朕想在六月,再办一次隆重的夏祭。你们看好不好?”
  赫连诛话里话外,一心一意为了鏖兀打算,他们哪有不应的道理?
  众臣都俯首称是,赫连诛笑了笑,最后看向大巫:“大巫,你说呢?”
  胡哲瀚的冷汗刷地一下又下来了,原来他方才的感觉就是假的。
  赫连诛看的是和他站在一起的大巫,而不是他。
  大巫早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胆战心惊,勉强定下心神,行礼道:“谨遵大王旨意。”
  赫连诛满意地收回目光:“第二件事,先王……”
  他一说这两个字,想到先王,就觉得嘴里泛着一股恶心。
  但他现在必须借用一下先王的名义。
  先王活着的时候没给他什么东西,死了能借他一用,也算是死得其所。
  “先王遗志,要将鏖兀变成和梁国一样的国家,可惜鏖兀改制未完,先王撒手人寰,庄先生退隐山林。朕年幼时得庄先生教导,深知改制不可中断,所以,朕想重拾十余年前,因先王驾崩而中断的改制,将庄先生请回来。”
  其实当时的改制,在先王看来肯定是已经完成的了,否则他不会急急地就把庄仙给发配。
  不过现在的大王是赫连诛,赫连诛改制没完,改制就没完。
  但是这件事情不像第一件春祭一样简单,众臣皆面露疑色,赫连诛却直接道:“众卿没有异议的话,朕便将庄先生请过来了。”
  他站起身,众人这才听见,早已经有车轮碾过的声音在缓缓靠近。
  已经不用他们考虑了,赫连诛已经替他们做了决定。